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難當,天空中陰霾積聚,但是隻要那雨不落到地上,這悶熱的天氣就緩和不下來。
自從入夏之後,這遼東半島中部地區還沒下過雨呢,好不容易積聚起一些積雨雲,可就是沒落雨,空氣溼度重,氣溫又高,這種天氣下行軍,確實苦不堪言。
尤其是呆在裝甲作戰車輛裡,外頭高溫,悶罐子裡頭也是高溫,人在車裡呆上幾分鐘,便是一身的熱汗。
田苗滿頭是汗的掀開了裝甲汽車炮塔上的頂蓋,將頭探出了艙口,大口喘着氣,然後雙臂往上用力一抽,整個人就這麼躥出了艙口,利索的跳下裝甲汽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把取下頭上那頂坦克帽,然後伸手從那溼漉漉的軍裝口袋裡摸出一隻銅製煙盒,打開之後,從中挑出一根還算乾燥的紙菸,剝開紙皮,將菸絲塞進嘴裡,嚼了起來。
作爲一名武漢軍政學院出身的裝甲兵指揮官,田苗沒別的愛好,就是愛吸菸,可是在裝甲部隊裡,軍人在戰時是嚴禁抽菸的,因爲裝甲部隊裡到處都是易燃易爆品,沒辦法,他只好改變吸菸方式,改抽菸爲嚼煙。
“這天氣,熱死人啊。”
田苗罵罵咧咧的將那隻銅製煙盒裝回了口袋,剛站起身,身後的裝甲汽車上又跳下一人,正是駕駛兵。
“營長,這後頭的補給車隊咋還沒跟上來呢?”
裝甲汽車的駕駛兵望着田苗發問,但是田苗顯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你問我,我問誰去?剛纔給輜重營拍電報,他們說還在路上,還說咱們衝得太快,他們跟不上。”
田苗嚼着菸絲,含混的嘟噥幾句,然後走到裝甲汽車前方,看着另一名裝甲汽車兵檢修發動機。
這時,一名參謀匆匆奔了過來,從揹着的挎包裡拿出一張軍用地圖,放在裝甲汽車上攤開了,指着地圖上的一個點,對田苗嘀咕了幾句。
“營長,咱們現在就在這個地方,距離長嶺子還有差不多二十里地,距離咱們今天上午的出發地蓉花山也有將近二十里地,前不見村,後不着店,現在輜重部隊還沒到蓉花山,咱們的柴油、汽油只夠跑十多裡地的,所以,要麼繼續朝前走,要麼就等在這裡,返回蓉花山是不可能的。”
聽了參謀的報告之後,田苗埋怨起來。
“你們參謀處是怎麼策劃的進軍路線?不事先計算好油料、路程,現在跟我說就在這裡等着,你當我們是來演習的?”
參謀一臉無奈,指着地圖,說道:“這也怨不得參謀處,這地圖上的比例尺畫得不夠精確,空軍測繪大隊也有責任,我們參謀處是嚴格按照地圖策劃的進軍路線,可是等我們發現地圖與實際位置有出入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這裡了。現在我們最好是就在這裡等着,等着後頭的輜重過來。”
田苗狠嚼幾口菸絲,然後將嘴裡的菸絲啐到腳下,搶過參謀手裡的那張軍用地圖,用尺子在上頭仔細的研究起來。
自從前天接到命令南進之後,田苗就以偵察營營長的身份一直率領東路縱隊裝甲部隊的這支混合部隊走在主力前頭,他們實際上是先頭部隊,偵察分隊,人數一千多人,昨天下午才進抵蓉花山,在那裡休息了一晚,等待後頭的主力趕上,今天上午,田苗指揮偵察分隊繼續南行,但是等走到這裡時,才發現地圖有誤,於是趕緊停了下來,等待後頭的輜重部隊。
現在看來,後頭的輜重部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偵察分隊急需的油料和補給送上來,田苗有些着急,自從前天天氣轉陰之後,空軍就無法出動偵察,所以,他目前並不清楚日軍的行蹤,由於走得太快,他擔心裝甲偵察分隊是否已經深入到了日軍縱深防禦地區。
此次追擊大孤山日軍主力,東路縱隊司令周道剛一心想搶在西路縱隊之前拖住日軍腳步,因此對於部隊的進軍速度很是重視,尤其是裝甲部隊,也正是在周司令的催促下,田苗才走得這麼快,戰場之上爭分奪秒,誰先發現敵軍的行蹤誰就佔有優勢,現在空軍無法出動偵察機執行空中偵察任務,那麼就只有依靠裝甲偵察分隊。
爲了走得更快,田苗甚至沒有攜帶坦克,這支裝甲偵察分隊裝備的是清一色的裝甲汽車,雖然擁有一些裝備着短管坦克炮的火力加強型裝甲汽車,但是在防護上,卻是遠遠比不上坦克,也正因此,田苗擔心與日軍大股部隊突然遭遇。
“傳令,就地佈置防禦,等待後勤輜重過來。另外,叫騎兵派些人到附近偵察,再叫步兵在西邊的高地上挖掘戰壕、掩體,咱們就在山腳下宿營。”
田苗權衡一番,最終決定就地防守,等待後勤部隊趕上,現在前出這麼遠,始終沒有發現日軍蹤跡,田苗心中憂慮加重,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種情況非常反常,日軍要麼已經遠去,要麼就是隱蔽了行蹤。
趁着參謀們佈置防禦的時候,田苗帶着幾名高級軍官趕去那條大道上仔細研究道路上的痕跡。
這條大道也是一條土路,修築在遼東半島東部沿海地區,當年日本與俄國開戰,爲了方便運輸野戰軍需,日軍和俄軍的工程部隊都曾爲修築這條大道出過力,日本佔據遼東半島南部之後,更是將這些縱橫交錯的大道連接起來,並打算在遼東半島東部的沿海地帶修築一條與南滿鐵路並行的鐵路線,原本的施工藍圖就是利用這條南北延伸的土路,但是到目前爲止,這條鐵路尚未動工,如此一來,遼東半島東部沿海的南北交通只能依靠這條土路。
日本殖民當局完全是按照殖民地經營遼東半島租借地,因此,這條大道雖然是土路,但是修築的相當正規,道邊挖掘有排水溝,甚至還栽種着樹木,假以時日,未必不會變成柏油馬路。
田苗的裝甲偵察分隊就是沿着這條南北走向的大道南進的,他們一路過來,曾在路上發現不少軍用輜重馬車行進的痕跡,而且痕跡很新,顯示最近曾有大股部隊沿着這條大道調動,這很可能就是大孤山方向過來的日軍留下的痕跡,這些痕跡一直往南延伸,按照常理,日軍部隊應該就在向南進軍。
但是一些細心的參謀發現,在道路附近遺留的日軍宿營遺蹟顯示,沿着這條大道向南進軍的日軍人數不會超過一萬人,而根據空軍先前的空中偵察,大孤山的日軍已經傾巢出動,兵力超過四萬人,那麼這就有個問題了,另外的那三萬日軍哪裡去了?
有的參謀認爲,日軍是分兵兩路,重裝部隊和輜重部隊向南去了旅順,而輕裝步兵則向西進軍,翻山越嶺去了,日軍很可能是打算越過那條分隔遼東半島東西部分的大分水嶺,向西直插蓋平方向,去斷西路縱隊的後路去了。
這種可能是存在的,畢竟,穿越大分水嶺的大道也頗有幾條,但是這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擁有足夠的後勤保障力量,考慮到中國的東路縱隊仍然威脅着遼東半島東部地區的日軍後勤線,那麼西去的那支日軍部隊隨時可能被掐斷補給,這是一招險棋,除非日軍孤注一擲,否則的話,按照常理,這個進軍方案不會成爲日軍指揮官的首選方案。
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日軍確實分成了兩支部隊,一路往南,另一路則隱藏了行蹤,他們沒有去西邊的蓋平方向,他們仍舊在遼東半島的東部地區,至於具體在什麼地方,那就需要仔細搜索了,而這也正是田苗的裝甲偵察分隊的主要任務。
田苗領着軍官和參謀們,在大道上仔細的琢磨那些車轍印,以及馬糞,繼續討論着日軍可能的進軍方向,或者潛伏地點。
就在他們忙碌的時候,突然從西邊傳來了槍聲,開始的時候,只是零星槍響,但是僅僅只過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槍聲就響成一片,然後,山炮的轟鳴也傳了過來。
裝甲偵察分隊沒有裝備山炮,這隻能是日軍的炮聲。
聽到炮響,田苗急忙向宿營地跑了過去,軍官和參謀們也紛紛跟上,等趕回山腳,衆人才發現上山挖掘掩體的步兵已經被人趕下了山,此刻,那山頂、高地上已經揚起了日軍的旭日旗。
“狗日的,從哪裡冒出來的這麼多鬼子兵?”
田苗急忙跳上一輛裝甲汽車,指揮裝甲兵用車上的那門47毫米短管坦克炮向山上開火射擊,壓制日軍炮火,但是日軍居高臨下,再加上坦克炮仰角有限,根本無法有效壓制日軍火力,而此時,山中密林之中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身穿土黃軍裝的日本士兵,他們用步槍、山炮向山腳下的中國軍隊營地射擊,一時之間槍聲大作。
“撤!撤!”
田苗就站在裝甲汽車的車側踏板上,大聲下達命令,指揮裝甲偵察分隊向東撤,越過那條大道的西側排水溝,沿着道路向北撤退。
遭遇日軍的地方是平原與丘陵的交界地帶,田苗原本想讓步兵佔領高地,但是不曾想卻叫日軍打了個埋伏,好在步兵發覺及時,發現日軍從藏身的密林中衝出來之後,果斷的與之接火,雖然到底是被日軍趕下了山,不過卻爲裝甲部隊示了警,部隊撤退及時,傷亡不大,僅僅只損失了幾輛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