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寒風凜冽,江風送來幾聲長長的汽笛,然後一切又歸於沉寂。
南方的冬天總是特別難熬,這裡不比北方,那裡是乾冷,這裡卻是溼冷,而且這裡的居民沒有睡火炕的習慣,每到冬天,上chuang和起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再加上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所以,多數百姓在天剛黑下來後便紛紛安歇,漢陽城裡城外一片漆黑,只有巡邏隊的馬燈還在街上閃爍。
與黑沉沉的漢陽城不同,龜山北側的漢陽兵工廠裡卻是一片燈火通明,廠裡的一些工人已經返回,並在工頭們的帶領下加班加點的趕工,修理廠房和設備,以及那些革命軍送去的損壞槍支和大炮。
工人們的工作熱情是高漲的,除了對革命的支持之外,那很不錯的加班待遇也是他們熱情的來源之一,除了加班費之外,還有熱乎乎的米粥在鍋裡翻滾,每人都還分了一件羊皮襖,這可比那大棉襖輕便多了。
羊皮襖上也寫着四個大字:鐵血共和。不爲別的,就衝着這四個字,也得爲革命軍多造些槍炮彈藥,推翻了滿清,別的不說,那條累贅的大辮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掉了,往年因爲這根辮子而被機器扯去頭皮絞碎骨頭的工友們也可以安息了。
就在工人們在廠房裡或是露天熱火朝天的幹活時,中華革命共和軍的總司令趙北也沒閒着,正披着一件同樣的羊皮襖,在司令部裡倚着洋鐵火爐,與幾位革命同志探討着有關革命前途的重要問題。
現在武昌和漢陽雖然光復,但革命的任務依然繁重,軍紀的整頓,市面的恢復,人心的穩定,與租界外國當局的交涉,對漢口清軍的戰術偵察,對鄰省革命的支持與策應……諸多事務千頭萬絮,都要趙北操心,雖然有參謀部輔佐,但有些事情還是由他親自處理爲好,至少可以避免走彎路。所以,這一天來趙北幾乎沒有空閒時間,甚至來不及去龜山山頂看看風景,指點一下江山,激昂一下文字。
幸虧日本炮艦沒有開火報復,不然,他更要忙得四腳朝天了,雖然對此感到奇怪,但趙北並不害怕,反倒有些期待與日本炮艦進行一場炮戰,或許日本人正在謀劃什麼陰謀,但他早已做好應對準備,況且長江流域一向被英國人視爲禁臠,縱然日本和英國已經結盟,但相信英國政府不會傻到讓日本人在長江流域搞三搞四,在英國人眼裡,日本就是做爲一條狼狗而存在的,它的任務是看住北方的俄羅斯帝國,並遏制越來越放肆的德國遠東勢力,而不是跑到南邊來和英國人搶飯吃,這一點正是英國與日本結盟的先決條件,沒有了這個條件,英日同盟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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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部裡“滴滴答答”的響着電報,幾個電報員坐在電報機前,與九江方面進行着例行的聯絡,由於從九江到武漢的有線電報時斷時通,無線電報機前就必須有人值班,不過,由於這個時代的無線電臺通訊距離短,所以九江方面的電臺實際上是設在蘄州,按照約定,每六個小時雙方就聯絡一次,以便趙北隨時掌握九江金雞坡要塞的情況。這幾日來,趙北忙着西征,九江的吳振漢也不輕鬆,清軍炮艦已連續向九江發動了數次進攻,雖然因爲缺乏陸上配合都被革命軍打退,但金雞坡要塞也損失了兩門要塞炮,到底還能阻擋清軍多久,誰也沒有把握。
“現在的革命形勢是一片大好,我們應該乘勝追擊,早日光復整個湖北。以前,我確實是低估了國民革命的力量,高估了滿清王朝的生命力,對於革命形勢的認識也過於悲觀。但現在,我覺得我們應該趁熱打鐵,一舉推翻滿清。”趙北從爐沿上拿起顆烤花生,扔進嘴裡,一邊嚼一邊說。
旁邊的藍天蔚和張激揚等人早已被他剛纔的那番演講震懾住了,遍觀革命黨人,能夠如他一般一口氣從明朝末年講到甲午戰爭並且一句廢話都沒有的人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來,那是一種衆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衆人雖是投身革命,也讀過不少革命小冊子,但還從來沒有系統的瞭解過滿清王朝崛起興衰的整個過程,尤其是八旗的建立以及其發展歷史,更是讓人耳目一新,衆人這才知道,原來明清戰爭竟是那麼的複雜,而八旗的創建者努爾哈赤竟然曾經做過明朝的龍虎將軍,所以,他根本不是興兵立朝,而是武裝叛亂。
當然,這要感謝趙北的穿越者身份,也要感謝他看過的那些歷史書籍以及歷史架空小說,更得“感謝”清朝篡改歷史的本領,沒有它的篡改,人們怎麼會弄不清楚它的崛起歷史呢?這段歷史還是清朝滅亡之後,由後世的歷史學家慢慢羅掘出來的。
“部隊的整編要加緊進行,革命衛隊的革命熱情很高,有必要選出一部分精銳,編入正規部隊,擴充革命力量,以便早日北伐,一來可以克復中原,二來可以打亂漢陽正面之敵的後方,保衛漢陽,保衛兵工廠,甚至可以切斷京漢線。”趙北指着茶几上的那幅軍用地圖,用鉛筆畫了幾根線。
“沿着漢江北上,可以迅速推進到河南南部,那就是中原腹心,佔領了河南,就等於用一把刀抵在了清廷的咽喉上,進,可以攻擊山西,退,可以據守潼關,戰略位置非常重要。”
放下鉛筆,趙北擡頭掃了眼圍着地圖的幾人,又說道:“所以,這幾日諸位的任務都很繁重,尤其是藍參謀長,現在革命軍隊良莠不齊,急需整頓,你的參謀部下原來的那個軍法處已有些應付不過來了,所以需要將權利下放到各部隊,軍法官要派到基層,認真嚴肅的整頓軍紀。此外,石人,你的時政宣講隊也要加緊組建,民間的說唱藝人必須儘快組織起來,尤其是那些有革命熱情的青年學生,不論男女都要組織起來,武裝起來,組成宣傳隊,深入大街小享,廣泛宣傳,廣泛動員,用直白的白話和戲劇宣傳我們的革命,我們不僅要在軍隊裡宣傳革命道理,我們更要讓所有的百姓、紳商都懂得什麼叫‘革命’。用一句新鮮詞來說,這叫‘深入的發動羣衆’,注意,是深入的,要把羣衆的革命熱情鼓動起來,踊躍支援革命。”
張激揚扶了扶眼鏡,說道:“總司令放心,我們的時政宣講員已經招募到了五百多人,目前已派到各部隊,按照總司令寫的那些口號進行宣傳鼓動。另外,總司令能不能抽出些時間,將剛纔講的那些八旗的歷史寫下來?以前的那些小冊子裡錯誤太多,前後矛盾,剛纔總司令一講,我才茅塞頓開,原來真實的歷史竟是那樣的。”
趙北說道:“我會抽空寫一些簡單的教材,但複雜的東西現在寫不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而且史書的編撰也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勝任的,過段日子咱們組織一個班子,專門編寫近代史,我做主編。對了,石人,你馬上去弄些印刷機,準備印刷傳單,我剛纔與兵工廠的負責人商量過,他們正準備製造一種宣傳炮彈,到時候,你們的宣傳單就用得着了。”
張激揚急忙跑去找印刷機,但剛走出門,門外的衛兵就喊道:“報告!孫武先生求見!”
“讓他進來。”趙北收起地圖,圍坐在茶几旁的衆人也散了開來,聚在火爐邊小聲嘀咕。
孫武走進屋,一身戎裝,馬靴鋥亮,不過武器已被衛兵收繳,頭上戴着頂沒有帽徽的軍帽,卻是黎元洪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