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自從率領南方和平代表團趕到北京後多數時間北京城裡,前段日子住在六國飯店,現在住在內城一間普通旅館裡。
接到總統府打來的電話,宋教仁頗爲驚訝,因爲徐世昌想請他去總統府一敘,雖然打電話的那位機要員說的很簡單,但是宋教仁基本上已明白了徐世昌想跟他談什麼。
徐世昌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國會“彈劾總統案”徐世昌身爲總統,一旦被國會彈劾,那麼他必須根據憲法規定自動請辭,然後由法定繼任者接替民國總統一職,而按照繼承順序。依次是民國副總統、國會參議院議長、國會衆議院議長、司法總長,,換句話說,一旦這個國會“彈劾總統案”在參衆兩院獲得通過,那麼,徐世昌從法律意義上講就不是民國大總統了,無論他辭職不辭職。現任副總統都將自動成爲民國大總統。行使這個國家的最高權力。
而作爲南北和談會議確定的副總統唯一人選,趙其已於“國會彈劾總統案”爆發的同一天上午正式在鄭州宣誓就任民國副總統。
也就是說,一旦徐世昌下臺,接替他擔任民國總統的人就是趙北。
雖然國會“彈劾總統案”的前臺表演人物是黎元洪和湯化龍,但是隻要稍微分析一下,就明白他們只不過是在前臺表演的木偶而已,而操縱他們的人只能是趙北,再聯繫到趙北宣誓就職與彈劾案爆發的時間的“巧合”程度,幾乎所有的北洋中人都認爲這是趙北的一斤小陰謀,就連同爲聯合陣線成員的宋教仁也是這麼認爲的。
宋教仁認爲,或許從一開始趙北就設了這麼一個局,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做什麼民國副總統,他要做正總統。他耍真正的總統權力,所以,他決定通過合法的手段讓徐世昌下臺,也正由於這種手段的合法性,北洋集團即使輸了這一仗,也是無話可說,如果他們膽敢用武力維護徐世昌的總統位子,先不要說能不能打贏戰爭,僅僅是民意、民心上頭就已輸得精光。畢竟,徐世昌在前幾天的總統就職儀式上是捧着憲法文本宣誓效忠法律的。
高明,這是宋教仁對這次國會“彈劾總統案”的唯一評價,除了對趙北佩服之外,他也更警慢起來,因爲他已發現趙北對於法律非常熟悉。不像北洋集團裡的那幫政客一樣一知半解,跟這樣一個人玩法律必須謹慎,宋教仁可以跟北洋政客們玩法律把戲,但是跟趙北卻玩不了。
說句心裡話,宋教仁對於此次“彈劾總統案”的看法很矛盾,一方面,他當然希望聯合陣仁一步登天,將總統寶座也佔領起來,這樣能更方便政策的推行,但是另一方面。他並不認爲趙北是個合適的總統人選,這到不是他懷疑趙北的能力,而是擔心趙北的強勢,這樣一個精通軍事、政治、外交、法律並且很有戰略眼光的全才,一旦掌握了最高權力,那麼,他將變得更加難以制約,現在,趙北可以跟北洋和徐世昌玩法律、玩程序,將來,他未必還會跟其他人這麼玩,因爲作爲上位者,是沒有必要跟下屬談什麼“程序”的,當初的袁世凱就是這樣一斤小人。軍政強人。
更爲重要的是,根據憲法規定,總統任期爲五年,而現在,徐世昌剛剛就任總統,一旦趙北憲替徐世昌出任總統,那麼,這剩下的五年總統任期將由趙北做滿,五年時間。對於一個軍政強人來講,已經足夠他做許多事情了,更何況,趙北現在還是聯合陣線的委員長,黨、政、軍一把抓,這樣一斤小軍政強人絕非國家之福。
明白了這一點,也就理解了宋教仁心裡的矛盾,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決定到底該如何抉擇,是加入“仁徐”一邊,還是加入“挺徐”一邊。或者是像某些人那樣“局外中立”?
徐世昌命機要員打電話給宋教仁,邀請他去總統府一敘,這讓宋教仁的心思活絡起來員池明白,或許現在是一個開出價碼的好時候了,因爲在聯合陣線裡,像他這樣的憲政派議員還有不少,只要這些人站出來挺徐,那麼,這次“彈劾總統案”就無法在國會裡通過,或許,現在就是國會裡的憲政派們展示自己的實力的時候了。
“小余啊,把我那件新做的洋裝拿來,還有那雙皮鞋,擦亮一些。”
宋教仁離開旅館電話室,回到房間,喊來了一名隨員。
“先生,今日不是要去與友人郊遊散心麼?怎麼穿這麼正式?”
隨員拿來了衣服和皮鞋,並開始拿刷子給那雙舊皮鞋擦鞋油,邊擦邊問了幾句。
“小余啊,今天的應酬你都替我推了皮鞋擦亮些就可以了。不用太仔細,我要去總統府拜見徐大總統,趕時間呢。”
宋教仁一邊說,一邊拿起那件洋裝,臉上卻是掛着微笑。
“先生,這幾日你一直愁眉不展,怎麼今日如此高興?是不是咱們要回南方了?”隨員將那雙皮鞋擦好。蹲下身替宋教仁穿上。
“小余,你跟着我這麼長時間了,做事都很利索,就是這問東問西的毛病改不了。其實啊,我今天去跟徐大總統會面,就是去跟他討價還價的,現在國會要彈劾總統,徐大總統有些擔心,所以請我去跟他談談,這可是咱們國會的好機會啊,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國民看到我們國會的力量,也可以藉此機會跟徐大總統討價還價。”
宋教仁微笑着看了這名隨員一眼。這個人名叫余文治,湖南桃源人氏。跟他是同鄉,曾就讀於省立師範。原本是黎元洪共和進步黨的一個黨務助理,後來被黎元洪推薦給了宋教仁,因爲做事勤快,而且也是同鄉。所以宋婦二一直很器重再謹謹四友發佈,盯加此0七隨員,基本上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余文治驚訝道:“聽先生的意思,您好象打算挺徐了,昨天您還抱怨徐世昌心存吟域、不肯對國會拋棄成見呢。”
宋教仁搖頭道:小余,政治鬥爭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現在局勢混亂,武夫崛起之勢讓人很是擔心,像我們這樣的文人,不可能跟武夫打仗,也只能在各方勢力之間維持平衡,只有這樣,我們纔能有所作爲。這個國家靠一幫武夫是拯救不了的,需要全體國民的覺醒和奮鬥小余,你要記住了,世界上沒有完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利益,領袖也一樣,而保障所有人的利益的最好手段就是不斷的通過談判進行妥協,咱們中國古人說的“中庸。就包含着這個意思。”
余文治茫然的點了點頭,腦子裡一時有些混亂,等他理清思路的時候。卻發現宋教仁已走出了房門。
帶着幾個隨員,宋教仁上了一輛總統府派來的馬車,徑直向總統府行去。
路上,宋教仁一言不發,思考着如何跟徐世昌和北洋集團討價還價。爲國會爭取更大的權力,他的隨員和助手們也一言不發,車廂裡很是安靜。
很快到了總統府,宋教仁帶着隨員們進了總統府,但是余文治卻藉口頭昏返回了旅館,宋教仁本打算派一個隨員送他回旅館,但卻被婉言謝絕。
余文治回到旅館,在房間裡來回踱着步子,不久之後又離開了旅館。僱了輛馬車趕去東交民巷,用一本護照進了使館區,然後去了德國駐華公使館,二十多分鐘後,他才疲憊不堪的離開公使館,手裡拿着一封電報,坐着馬車又返回了旅館。
走進房間,余文治繼續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將那封電報看了又看,最後用火柴將電報紙點燃,放在菸灰缸裡燒了個精光。
宋教仁與徐世昌的會談進行了數個小時,等他帶着隨員和助手們返回旅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徐世昌不僅請他們在總統府裡吃了飯,還送給了宋教仁幾幅即興書畫作品。雙方顯然相處愉快,這從宋教仁臉上的興奮表情就可以看出來,顯然,談判很成功。
余文治沒有參加會談,自然不清楚會談內容,他只是爲衆人準備了熱氣騰騰的咖啡和紅茶,宋教仁興奮之餘也沒忘了余文治的頭昏,關切的問了幾句,余文治卻說頭已不昏了。
小余,你馬上拿紙筆來,我要擬一份通電,再叫人去請幾個記者來。我要在報紙上刊登一則聲明。我要號召國會議員拋開成見,和衷共濟。阻止“彈劾總統案。通過。現在徐大總統已經承諾,將來會與國會全面合作。”宋教仁興奮的說道。
余文治說道:“徐世昌口頭承諾而已,先生不必當真。”
“小余,對於政治,你還是欠缺了火候,現在,由徐世昌做總統最合適,對於國會最有利,如果把他彈劾下去,國會就真成擺設了,軍政強人手裡的傀儡。”
宋教仁接過余文治端過去的一杯紅茶,微笑着喝了幾口。
其他幾人也很興奮,都站在桌邊,看着宋教仁擬通電稿,余文治卻自告奮勇去請記者。
不過余文治這一去就是差不多半個小時,宋教仁等人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正打算去找,卻發現自己已有些神智不清了,宋教仁最先到了下去,然後他的隨員們也跟着倒了下去,只有一個喝茶最少的人勉強走到了門口,但拉開房門一看,余文治卻站在門外抽菸。
“小余,,我們”那人話未說完,人已到下。
余文治將這人拖進房間,關上了房門,看了眼桌上的那些茶杯,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手槍放在桌上,找來繩索將幾人都捆了起來。連嘴也用繩索勒了起來,然後,他就坐在沙發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煙,並將那支手槍放在身邊,就這樣一直等到天黑。
天黑之後,幾個壯漢住進了旅館。但他們並沒有在自己房間裡呆多久,他們很快就去了余文治的那間房間,用繩索將已經甦醒過來的宋教仁等人從窗戶放了下去,旅館外頭有人接應,將宋教仁等人裝上馬車。然後駛往城北的旗人聚集區。
深夜,從旗人要集區傳來幾聲槍響。然後一切歸於沉寂。
余文治一直呆在房間裡,繼續抽着煙,聽到槍聲時,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幾分鐘後睜開眼睛,看着宋教仁的那隻半舊的公文包自言自語。
“對不起,先生,你是錯的。這個國家,只能由一位軍政強人來拯救,因爲,這是一個強權即公理的時代,我們沒有時間等待國民慢慢覺醒了,我們需要一位強大的領袖。任何背叛領袖的人,都是我們的敵人。這就是政治鬥爭,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願遠離政治,但是現在,我無法遠離政治,我只能選擇背叛。”
官方史書記載”吶年初秋的某日深夜,民國憲法的起草者宋教仁被人槍殺於北京內城北部旗人聚居區的一條偏僻的衚衕裡,根據散落在屍體附近的一些傳單來看,此事似乎是由痛恨共和的“關外八旗”所爲。而且宋教仁的幾名隨員也一同失蹤,他們的下落成爲一斤小歷史之迷。
關於此案,有一些疑點,但是無論是北洋方面還是聯合陣線方面,都對此保持了相當的剋制,都沒有深究下去,徐世昌在得知宋教仁遇刺身亡的消息後,只是淡淡的說了四句話:
“宋鈍初是個書生,書生不該從政。我也是個書生,我也不該從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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