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盛宣懷不肯妥協,西澤公雄不緊不慢的說道:“那面大日本帝國的國旗足以保證我們的安全!有那面旗幟在,叛軍絕對不敢開炮!如果開炮,那就是對大日本帝國的侮辱!必將遭到大日本帝國陸海軍的強力反擊!那種反擊是狂暴的,不是那幫揮舞着大刀長矛的革命軍可以抵擋的!”
好象是要測試一下他的這句話似的,就在西澤公雄話音落下之後,就聽見外頭“轟轟”兩聲巨響,簽押房裡的空氣頓時如同被撕裂一般,一時天崩地裂,磚頭瓦片木頭橫飛,強烈的氣浪掀來,將簽押房窗戶上的玻璃震碎。
西澤公雄下意識的向下一蹲,盛宣懷沒有他這麼訓練有素,當幾片碎玻璃劃傷了他的脖子後,他才捂着脖子趴在了地上,幾個原本守在屋外的隨從拼死搶進屋來,趴在盛宣懷身上,做出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
“怎麼了?”盛宣懷一時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不等手下回答,屋外奔來一個日本水兵,向正蹲在地上的西澤公雄一鞠躬,用日語說道:“閣下,支那叛軍向我開炮,兩顆炮彈擊中胸牆,軍曹輕傷。請問閣下,是否進行強力還擊?”
此時,盛宣懷已從手下嘴裡得知了相同的消息,掙扎着爬起,向仍在發呆的西澤公雄冷笑着說道:“看起來,你們大日本帝國已經被叛軍侮辱了。”
“八嘎!還擊!”不等西澤公雄有所反應,一名日本浪人跳了起來,用日語嚷道:“就讓支那人在帝國勇士的機槍下戰慄吧!”
“八嘎!”西澤公雄甩手就給了那浪人一記耳光。“愚蠢的傢伙!你想被炮炸上天麼?”他向那水兵命令道:“把所有人都撤進屋裡,旗幟也必須收好!”
“哈伊!”日本水兵鞠躬退出,片刻之後,幾十名日本水兵便狼狽不堪的扛着機槍和一面膏藥旗退入簽押房,這小小的屋子立刻變得擁擠起來。
“大日本帝國是不可侮辱的!革命軍一定要爲這次炮擊付出代價!”西澤公雄輕蔑的看了盛宣懷一眼,但心中卻是暗暗吃驚,他沒有想到革命軍竟真的敢開炮。將盛宣懷扣在鐵廠,他就是打着狐假虎威的主意,想借革命軍壓服盛宣懷,但當革命軍在外頭架起大炮後,他就動搖了,只是由於實在拉不下面子,也捨不得即將到手的合同,所以才硬撐着沒撤退,卻不料革命軍真的開火了。
本來,西澤公雄仗着日本政府撐腰,想趁機將漢冶萍一口吞下,這纔將盛宣懷連哄帶騙拉到鐵廠,本打算合同一簽,立即打着“保護日本政府財產”的幌子調遣水兵將工廠“保護”起來,按照以前的經驗,只要日本旗一豎,沒有哪個中國軍官敢來騷擾,但現在看來,這個經驗似乎已經過時了。
正當西澤公雄發呆時,外頭傳來中國人的喊聲,而且顯然使用了一個鐵皮喇叭:
“裡頭的日本武裝人員聽着!共和軍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立即放下武器,解除你們的武裝!我們可以放你們離開。如果你們繼續非法佔據中國公民的合法財產,我們將根據國際慣例,以搶劫罪和戰爭罪消滅你們!剛纔的炮擊只是警告,接下來的炮彈就不會僅僅打在牆上了!”
西澤公雄瞪了盛宣懷一眼,走到窗邊,向外頭喊道:“我們是大日本帝國的國民!你們的炮擊已嚴重傷害了日本人民的身體和精神,對兩國的友誼造成了極爲惡劣的影響!我強烈建議你們立即撤退,並做出讓日本政府滿意的賠償!否則,大日本帝國陸海軍必不答應!另外,日本商人也是這家鋼鐵公司的債主,我們有權待在這裡清查帳目。”
“這裡不是租界!應該按照中國法律辦理!你們非法持械闖入中國公民的合法領地,霸佔了中國公民的合法財產,這是武裝入侵,此舉已嚴重違反了國際公約!換了哪一國,都會對你們採取斷然行動,以保護本國公民!至於你們的債主身份,空口無憑,請把你們持有的借款合同拿出來。”外頭的人回答道。
拿得出來才叫稀奇!
西澤公雄問道:“請問閣下姓名?對於你破壞兩國友誼的戰爭行爲,我將向貴軍最高統帥提出嚴正抗議!”
外頭那人說道:“鄙人趙北,字振華,正是中華革命共和軍總司令,最高統帥!你要抗議的話,現在就向我抗議。當然,對於你的任何抗議,我都不予理睬!”
“原來是他。”西澤公雄回頭看了眼身後那些同伴。
盛宣懷走到窗邊,向外頭望了一眼,戲謔的說道:“拍發九江反英通電的就是他吧?連英國都敢咬,難怪敢炮打大日本。對了,我想起來了,聽說他的軍隊還炸了京漢路的橋樑,破壞了一列火車,京漢路可是比利時財團控制的,比利時人說過,那裡的每一顆螺絲釘都是他們的財產。這麼看來,他好象不怕洋人。”
“閣下,請下令肉彈衝鋒!”一名日本人走到西澤公雄跟前,鞠躬說道。“三年前,在下參加過旅順二百三高地的肉彈衝鋒,一個大隊的同袍都死了,在下不能偷生。請閣下下令,成全我的一片赤誠之心!”
“八嘎!”西澤公雄給了那人一巴掌,呵斥道:“你這馬鹿!只有活着,對於大日本帝國的利益纔是有益的!我不許可肉彈衝鋒!那是送死!”
革命軍已開炮,盛宣懷反倒不那麼害怕了,看到這些日本人的表情,他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快慰,幽幽說道:“西澤閣下,叛軍似乎不在乎那面日本國旗,我建議還是放下武器。既然他們同意放我們走,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裡白白送死。”
西澤公雄猶豫了片刻,走回桌邊,將禮帽拿起,隨即走出簽押房,帶着一名手下去與革命軍再次舉行談判。
幾分鐘後,西澤公雄一臉陰沉的走回簽押房,無奈的下達瞭解除武裝的命令,然後率領手下,離開簽押房,走向一門野戰炮,盛宣懷帶着手下緊隨其後,來到大炮前時,才發現有幾個金髮碧眼的西洋人站在大炮後面,手拿筆記本,身邊還架着幾架照相機,似乎是記者。
一名手持鐵皮喇叭的青年軍官對那幾名西洋記者說道:“諸位記者先生,剛纔的一幕你們都看見了,是日本人無理在前,拒絕撤退,革命軍開炮也是出於無奈,開炮前我們已向他們多次發出過警告,現在他們既然已放下武器,我們也就不爲難他們,作爲熱情好客懂禮貌的中國人,我們可以寬恕他們這一次的無理舉動,不追究他們霸佔中國公民合法財產的行爲。此次維權行動,我們革命軍方面真正做到了有理有利有節,能與各國友好人士共同維護中國商業的秩序是我的立場和原則,希望諸位在報道時將我們的觀點公之於衆。”
然後那名軍官轉回身,向手下一揮手,將那些日本人放了過去,但當盛宣懷帶着手下想跟過去的時候,卻被軍官攔下。
“你就是盛宣懷吧?”軍官看了眼幾人腦後的辮子。“聽說你現在也是大官,不知是什麼官?”
“鄙人正是盛宣懷,現爲大清帝國郵傳部右侍郎。”盛宣懷面色微變,但仍做出一副昂然表情,說道:“我與那些日本人是一起來的,理應一起走。”
軍官淡淡一笑,說道:“你不能走,你的手下也不能走!這是剛纔與那些日本人談好的條件,他們離開,你們留下。請吧,盛大人,到鄙人司令部去談談。”
“你們……憑什麼扣留老夫?”盛宣懷的小腿開始哆嗦。
“憑什麼?”軍官笑得更陰險了。“就憑我們是革命軍!就憑我是共和軍的總司令!”
“你就是那個趙北?”盛宣懷的小腿哆嗦得更厲害了,他想起了趙北“抄家狂”的諢號,這幾天來,這個諢號不僅傳遍武漢,便是京城官場中人也是聞之色變,一些人甚至已開始未雨綢繆,將家產轉到租界。
“鄙人正是趙北,字振華。”趙北笑着點了點頭,隨即將手一揮,呵道:“來人,押着他們去司令部!好好看押起來。”
等衛兵將盛宣懷等人押下去後,趙北將衛隊長田勁夫叫到身邊,吩咐道:“義仁,你去傳令,命令炮兵嚴密監視江面上的那艘日本炮艦的動向,如果他們膽敢開火,咱們立即開火還擊,但是不要誤傷其它國家的軍艦和商船。另外,再派人送這幾位洋人記者回武昌,如果他們要採訪光復區的百姓和附近的教堂,你們也要派人好好保護,不能叫歹人傷了他們,要爲他們的採訪提供一切便利。”
等趙北率領衛隊離開之後,那幾名洋人記者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然後不約而同的在筆記本上記下相同的一句話:
“看起來,這位趙總司令非常討厭日本人,不過,他顯然也不是義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