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聲沉寂下來。戰場上一片狼籍。那滿地的陣亡士兵的吐”以及那歪倒一邊的野戰炮的殘骸,都是那場一邊到的戰鬥的見證,勝利者是聯合陣線革命武裝力量,戰敗的一方則是北洋陸軍第三師。
雖然戰鬥已經停止了,但是戰場上還是飄蕩着硝煙,嗆人的火藥味瀰漫在戰場上,整個戰場靜俏俏的,偶爾響起一兩聲垂死者的呻吟,更增添了戰場上的詭異氣氛。
“哦撻撻,,撻撻撻,”
突然,機關槍的吼叫響了起來。讓這死寂的戰場喧鬧了片刻,但是很快,槍聲再次沉寂,周圍又變得一片死寂。
在這種詭異的死寂中,章國棟擡起頭,向不遠處的欽路路基望了過去。看見那輛怪模怪樣的火車依舊停在那裡,火車頭那短粗的煙白裡噴着黑煙,就像一頭正在蟄伏的猛獸。那厚重的鋼甲底部還不時的噴出些白濛濛的蒸汽,帶着奇怪的“嘶嘶”聲,彷彿那頭猛獸正在打磨自己的利爪,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擇人而噬。
“嗚 嗚????????那火車突然鳴響了汽笛,被這汽笛一嚇,章國棟急忙又埋下頭去,一動不動的匍匐在屍體堆裡,趴在那門歪倒的野戰炮殘骸後面,靠着這個障礙物,章國棟已經在這裡假裝死人整整半個小時了。
章國棟是北洋陸軍第三師的一個班長,他是安徽舒城人氏,在區戎上歸廬州府管轄,因此算是那位北洋“幹殿下。段芝貴的小老鄉,當年段芝貴走了慶王府載振的門路當上了黑龍江巡撫,考慮到異地赴任,需要可靠的衛隊,於是便專門派人回廬州府徵募衛隊,這章國棟就是那時候吃上的官糧,這“國棟”的大名也是段芝貴的師爺給改的,本來他們這幫安徽戈什哈是打算跟着段巡撫去黑龍江打秋風的,但不料段芝貴賄略載振的秘密叫“三霜公司。的御史們抓住了馬腳,當時小恭王一夥正打算扳倒慶王和袁世凱,於是便趁機落井下石,結果此案東窗事發,段芝貴賄買巡撫的事情弄得朝野震動,慶王和袁世凱只能丟車保帥,段芝貴的巡撫就做不成了,賦閒在毅軍吃閒飯,也就養不起這麼多戈什哈了。於是就推薦他們去了北洋新軍。這章國棟就是這麼吃上皇糧的。
“成申革命”之後,北洋軍大肆擴充,軍官不夠,許多小兵也就沾了革命的光,得了共和的利當上了軍官,章國棟也就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班長,雖說官小點,可是每月軍餉比小兵高些,而且可以指揮小小兵。他章班長倒確實風光了段日子。
不過風光畢竟是短暫的,很快,隨着南北對峙的升級,北洋軍大批南調章國棟也就跟着第三師從山海關調到了天津,補充了武器彈藥之後。又坐火車調到河南鄭州,作爲北洋南進第二軍的一個普通炮灰走在其它部隊的前頭,直到這時,章國棟纔回過味來,原來這皇糧也不是那麼容易吃的,這是要用命去拼的。
由於一開始的進軍非常順利,北洋陸軍第三師在師長曹鑰的指揮下先後“攻佔”了陳州府的數座關鍵城鎮,北洋第:師上上下下都自我感覺良好,章國棟也不例外,和其他的那些官兵一樣,都認爲此次進攻南方易如反掌,衆人甚至都開始謀劃如何在武漢發筆財了。
不過他們的興奮沒持續多長時間,先是師部駐地西華遭到南軍騎兵長途奔襲,軍心和士氣都受到影響。接着又在進攻信陽的戰鬥中遭到南軍頑強抵抗,打了幾天的仗,可是北洋軍卻未能突破任何一處關鍵陣地。第三師上上下下又變得沮喪起來,人人都是怪話連幕,章國棟雖然沒怎麼說怪話,不過這心裡去武漢發財的念頭算是清醒了,現在,他的唯一念頭就是如何活着離開信陽。
當然,更重要的問題在於,如果不能活着離開這個眼前的殺戮場的話。章國棟是絕不可能活着離開信陽的。
關鍵就是那列怪模怪樣的火車。如果它不肯離開這裡,章國棟就必須繼續趴在這裡裝死人,但是問題在於。這裡仍然是交戰雙方交火的最前沿,無論是北洋軍發起進攻,還是聯合陣線進行反擊,這片鐵路路基邊的開闊地就是子彈橫飛的殺戮場。而北洋軍攻擊那列火車的炮彈也將在這片開闊地上開花爆炸,所以。在這裡多呆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危險。這個道理章國棟也明白得很。
章國棟見識有限,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的這列火車,那全身披掛的鐵甲看上去很是厚重,北洋軍的所有炮彈都奈何不了它,如此看來,或許稱其爲“鐵甲車”較爲合適。
實際上,當這列披掛鐵甲、車上載着大炮和機槍的火車猛然出現在發起進攻的北洋軍官兵眼前的時候。就有人喊出了“鐵甲車”只是當時場面極爲混亂,章國棟並不清楚這稱呼是否是那些留過洋的軍官喊出來的,他只知道,當這列火車裡面猛衝過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懵了。他的班上還活着的那幾兵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逃跑,逃離這斤小充滿了詭異氣氛的戰場。
章國棟沒能制止他的手下,因爲他也懵了片刻,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列鐵甲車已經鳴着汽笛在北洋軍面前停了下來,就在那路基上居高臨下,用機關槍和大炮向那些仍在發懵的北洋軍官兵猛烈開火。
當時的具體情形怎麼樣,章國棟已記不清了,他只依稀記得自己當時的錯覺,在當時的他看來,那面前咆哮的不是機槍和大炮,而是那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怪物在嚎叫,每一聲嚎叫,北洋軍裡就會倒下一片人。每一聲炮響,就有人的殘肢碎片飛上天空,旋轉着落到其他人的面前,甚至是腦袋上。
而當時,北洋陸軍第三師正在進入出擊陣地,準備對鐵路邊的一座山頭高地發起進攻,他們完全沒有做好防禦準備,因爲第四師和第七師就擺在南邊,按照常理,南軍如果想進攻第三師的話,首先必須突破第四師和第七師的防線。
但是第三師的官兵完全沒有料到,南軍竟然派了一列披掛鐵甲的火車衝過了第四師和第七師的防線。沿着那完好無損的鐵路一口氣衝到了第三師的眼皮子底下,倚仗那厚重的鐵甲和強悍的火真肆意屠戮着完全暴露在它面前的北洋第三師,偏偏北洋軍毫無還手之力,除了逃離戰場之外,炮灰們別無選擇。
諷刺的是,就是那條鐵路線,北洋軍的司令部曾再三告誡過部隊,必須保證那條鐵路的完好,以便北洋軍突破信陽南下時可以方便的利用那條鐵圓謹最薪童節,請到腳聯盯肌機口一,習以對南盅的南軍部隊講行追擊,但是潰憾的是,現在餉,7小好相反,被追擊的是北洋軍,而不是南軍。
邊是蓄謀已久的南軍鐵甲車,一邊是剛剛進入出擊陣地尚未完全集結完畢的北洋第三師,任何一個稍微有些軍事常識的人都可以預見到會發生什麼。
沒錯,雙方網一接觸,北洋第三師的士氣就崩潰了,尤其當士兵們發現手裡的任何武器都無法對付那輛鐵甲火車之後,所有的人都選擇了逃離戰場,在南軍的步兵撲過來之前逃離這個必敗的戰場。
逃得不快的就成了屍體章國棟本來也是打算跟着其他人一起逃離戰場的,但是沒跑幾步腳就葳了。好在他急中生智,急忙滾倒在屍體堆裡,就這麼扮起了死人,到現在爲止,他已經在這門被炸爛的野戰炮邊趴了整整半個小時,其間,北洋第三師曾試圖組織有效的攻擊,炮兵瘋狂的向路基和火車上傾泄炮彈,但打過來的炮彈卻分不清北軍、南軍。那些炮彈對付不了鐵甲車,但收拾己方的步兵還是綽綽有餘的,許多北洋軍士兵不是死於南軍槍炮之下,而是死在了己方炮兵手裡,沒死的北洋軍士兵或許得感謝鐵甲火車。因爲正是車上的大炮壓制住了北洋軍炮兵,迫使他們很快撤退。
雙方的戰鬥就這麼停止了,用時不過二十分鐘,其間,南軍竟然還派出了兩架飛機,往混亂的北洋軍陣的上扔了幾顆小炸彈,這進一步摧毀了北洋軍的士氣。
章國棟命大,炮擊和轟炸中連皮都沒破,只是腳葳得厲害,也讓他起不了趁亂逃離戰場的心思,就這麼一直趴在這裡,等着那輛鐵甲火車離開這裡。
但讓章國棟奇怪的是,那列鐵甲火車開到這裡之後,就停在了這裡。完全沒有撤回南邊的意思,也沒有追擊逃跑的北洋部隊,完全不知道那列火車的指揮官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就不怕後路被斷,被人包了餃子麼?畢竟,那是火車,不是馬車。依靠鐵軌行動,而南邊的陣地是北洋第四師、第七師的,他們完全可以挖斷路基,拆掉鐵軌,讓這列鐵甲火車變成凍僵的蛇。
這個道理章國棟懂,他認爲其他的軍官也應該懂,但是這列鐵甲火車的指揮官爲什麼好象一點也不擔心後路被斷?
章國棟趴在屍體堆裡瞎琢磨。側耳傾聽,只能聽見南方遠遠傳來的槍炮聲,那裡的戰鬥從剛纔就一直在激烈的進行着,哪怕北洋第三師已經崩潰,北洋第四師和第七師卻依然堅守着他們的陣地,與南軍進行了激烈的戰鬥,至於誰勝誰負,章國棟卻是不清楚了。
不過,剛纔北洋第三師和鐵甲火車交戰的時候,章國棟好象看見鐵路的另一側有扛着紅旗的南軍大部隊在調動,似乎是要來夾擊北洋第三師。但是當他們發現第三師已經崩潰之後,他們沒有向第三師發動進攻。而是調頭去了南邊,去了北洋第四師、第七師的地盤。
難道那支南軍部隊是去包抄北洋第四師、第七師後路的?章國棟有些替北洋第四師、第七師擔心。
就在章國棟胡思亂想的時候,又是兩聲汽笛,那列僵蛇一般的鐵甲火車終於緩緩開動。
“喊 城??”
機件的摩擦聲與蒸汽機的排氣聲交織在一起,雖然這聲音不算大,但在章國棟聽來,這聲音就如同猛獸醒來之後的吼叫聲一般,讓他心驚膽戰,兩條腿竟不自禁的哆嗦起來。
將頭死死的埋在屍體堆裡,章國棟連大氣也不敢喘,更不敢擡頭張望。只能依靠耳朵判斷那列鐵甲火車是否已經去遠。
謝夭謝地,那列鐵甲火車這一次終於走遠了,不過依然沒有撤回南邊的意思,而是繼續向北,沿着鐵路向北邊行駛,速度越來越快,一邊走一邊鳴響汽笛,彷彿生怕北洋軍不知道它過來了似的。
擡起頭,見那列鐵甲火車已走到了兩裡地之外,章國棟長舒口氣,活動了一下腳,雖然葳着的地方仍然有些疼痛,但是似乎已不妨礙走路。
扭過頭去,迅速查看了一下身後的那片開闊地,距離西邊最近的那座山頭只有一兩裡地,但是那裡據守着南軍的“山洞兵”不能過去,那麼剩下的選擇就不多了,北邊肯定不能去,鐵甲火車就在那裡,追擊潰散的北洋第三師去了,章國棟去了那裡就是自投羅網,東邊是南軍一處突出陣地,而且那裡地勢更爲開闊,光禿禿的連棵樹也沒有,也不能冒險,這樣一算,章國棟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只有南邊了,雖然那裡仍在戰鬥,但那裡畢竟是北洋第四師、第七師的防線,比其它方向的選擇更好。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那支包抄後路的南軍部隊。
當然,去南邊並不代表章國棟要去加入北洋第四師、第七師,剛纔他就已經拿定主意了,等活着離開這裡,馬上就到附近村莊找些便裝,然後逃之夭夭,這北洋軍的皇糧他是絕不想再吃了。
於是,章國棟從屍體堆裡站起,走了幾步後,看見地上有一杆步槍。於是將其撿起,當做柺杖柱在手裡。剛纔鐵甲火車上曾下來了一些南軍士兵,但他們對於滿地的步槍不屑一顧,而是將北洋第三師遺留在戰場上的那幾挺機關槍搬上了火車。
“或許,南軍已經用那些北洋的機關槍開火了吧?”
聽到北方傳來的機關槍射擊聲。章國棟扭頭看了一眼,那裡,也是北洋第三師撤退的方向,而在更北邊的位置,是北洋第九師的陣地,章國棟強迫自己不去想第九師會在鐵甲火車面前如何表現戰鬥力。
“向南邊走上幾裡,然後就往西走,若是不能回安徽,索性就在這河南落草了吧,做個山大王,總比做這炮灰強些。”
仰頭望了眼天上的太陽,章國棟嘆了口氣,從地上又撿了幾桿好槍,背在身上,然後掛着步槍一瘸一拐的向南邊走去,一路之上,竟遇到了好幾個跟他一樣裝死的北洋軍士兵,於是衆人迅速結成了一支小隊伍,跟着章國棟往南邊走。
刺眼的陽光下,章國棟轉回身。望了眼那個滿地狼籍的戰場,忍不住乾嚎了兩聲。
列鐵甲火車竟如此輕鬆的擊潰了一個師的北洋軍,這也太讓人無語了些。
這場鐵甲鏗鏘的戰爭,確實讓所有的北洋軍官兵膛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