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遠東狂人
三冷的風從北方吹來。風中銅鈴聲聲。這進出城門的騾嗚飛,是絡繹不絕,車把式們駕着這些謀生的工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這老北京的城門洞裡進進出出,歲月的年輪不僅在地面上刻下了深深的車轍,也將歲月的痕跡留在了車把式們的臉上。
這些社會底層的羣體沒什麼條件講究保養,許多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就跟七十多歲一樣,不過那趕車的架勢卻不是七十多歲的人比得上的,手一揚,鞭子一響,那騾馬大車就猜轉向前,即使在城門洞裡錯車,也絕對不會碰到一起,相熟的老把式們見了面,也少不了打聲招呼,於是,這城門洞裡就熱鬧起來。x插播s廣告時間哦
在這城門洞的熙熙攘攘中,一隊騎兵從城外進了城,罵罵咧咧的將那些車把式們連同他們的騾馬大車都趕到了一邊,顯然是打算清道。
從那些騎兵套在上身的號褂來看,他們都是老毅軍的兵,也就是當年助清廷打平捻軍的那支毅軍。這支部隊最早的統領就是宋慶,因爲宋慶被清廷封了個“勇毅巴圖魯”的勇號,因此這支部隊也就被稱爲“毅軍。”宋慶歿後,毅軍宿將馬玉昆接掌毅軍,而現在的毅軍統領則是那位綽號“姜老鍋”的萎桂題。由於現在的薑桂題是安徽都督,因此,他麾下的這支毅軍實際上已成爲安徽的省軍,名義上也歸聯合陣線指揮,可是實際上這支部隊只聽命於薑桂題,這支毅軍可以看作是“淮軍餘孽”證據就是兵爲將有,官兵不知有國家,只知有老帥。
由於從成軍之初起,毅軍的主要作戰對象就是機動性很強的捻軍,跟捻軍打仗,騎兵少了可不成。所以,毅軍裡頭的騎兵部隊一向很有戰鬥力1有捻匪的時候他們就打捻匪,沒有捻匪可打了,那麼,他們就打一切看不順眼的人,現在,這堵在城門洞裡的車把式們就成了毅軍騎兵們看不順眼的人了。
這馬鞭一下去,那車把式腦門上就是一道血印子,雖然騎兵鄉音很重,車把式們聽不懂他們到底在罵什麼,不過這對方的肢體語言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於是,只短短工夫。這城門洞就被清了個,乾乾淨淨,城外的人不敢進城,城內的人也不敢出城小都等着那幫毅軍騎兵進城。
城門邊原本站的有哨兵的,他們的職責就是維持秩序,但是問題在於,這些哨兵們都是由原來的步軍統領稗門的兵改編而成的,折騰一下小商小販沒問題,可是一旦遇上了狠角色,他們也是不敢吱聲的,看見那些毅軍騎兵揮舞着馬鞭衝進城門洞,這幾個哨兵就拖着步槍抱着腦袋逃到一邊瞧熱鬧去了,哪裡敢去幹涉?
於是,這北京城的西便門便被毅軍接管了,幾分鐘之後,又是幾百騎兵蜂擁而至,簇擁着一位身材高大、後背微駐的老將軍趾高氣揚的穿過西便門,徑往城裡馳去。
這架勢,簡直就跟土匪一樣,好象在幽門看來,這京城就是跑馬場一般。可以隨隨便便在城裡馳馬,而且還是全副武裝,這要是擱在前清時候,這可有謀反之嫌。
“那誰啊?這麼威風。”
“還能是誰?姜老鍋唄!能不威風麼?人家現在可是安徽王,這擱過去,那就是藩鎮了。呸!他們也就是欺負一下咱們步軍衙門,要是碰上了國防軍值勤,這硬闖崗哨的罪名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說不定啊,他姜老鍋當場就被哨兵一槍撂翻
“姜老鍋薑桂題?他不是在艾徽麼?怎麼到京裡來了?既然進京,又不坐船又不坐火車,難道是一路騎馬過來的?”
“他不是入了聯合陣線麼。聽說還是什麼 “委員”這次進京,大概是來開會的吧,聯合陣線的那個什麼大會明天就開張,他姜老鍋這麼卡着時間過來,這架子也是大啊,只是不知咱們如今那位總統買不買他的帳。”
守衛城門的哨兵們嘀咕了幾句之後,眼見那些接管城門的毅軍騎兵跟着姜老帥進了城,這才拖着步槍走回了崗哨,吆喝了幾聲之後,這西便門的交通秩序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彷彿什麼也沒生過似的,那些車把式一抹額頭的血印子,繼續趕車前行,奔生活去了。“ 那邊哨兵們嘀嘀咕妹,這邊的薑桂題姜都督卻在戰馬上左顧右盼,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其實哨兵們猜得不錯,此次進京,薑桂題就是來參加聯合陣線第一屆黨員代表大會的,這實際上是一次黨務會議。薑桂題現在是聯合陣線委員長趙北任命的“候補庶務委員。”而此次黨務會議的主要議題之一,就是改組庶務委員會,增選委員,使聯合陣線顯愕更加團結。
本來,中樞的意思是叫薑桂題先去上海,然後由那裡坐船,與江蘇、福建等省的代表一同趕來北京,但是薑桂題不幹,他不僅沒有立即動身出,而且也沒打算坐輪船。直到前幾天,中樞一連幾封電報過去,薑桂題這才帶着幾百名騎兵離開了安徽,這一路騎馬北行,過徐州、過濟南,昨天在天津逗留一日。今天才騎馬趕來北京,打算明天參加會議,這時間也是卡得很有分寸。
其實薑桂題本來是不想到北京開什麼會的,但是不來不行,他現在是
辦公年線的成員。如果不來參加這個聯合陣線的黨務會議,幌鼎何也說不過去。薑桂題到不是沒有想過退出聯合陣線,可是如果選擇退出的話,無疑是在告訴聯合陣線、告訴那位趙大總統,他姜老鍋想“叛盟。”叛盟之後會有什麼下場,誰也不敢打保票,結果,這姜都督到底還是很不情願的過來了,看看這中樞的葫蘆裡到底賣得是什麼藥。
爲了防止中樞擺什麼鴻門宴,按照幕僚們的建議。姜掛題也是做了準備的。不僅將安徽地盤託付給幾個信得過的親信和親戚打理,而且這一路過來的時候也在沿途埋伏了不少的眼線。一有風吹草動,薑桂題就能利用這些眼線化裝潛逃,回不了安徽,那就去租界,實在不行,乾脆留洋。反正他姜老鍋是不會甘心做那砧板上的魚肉的。
但走進了北京城後,姜掛題並未現什麼異常情況,該做買賣的還在做買賣。該聽戲的還在聽戲,甚至就連城門的守兵也不是聯合陣線的嫡系部隊剛纔毅軍騎兵之所以要在西便門大鬧一場,這也不是毫無用意的,薑桂題就是想試探一下,看看京城裡的戒備情況如何。
既然中樞似乎不打算擺什麼鴻門宴,那麼,薑桂題懸着的心總算是稍微放了下來,這纔有心情欣賞京城風景。
其實也沒什麼可欣賞的風景,深秋時節。草木凋零,到是與薑桂題最近的心情相差彷彿,最近,這姜都督的心情可不怎麼樣。
自從中樞打算“削藩”以來,那安徽境內就沒怎麼平靜過,尤其是那幫省議院的議員們,個個是上躥下跳,叫嚷着“軍民分治”旁敲側擊的請薑桂題主動辭去安徽都督的職務,改任督軍,以後專管軍政,至於民政事務和捐稅事務麼,就不麻煩萎督軍插手了,省議院的議員們會安排的井井有條的。
面對這種逼宮的局面,薑桂題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更讓他憂慮的是。“廣東事變”平息之後,中樞的權威進一步確立起來,民國總統的威望也進一步提高,已與當初袁世凱的北洋中樞“政令不出京畿”的局面大不相同,作爲地方實力派人物,薑桂題確實對此無可奈何,只能向中樞輸誠,不然,下一個“叛亂分子”恐怕就是他姜老鍋了。
所以,薑桂題經過認真考慮之後,拒絕了三,蘇都督徐寶山那個聯手對抗中樞政府的建議,最終決定北上京城,參加聯合陣線黨務會議。
與薑桂題一樣理智的人還有毅軍的另一位宿將趙綢,作爲沒有任何穩固地盤的河南都督,趙倜比薑桂題更“積極。”早在半個月前趙倜就到北京了。明面上是參加聯合陣線的這個黨務會議,可是實際上是想向中樞獻媚。並順便請中樞出面給他撐腰,任命他爲“徐州鎮守使”。
而同時對徐州垂涎三尺的人還有薑桂題和徐寶山。但是既然趙倜搶在前頭向中樞輸誠,那麼,這姜掛題就接受了幕僚的建議,理智的退出了這場徐州之爭。
此次來京,薑桂題也是被趙侗說動的,在那信裡,趙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分析利害,言辭懇切,美桂題當然有所觸動,畢竟,識時務者爲俊傑,薑桂題也是一把年紀了,不像徐寶山那種少壯派,多少還有些拼勁,現在的薑桂題已沒有什麼拼勁了,這麼多年刀裡去槍裡來的。權勢上去了,可是這拼勁卻下來了,現在姜家已是地方富,就算不做官了,這幾輩子的吃穿用住也不用愁了。
在這種心境之下,薑桂題確實也不敢賭了,上次“廣東事變”之前,同盟會派人與他有過接觸,那意思是請他在安徽響應,事成之後,同盟會推他爲民國副總統,這是空口白牙,薑桂題沒上當,而且他也明白,就憑那幫人成不了氣候,在聯合陣線如日中天的時候分裂聯合陣線,這不是自討沒趣麼?x插播s廣告時間哦
所以。“廣東事變”這麼快就結束了,姜掛題對此一點也不驚訝,他只是有些不服氣,那位趙大總統不過二十多歲年紀,竟然際遇如此之好。手段如此之高明,行事如此之果決。薑桂題要能服氣纔算怪
。
但是再不服氣也不行啊,現在這君臣名分已定,利益的重新分配也正在進行。多少人都巴望着拍總統馬屁呢,現在這個時候去挑戰趙北的權力。那是自尋死路,薑桂題不傻,他不會被人當槍使,同盟會收買不了他。徐寶山也同樣收買不了他,他姜家人只會爲自己的利益奔忙,而現在。他的要目標就是把這個“候補庶務委員”的身份換成“庶務委員”。一旦進入聯合陣線權力中心,那麼,無論是否擁有實權,至少,他姜家的利益是保住了,也就不必擔心旁人凱覦他的萬貫家財了。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爲了一個“利。字麼。
現在。趙北做了民國大總統,薑桂題雖是沒怎麼出過力,可是畢竟沒幫北洋。怎麼說,他也是從龍之臣,這做人君的總不能不給做臣子的一些好處吧?
薑桂題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維持住現在的局面,他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