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跟着總統趕回那座正在裝潢的宮殿,趙北信步走了進去,裡頭的油漆味道很濃,士兵們仍在侍從室副官的指揮下佈置房間。
熊成基和黃興看了一下房間裡的陳設,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趙北打算用來做什麼。
“振華,你打算把這宮殿改成辦公的地方?”熊成基問道。
“是啊,不過與別的辦公區不太一樣,這裡實際上是特殊辦公區,瞧見那些電話沒有?那都是直通各處的專用電話,以便處理緊急事務。”趙北點了點頭。
黃興拿腳尖踢了踢熊成基的腳後跟,兩人使了使眼色,最後還是由熊成基發問。
“振華,內閣總理撤消之後,這各部的公務就擱在了你的肩上,這等於是將總統、內閣總理的職權合而爲一,雖說提高了工作效率,可是長年累月的下來,你怎麼吃得消呢?”
趙北淡淡一笑,對方說得拐彎抹角,但是那意思卻是清楚的,對於他撤消內閣總理的舉動,熊成基不同意,而且從楊度在電話裡的意思來看,黃興也不同意,兩人的來意也正是爲了這件事。
不同意是正常的,畢竟,取消內閣總理的設置,這就是加強總統權力的第一步,作爲國會裡的著名憲政派代表人物,黃興和熊成基確實有反對的動機和理由。
但是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誰反對,趙北都會毫不猶豫的加強總統的權力,因爲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中國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強有力的中樞政府,所有的人都必須團結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利用歷史大勢將這個國家帶上強國之路當然,這樣做的前提是,策劃這個加強中樞權力行動的人必須是一個歷史的穿越者,因爲他的戰略眼光是超越時代的。
作爲一個歷史的穿越者,趙北有責任有義務同時也有信心來主持這場收權運動,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所有的主要決策權收攏到自己手上,將這個一盤散沙的國家變成一塊堅固的磐石,以抵抗外來敵人的挑戰,並維持這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正常社會秩序。
所以,他果斷的出手了,利用黎元洪和湯化龍那兩個棋子擺出了一步新的棋局,用撤消內閣總理的辦法給內閣來了一個釜底抽薪。雖然內閣總理並不能真正的威脅到總統的權威,甚至也無力反抗總統的決策,但是作爲內閣的領導者,內閣總理並不是孤軍作戰,聯合陣線固然控制着國會,實際上可以左右內閣總理人選,但是問題在於,隨着全國局勢的逐步穩定,聯合陣線內部的裂痕正在逐步加劇,這個泛政治同盟派別太多,也太複雜,而聯合陣線上臺執政之後,它的成員更多了,派別也更復雜了,利益衝突逐漸明朗化,就靠熊成基和黃興兩人,很難控制住那些政治野心很大的投機客,這從這次的黨務會議上就能看出來,直到現在,那個“庶務委員會”的改組還沒完成,而趙北所中意的一些人也沒能順利的在黨務會議上通過信任投票,這就說明,聯合陣線不是一個堅強的戰鬥集體。
所以,與其等到國會裡的反對派推舉出一個不對總統俯首帖耳的內閣總理,倒不如由總統先發制人,將內閣總理這個位置撤消,如此一來,內閣就不能抱成團,有利於總統分化拉攏。
一旦將內閣控制起來,那麼,總統的意志將得到完全的貫徹,他所制訂的政策也將得到完全的執行,可以搶在國會反對派威脅到總統權力之前進一步確立總統的優勢地位。
撤消內閣總理設置只是趙北收權的第一步,如果一切進行順利,那麼,他的下一步收權重點就會放在聯合陣線那個泛政治同盟上,不忠誠的成員必須毫不留情的清除,必須將聯合陣線變成一個穩固的政治聯盟,至少將其高層變爲一個堅強的戰鬥集體,變成總統的趁手政治工具,聯合陣線必須做到上下一心,必須服從黨魁的意志。
所以,無論如何,這個“內閣總理撤消案”都不能翻案,如果在這件事上稍微後退一步,那麼,以後趙北還不知道要退多少步呢。
“味根,你說得沒錯,撤消了內閣總理,這內閣的事務就全都壓在了總統的肩上,短時間裡我可以應付,但是時間一長,人也會疲倦的,這一點我也清楚,所以啊,我纔在這裡設了這麼一個辦公的地方,爲的就是減輕工作壓力,在這裡工作的人可不是隻有總統一個人,內閣各部都會派出人員在這裡辦公,而且侍從室、督政處也將挑選出一些能幹的人在這裡協助總統工作,這些工作人員裡頭,有不少都是黃克強推薦過來的同盟會幹部,他們年輕,經驗或許不足,但是貴在有衝勁,精力也旺盛,放他們到這裡,那是一個鍛鍊人才的意思,處理好了中樞事務,那麼,這地方的事務自然也是處理得妥當,將來,這裡會出現許多地方大員。”
總統的話讓黃興一愣,從這話裡的意思來看,趙北是打算將這裡當做是高級官員培訓班了。
“這不就是前清時候的軍機處麼?”熊成基問了一句。
“味根,這不一樣。”
黃興最先領悟過來,於是糾正道:“若是非要做個對比,倒是與翰林院差不多,是用來培養地方高級幹部的,只不過前清時候的翰林院只是個擺設,沒有實權的。如此說來,總統是打算將這裡當作是培養人才的地方了,若是總統缺人,我倒還有幾個人選可以推薦,鄒魯、謝持現在還在國會那邊吃閒飯,他們也是有才學的。”
見黃興這麼快就上了路,趙北很高興,政治搏弈,講究的就是一個利益交換,既然總統已經拋出了交換條件,那麼黃興也自然不會謙讓,於是,一場政治交易就這麼達成了。
“那好,你叫鄒魯、謝持先過來實習一段日子,看看他們表現怎麼樣。克強,說句實話,如果你不是兼着國會議長的職務的話,我還打算請你過來幫我呢。”
趙北很滿意黃興的睿智,此人能夠成爲“同盟會三巨頭”之一,沒點本事是不行的,與那位孫先生最大的不同就是,黃興可以接受被人領導的位置,而不會只盯着那個最高權力的寶座,只要能夠將同盟會的人安排進權力中樞,黃先生絕不介意總統攬些權力。
熊成基完全不明白一場政治交易已經當着他的面完成了,他只是對於這個凌駕於侍從室和督政處的組織感到好奇,不過沒等他想好怎麼詢問,一名副官已走了過來,從那身溼漉漉的軍裝來看,他顯然是走了很遠的路。
“報告總統!職部已完成任務!現返回覆命。”
副官立正敬禮,這一口的廣西官話,右手敬禮,左手卻還提着一隻很長的牛皮筒,似乎是用來裝地圖的,幾乎有一人高。
“來,來。給你們介紹介紹。這位是陸裕光少校,他是那位滇南鎮守使陸榮廷的公子,現在就在侍從室做副官,前些日子我派他去天津公幹,後來又給他追加了一個任務,今天完成任務歸來,這做起事來也是利索得很,是堪得大用的。”
趙北爲雙方做了引見,這話說得也是極備優容,讓那陸副官感動的眼圈通紅。
“好了,陸少校,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那牛皮筒就放在這裡。”
趙北揮了揮手,陸裕光敬禮退下,那隻牛皮筒交給了衛隊長秦四虎。
“四虎,把裡頭的東西拿出來。”
“是!”
秦四虎叫來一名衛兵,兩人將那牛皮筒打開,小心翼翼的從裡頭拿出一個卷軸,然後緩緩展開。
衆人定睛望去,那卻不是一幅地圖,而是一張國畫,上頭畫的是一頭猛虎,而畫的落款卻是“水竹邨人”。
“這是徐菊人畫的?”
楊度一問之下,一邊的黃興和熊成基才恍然,原來這幅畫竟是那位被彈劾下臺的北洋總統徐世昌的作品。
雖然徐世昌在彈劾案正式啓動之前就通電下野了,可是在革命黨人看來,他這就是被彈劾下臺的,而這一切,都是出自趙北的策劃,也正因此,黃興和熊成基纔對趙北的政治手段非常佩服,先做副總統,再做總統,這一步一步的精心佈局,硬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將聯合陣線扶上了權力中樞。
徐世昌下野之後,就一直隱居天津租界,現在,趙北居然專門派人去請徐世昌畫了張猛虎圖,這其中的用意就耐人尋味了。
“不錯,這白虎正是徐菊人所作。雖然他一再推辭,說他只工於山水畫,不會畫老虎,可是現在看來,他畫得也是挺傳神的麼。”趙北微笑着點了點頭,請衆人欣賞猛虎圖。
衆人這才注意到,那畫上的猛虎確實是頭白色老虎,正立於山澗邊,蹲踞於一塊岩石上,雖說不上威風凜凜,但是由於佔據着大半個畫面,倒也是躍然紙上。
那落款邊還寫着一行小字:
“聞總統欲設統帥堂,水竹邨人特贈此畫。”
“統帥堂?”熊成基微微一愣。
“莫非就是這裡?”黃興豎起手指,指了指屋頂。
“不錯,這裡就是‘統帥堂’!”趙北笑着點了點頭。“而我,就是這裡的統帥。”
“難怪徐菊人會畫一隻猛虎。”楊度若有所思。
就在衆人琢磨總統此舉到底有什麼高深莫測的用意時,一名副官匆匆趕來。
“報告!剛剛收到國際電訊。今天下午兩點整,‘大韓帝國’京城發生兵變,變兵攻擊皇宮,與守衛皇宮的日本軍隊發生激烈交火,戰鬥持續了半個小時,現已平息,與此同時,‘大韓帝國’諸道均發生規模不等的戰鬥,根據種種跡象分析,朝鮮半島已經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日武裝起義!朝鮮的愛國志士們動手了。”
“知道了。告訴陸軍部,加強東三省地區的戒備,再告訴海軍部,密切監視我國沿海地區日本艦隊之動靜,隨時向中樞彙報,所有軍艦結束遠航任務,集中於近海遊弋,兵工署也必須優先保證海軍炮彈的供應。”
“是!”
總統命令一下,副官轉身離開,這副官前腳剛走,後腳就進來一個衛兵,手裡託着一件呢子大衣。
“報告總統!夫人說,晚飯已經備妥,請總統與諸位客人赴宴。這件大衣是夫人叫我帶過來的,叮囑總統一定要穿上,外頭氣溫更低了。”
“諸位,朝鮮反日起義已經爆發,或許,我們今晚可以多喝幾杯酒了。再過幾天就是公曆新年,咱們好好商議商議這個共和時代的第一個新年怎麼過,再過幾天,這1909年就算是過去了,咱們中國就要迎來公元1910年了,咱們的那個‘四年工業發展計劃’將正式啓動,或許,這就是新時代的開始了。”
趙北穿上大衣,精神抖擻的邀請幾人前去赴宴,衆人走出這“統帥堂”,才發現雪已經停了下來,只有那北風還在呼嘯,氣溫果然是更低了,除了趙北之外,其他人都哆嗦了幾下。
這個冬天,可真是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