邦加島位於蘇門達臘島東邊,兩島相距不遠,由於邦加島上盛產錫礦,島上的工商業也頗爲興盛,而華人作爲重要的中間商,在邦加島上也具有相當重要的影響力,實際上,現在的邦加島上,華人的總數已經超過了五萬人,如果加上華裔,這個數字將更加驚人,而現在,這個數字還在迅速增加,而主要原因,就是因爲北方英國海峽殖民地局勢的持續動盪。
由於英國海峽殖民地發生了“馬來亞危機”,危機進一步引起了一場小型戰爭,這場主要發生在英國殖民軍與朝鮮僑民武裝之間的小型戰爭使當地的華人和華僑深感不安,再加上新加坡華人居民的疏散,許多華人無家可歸,只能暫時在檳榔嶼安置,但是由於英國殖民當局擔心局勢不可控制,因此對華人難民的遷居設置了種種障礙,直到中國中樞政府插手,僵持局面纔得到緩解。
中國中樞政府建議英國殖民當局,將部分集中於檳榔嶼的華人難民轉移安置到荷屬東印度羣島的蘇門達臘島一帶,而邦加島作爲蘇門達臘島的附屬島嶼,加之商貿繁盛、華人衆多,因此也在僑民轉移安置計劃之中。
雖然英國政府對這個建議顧慮重重,但是考慮到中國在此次對日戰爭中的出色表現,以及歐洲戰爭局勢的前景不明,英國政府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將中國推向德國一邊,因此,在經過認真考慮之後,英國政府授權海峽殖民地當局就這一中國僑民轉移安置計劃與中國中樞政府直接展開磋商與合作,在英國海峽殖民地總督認爲必要的情況之下,可以立即實施這一華人轉移安置計劃。
在英國海峽殖民地總督看來,現在的局勢發展足以讓他立即實施這個華人轉移安置計劃,所以,他在接到英國政府的正式授權令之後,幾乎立即開始了行動,何況,在英國總督的計劃裡,此舉可以迅速化解岌岌可危的馬來亞局勢,只要將這些無家可歸的華人難民轉移到荷蘭人的殖民地,那麼,以後英國殖民當局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拒絕這些華人返回海峽殖民地,那麼,將來再與中國人打交道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了。
歸根到底,在英國人看來,屬地上的華人數量實在太驚人了,與其等以後冒着與中國決裂的風險處理這個問題,不如趁着現在將這些包袱扔給荷蘭人,反正荷蘭的東印度殖民地面積遼闊,足以容納那麼多的人口,至於荷蘭政府怎麼想,就不是英國政府最關心的了,現在英國政府要關心的事情太多,歐洲的戰爭、與中國的關係、如何拉攏美國加入協約國、怎樣幫助日本走出戰敗的陰影、怎樣想辦法讓意大利以協約國盟友的身份參加對德、奧作戰……總之一句話,對於荷蘭那條“被拋在赤道周圍的綠寶石腰帶”,也就是東印度羣島今後的局勢到底會怎樣發展,就不是英國政府所關心的了。
至於荷蘭政府的立場,英國政府也不關心,甚至不需要英國政府出面,荷蘭人就已經與中國達成了妥協,因爲荷蘭人也需要中國幫助他們解決婆羅洲的危機。
所以,在英國海峽殖民地總督高效率的指揮下,那些英國的商船迅速的投入到了華人轉移安置行動中去,而邦加島作爲重要的移民中轉站,現在已經接受了至少兩萬名“華人新移民”,其中的多數都來自於檳榔嶼。
說是“華人新移民”,但是實際上其中還是混雜了不少非華人的,而作爲東亞人種,朝鮮人在相貌上與中國人區別不大,尤其在歐洲人眼裡,朝鮮人與中國人根本沒有區別,所以,被英國商船裝運到邦加島上的還有一些化裝成中國人的朝鮮僑民,而這些人中,不少都是曾經的“高麗義勇軍”的戰士。
這些曾經的“高麗義勇軍”戰士中,就有一個來自朝鮮半島南部釜山港的青年,他的名字叫樸昌秀,他是跟着一幫戰友混上商船的,然後依靠一幫華人工友的掩護,成功的在邦加島上登陸,並進入了一所收容站。
樸昌秀並沒有參加在新加坡港發生的巷戰,實際上在巷戰爆發之前他就已經跟着被擊潰的小分隊撤到了北方,並立即化裝成普通勞工,混進了一座橡膠園,在那裡躲了幾天之後,就跟着一幫戰友去了檳榔嶼,而且他沒有暴露自己的朝鮮勞工身份,也正因此,他沒有被英國人抓進集中營,而是在檳榔嶼郊區的一座橡膠園裡潛伏下來,直到被幾名中國人發現,然後,樸昌秀和他的戰友們就搖身一變,成了“華人難民”,並混上了商船,從馬來亞來到了這更加炎熱的蘇門達臘。
現在,樸昌秀就站在邦加島勿裡洋難民收容站的一座草棚前,望着那北方灰濛濛的天空,喃喃自語,目光多少有些呆滯。
“我到底在什麼地方?朝鮮,我的祖國,又在何方?爲什麼我們要與英國人打仗?爲什麼我們不去與日本人作戰?爲什麼中國人不願意在新加坡與我們並肩作戰?爲什麼中國人又願意幫助我們逃出新加坡?爲什麼英國人要把我們都趕到這裡?”
太多的“爲什麼”,太多的不明白,此時此刻,樸昌秀與許多朝鮮人一樣,根本就找不到答案,這場與英國殖民當局的衝突發生的莫名其妙,結束的也稀裡糊塗,而高麗義勇軍從最開始時的聲勢浩大到現在的狼狽不堪,一切看上去都似乎是那樣的戲劇性,好象有一隻無形的手控制着這一切,控制着這一切的節奏。
就在樸昌秀茫然無措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兩隻番薯,被火烤得噴香的番薯,而拿着番薯的人則是一名中國人,而且就是那名在檳榔嶼橡膠園裡發現他們那幫朝鮮戰士的中國人,此刻他將手裡的這兩隻番薯遞給樸昌秀,那意思似乎是請樸昌秀吃。
確實,現在已是下午,而自從下船之後,除了喝了一點水之外,樸昌秀什麼東西也沒吃,早已餓得兩眼發花了。
那名中國人又將那兩隻番薯往樸昌秀眼前遞了遞,並做了個送進嘴裡的動作。
“謝謝,謝謝。”樸昌秀用生硬的中國話道謝,不過他並不清楚,他學的實際上是福建方言,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中國漢子卻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
這個湖南人就是龔春臺,好在他已在南洋地區呆過段日子,福建方言多少也學了一些,因此能夠聽懂這個朝鮮人的話。
“不客氣,不客氣。”
龔春臺笑了笑,將那兩隻番薯交給了面前的這名朝鮮青年,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扭頭也向北方的天空望去,那裡烏雲密佈,一場暴風雨正在積聚能量,或許也會影響到這勿裡洋的天氣。
前幾天龔春臺還在檳榔嶼忙着策劃對付同盟會殘餘勢力的行動,但是一封來自軍情局的電報使他改變了行動,跟着一幫華人難民離開檳榔嶼,來到了這邦加島,而且在上船之前,他還特意帶上了那幫朝鮮人,至於這些朝鮮人能派什麼用場,現在龔春臺還沒想好,不過既然這些人拿過槍、參加過戰鬥,那麼將來肯定會派上用場的,因爲龔春臺很清楚,軍情局調他過來,絕不是叫他來協調華人難民安置事宜的,那事他也幹不來,而且也有專業人士去幹。
“瞧這天氣,只怕是要起風暴了,這些草棚恐怕是抵擋不住啊。”
望着那北方天空的烏雲,龔春臺唸叨了一句,然後向跟在身邊的一名手下叮囑幾聲,叫他去提醒一下收容站方面,以免風暴過來的時候手忙腳亂。
扭回頭,龔春臺見面前的這個朝鮮人正在狼吞虎嚥的吃那兩隻番薯,他笑了笑,又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示意跟着他往前走。
龔春臺提着一隻揹簍,領着樸昌秀和幾名手下走到難民收容站門口,這裡站着幾名荷蘭殖民軍的武裝護衛,都是當地的土著士兵,對於華人一向敵視,因此拒絕讓龔春臺和樸昌秀離開難民收容站。
龔春臺也沒堅持,他知道,很快中國的一支艦隊就將過來,等艦隊過來之後,這裡的武裝護衛將增加中國水兵,到了那時候,就不由這些土著士兵說了算了。
龔春臺領着樸昌秀繞到難民收容站一處比較隱蔽的圍欄邊,然後摸出掛錶,看了看時間,已是下午兩點鐘,約定時間,就等送貨的人過來了。
幾分鐘後,一名當地華僑從難民收容站外邊靠近圍欄,向左右張望片刻,然後向龔春臺打了個手勢,龔春臺迅速回了一個手勢,那名華僑立刻向遠處打了聲呼哨,然後,又有幾名華僑走到圍欄邊,手裡也都提着揹簍。
這幾名華僑迅速將揹簍從圍欄頂上扔進難民收容站,龔春臺和手下將揹簍都撿了起來,樸昌秀也按照龔春臺的吩咐撿了一隻揹簍在手裡,他感覺這揹簍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不過上頭蓋着布,卻也不能去看。
龔春臺衝着圍欄外頭那幾名華僑一抱拳,道了聲謝,然後便領着手下和樸昌秀往他居住的那間草棚趕去,等進了草棚,從樸昌秀手裡接過那隻揹簍,然後打發樸昌秀離開了這間草棚。
等草棚裡沒有外人,龔春臺才從那些揹簍裡摸出一些被布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將布拆開,裡頭包着的卻是一些嶄新的手槍,還有一些手雷。
“都埋起來。”
龔春臺一一檢查過那些手槍和子彈,然後重新包了起來,都裝進一口木箱中,吩咐手下將木箱拖到角落,掀起一張竹蓆,埋進一口預先挖好的淺坑中。
這只是必要的防備措施,畢竟人在異鄉,而當地土著人與華人的矛盾也頗深,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也是軍情局特意提醒過的,而那幾名送武器過來的當地華僑就是這邦加島情報分站的情報員。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所有參與這項計劃的人都在急切的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雖然他們也都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不過作爲這個大時代的一員,他們都想在這個時代留下自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