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黎元洪對陸建章和徐寶山逮捕江蘇國民同盟議員的行動有些不以爲然,湯化龍只好把話亮明。
“國會多數議員是聯合陣線的人,他們批准司法部剝奪江蘇部分國民同盟議員司法豁免權,這隻能代表聯合陣線的立場,不能代表民意。”
黎元洪笑道:“共和時代,講究少數服從多數,多數人的意思就是民意。濟武,你有些書生氣了啊。”
湯化龍搖了搖頭,沒有糾纏這個話題。
“陸建章被內政部任命爲專案組副組長,他從上海趕去南京,再去浦口,這前後不過一兩天的工夫,怎麼這麼快就查明瞭刺汪案的幕後黑手?難不成,他陸建章能掐會算?辦案辦得再快,也沒這麼快的道理啊?國民同盟也跟我一個想法,他們也覺得這裡頭有貓膩,不然的話,爲何抓起來的嫌疑人都是跟國民同盟沾邊的人?”
“濟武啊,你想得太複雜了。其實在我看來,陸建章做得沒錯,該抓的人就是要抓,現在是法治時代了,‘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爲什麼他們國民同盟的人就不能抓?至於陸建章爲什麼能夠這麼快就偵破此案,這確實有些奇怪,不過陸建章是辦案高手,又有法國刑偵專家協助,在江湖上的耳目也是衆多,說不定,陸建章另有可靠的情報來源,再說了,偵辦此案的還有內政部、司法部、軍情局,可不止是當地警察,這麼多部門都來關注一件刺殺案,這辦案效率自然是高,現在咱們不是最講究一個效率麼?”
黎元洪說是如此說,可是這心裡也是沒有底,自從得知陸建章在江蘇抓的刺汪案“嫌疑人”都是與國民同盟走得近的人之後,他也覺得其中有蹊蹺,早不抓晚不抓,偏偏在國民同盟打算挑起外蒙古風波和總統彈劾案的時候動手,這殺雞儆猴的意味也太濃了點,玩政治的,不帶這麼明目張膽的,這一次,內政部和司法部確實有些過火了些,也難怪國民同盟疑神疑鬼,而且還附帶着讓湯化龍這幫膽子不大的人也跟着疑神疑鬼起來。
有什麼可疑神疑鬼的呢?就算這次大逮捕真是總統先生的反擊,國民同盟難道還真受了委屈不成?這種全國局勢穩定的時候,國民同盟跳出來挑戰總統權威,這不僅是藐視總統,更是危害國家,如果叫他黎元洪來反擊,說不好,那就是一個解散國會的結局了。
可是現在,總統先生並沒有解散國會,而是和風細雨的在江蘇地面折騰了一下,以此向國民同盟示威,並順便提醒一下,這個國家目前還掌握在總統和聯合陣線手裡,如果國民同盟不想倒黴的話,那麼,必須趕緊收手,停止在外蒙古問題上做文章,中樞對此問題有一個長遠的戰略,這個戰略不是一幫爭權奪利的政客可以看明白的,實際上,就連黎元洪也看不明白,或許只有制訂這個戰略的總統本人才明白這個戰略的前景。
雖然不明白總統的整體戰略佈局到底是什麼樣,但是黎元洪還是對總統佩服得五體投地,通過在江蘇的一個小動作,就讓原本上躥下跳的國民同盟立刻變得噤若寒蟬,甚至是草木皆兵,這種手段,足以證明總統的自信。
說到底,國民同盟之所以在前段日子跳得歡,除了英國的慫恿之外,關鍵是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吃過總統的板子,不知道總統到底有多厲害。自從擔任總統以來,趙北一直客客氣氣說話,公公正正待人,從來就沒有向國會議員們展示過他的霹靂手段和雷霆作風,結果將那幫闊佬議員們給慣出毛病來了。
在黎元洪看來,這就是所謂“主弱臣強”,遲早會出現危機,而外蒙古風波顯然證明了他的觀點,幸好這個“主弱臣強”是假象,趙北從來就是一個強勢人物,他之所以做出低姿態,只是爲了迷惑對手,並且換取國民的好感。
但是現在情況變了,一方面是趙北已經穩固了權力,尤其是軍權,另一方面,國民同盟此次確實是逼人太甚,總統已無退路,所以,他必須出手,讓對手們見識一下自己真正的實力和決心,讓對手明白什麼叫“強勢人物”。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黎元洪自己的分析,沒有得到總統府的證實,至於此次江蘇國民同盟大逮捕行動到底是否真有這麼深的政治背景,目前還缺乏真憑實據,只能臆測,所以,這些分析就不能講得太詳細,即使是湯化龍,黎元洪也不打算向他透露自己的想法。
“宋卿,我總覺得‘刺汪案’不簡單,這背後有陰謀,而且是大陰謀。”
湯化龍沉默片刻,這一開口說話就嚇了黎元洪一跳,雖然他也懷疑汪兆銘遇刺案可能不是國民同盟那幫江蘇議員和富豪們策劃的,但是他卻沒敢往深處想,因爲越想越是毛骨悚然,政治鬥爭,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苦肉計”也用得這麼慘烈。
“濟武啊,咱們都不是刑偵專家,也不是辦案高手,這刺汪案還是留給司法部和內政部去辦吧,咱們國會只要行使好監督之責就可以了,沒有必要管得太多,管得太多容易惹人嫌,雖說不一定會招來殺身之禍,可是這以後的仕途就不好說了。”
黎元洪這話說得確實也是直白,他不想看到湯化龍陷進去,這兩年的合作,兩人已是知交,於公於私,他都不願意看到湯化龍因爲一件刺殺案而丟了大好前程。
“只可惜了汪兆銘,那個人雖然私德有所欠缺,可是才氣還是有一些的,本以爲他年紀輕輕做了省長,以後可以大展鴻圖,可是誰知道卻是現在這個結局。”
湯化龍嘆了口氣,也沒再糾纏這個話題,畢竟,黎元洪的話很有道理,沒有必要爲了一件刺殺案而將自己陷進去。
黎元洪也是感慨,看了看時間,已是快六點,距離張府宴會開始還有一個小時,於是站起身,與湯化龍走出廂房,帶上幾名警衛,出門乘了湯化龍的私人馬車,直奔張府赴宴去了。
……
就在黎元洪坐在湯化龍的私人馬車裡琢磨着如何跟張謇開口借錢投資煤礦的同一時間,在同一座城市,在這民國的總統府裡,民國大總統趙北也在認真的琢磨目前的局勢。
而在趙大總統的跟前,還站着一人,也是眉頭緊鎖,面無表情,這個人就是田勁夫,軍事情報局局長,總統座下的頭號特務頭子,而且也是此次“刺汪案”的真正幕後黑手。
當然,沒有趙北的命令,田勁夫也不會跟一個政治投機客過不去,實際上,刺殺汪兆銘的命令正是來自於總統本人,而這件刺殺案可以看作是一個一箭數雕的“苦肉計”,當初趙北任命汪兆銘爲江蘇新任省長,從一開始,趙大總統就沒安好心。
可憐汪兆銘,離京之時還慶幸自己碰見了伯樂呢,誰知卻只是落進了一個驚天大陰謀裡。
既然刺殺行動已經得手,那麼現在就是進行下一步行動的時候。
此刻,趙北汗衫、綢褲,坐在沙發上吹着電風扇,涼爽的很,田勁夫卻是一身筆挺的軍裝,腳下皮鞋也是捂得嚴實,那汗已將軍裝溼透,哪怕電風扇對着他吹,也依然是汗流浹背。
總統府擁有一座發電站,自然不會被火電廠斷電影響,現在,屋外已是黑沉沉一片,屋裡卻燈火通明,兩臺電風扇,一臺對着坐在沙發上的趙北,一臺對着田勁夫。
總統先生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田局長則筆直的站在總統跟前一動不動,這間統帥堂小會客室裡現在就只有他們兩人,房門也是緊閉,就連衛隊長秦四虎也只能站在門外警戒。
“義仁,目前的局勢都在我們控制之中,國民同盟翻不了天,張謇請黎元洪、湯化龍去吃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依我之見,國民同盟是慌了神了,所以纔會主動向聯合陣線尋求妥協,直接跟我談判他們不敢,心裡也沒有底,所以,他們纔會先把黎元洪和湯化龍請過去。當然了,到底他們國民同盟打得是什麼主意,只有等宴會之後再說了。”
說到這裡,趙北指了指旁邊的那張沙發,示意田勁夫坐下。
田勁夫坐下之後,問道:“狙擊步槍很好用,一擊就中,兩槍斃命,現在汪兆銘已死,備用計劃用不上了,是不是該把那些潛伏在南京的情報員撤退了?”
“把他們撤走,備用計劃撤消,但是南京城裡需要另派一批得力的情報人員,因爲我們的下一步行動即將展開,缺了人手可不行。”趙北點了點頭。
“我明白。另外,南洋情報網已經基本建立起來,朝鮮裔情報小組正在接受培訓,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在南洋執行任務了。”
說到這裡,田勁夫話鋒一轉,又道:“此次行動,足以證明狙擊步槍優良性能,職部請求再多爲情報局配備一些這樣的狙擊步槍,以後,如果再有地方勢力阻撓中樞政策,拒不服從中樞號令,情報局可以直接以狙擊步槍對付,就比如說那個徐寶山。”
趙北淡淡一笑,說道:“徐寶山可不能這麼對付,那個人對中樞還有些用處。義仁啊,你們情報局爲中樞立了一功,值得嘉獎,直接參與行動的情報員放假一年,讓他們去俄羅斯玩玩,具體獎勵措施你也可以斟酌。”
“是,我會叫他們去俄羅斯的,順便在遠東地區發展一些可靠的人。”田勁夫沒有會錯意,趙北就是這個意思,情報人員從來就沒有真正放假的時候。
“我這裡沒別的事情了,你如果也沒什麼事情了,這就回去吧,順便給南洋方面拍封電報過去,叫他們盯着點那幫同盟會殘餘分子,尤其是檳榔嶼那一帶華僑聚居的地方,現在中樞正逐步向地方收權,可不能叫那幫人渾水摸魚,現在的局勢已很複雜,確實不能再允許別的勢力插手這場政治遊戲了。”
趙北與田勁夫離開了會客室,田勁夫告辭離去,趙北卻沒有立即離開統帥堂,而是帶着衛隊趕去了電報室,親自擬定了兩封電報,並跳過了陸海軍聯合參謀部,直接以“統帥堂”的名義拍發出去,收報人分別是浙江督軍李烈鈞、江西督軍閻錫山、安徽護軍使吳振漢、福建護軍使許崇智、徐州鎮守使趙倜,電報的大致內容是完全一樣的:
“茲命你部立即進入戰備狀態,籌集作戰物資,務必在五天之內做好戰鬥準備!”
稍後,趙北又給海軍第一艦隊拍發了一封電報:
“從現在起,海軍第一艦隊進入戰備狀態,並立即派遣輜重船前往兵工廠提取彈藥,檢修機器,擦拭大炮,務必保證所有軍艦處於隨時可用狀態,旗艦電報室每兩小時與統帥堂聯絡一次,堅決保證通訊暢通,隨時可按照軍令投入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