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駐滬總領事寞麥禮先生的看法是正確的,袁世凱向羔”、日、俄四國借洋款,目的確實不是爲了修建鐵路。
現在“討逆戰爭”已近尾聲。南方實力派大有一舉佔據南方半壁江山的企圖,南北之間的關係日益緊張,已到決裂邊緣。
旦決裂,那就是一場慘烈的戰爭了,要想在這場戰爭裡成爲最後的勝利者,就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換句更明白一點的話說。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軍隊!
組建更強大的軍隊離不開更充裕的經費,軍餉、械彈、營房、軍帳。甚至陣亡、傷殘人員的撫卹,都離不開資金的保障,北洋軍就是一架用金錢堆砌、維持的殺戮機器,沒有軍費,這架機器就運轉不起來。就不能爲袁世凱袁老帥打天下、削強藩。
爲了打天下,爲了削強藩,這一次袁世凱是打算豁出去了,拼着被萬夫所指,拼着被國民痛罵,他也要借來洋款,將這支北洋軍變成手中的殺戮利器,一舉蕩平南方實力派。
不過袁世凱有借款的意向和決心。並不代表他一定能借來洋款,雖然他已決定全面倒向協約國集團。但是協約國集團在對華貸款問題上並非同仇敵愾。
原因很簡單,因爲現在就連傻子都能看出來他袁世凱袁項城的總統地位不穩,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攆下臺去。用專業術語來講,那就叫“下野。”
更何況,當初“三國銀行團。成立之初,共和軍總司令趙北就拍發了一份全國通電。行表南安革命勢弈安布,如果悄教合再上沒有他和光復會領袖陶成章的簽字,無論南北哪一方,均不得向外國借款,否則借款合同將不被中國國民承認!
有這兩塊絆腳石擋在前頭,袁世凱的這條借款之路走得很不順,雖然英國和日本表示了濃厚興趣,但是法國和俄國駐華公使卻在袁大總統約見他們的當天就告訴袁世凱,他們不能立即答覆,需要向本國政府
。
如果法國和俄國不能儘快表態支持這次國際借款成立的話,那麼英國和日本也難保不會打退堂鼓,畢竟這筆國際借款金額太過驚人,風險太高,不像前段日子裡的那些小額借教,英國和日本沒有足夠的勇氣獨自承擔這筆國際借款,需要拉上法國和俄國。
這不走出於經濟上的考慮,而主要走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因爲誰都不相信袁世凱此次借款是取得了南方實力派同意的,英國公使朱爾典更是明白告訴法國公使,此次借款的主要用途是擴充北洋軍,併爲其更新武器,所以,一旦這筆國際貸款成立,南北大戰的爆發就只是一個時間間題了,可是作爲債主,誰也不敢保證北洋軍就一定能擊敗南方軍隊。一旦北洋軍沒能達到消滅南方實力派的目的,那麼,這筆國際借款恐怕就會成爲呆帳、死帳,如果列強按照借款合同取走抵押物的話,只會進一步激怒中國的激進勢力和民族、國家主義者,這反而會加強南方革命力量,也不是列強願意看到的。
所以,在巨大的誘惑面前,法國公使和俄國公使都表現出了難得的蔣慎,與他們在共和政府網成立時的表現羣成強烈反差。
他們的謹慎可以理解,因爲自從“建國戰爭”以來,整個中國最出風頭的人不是袁世凱袁大總統而是共和軍的那位總司令趙北趙振華,從“薪州事變”到“川漢路款虧空案”再到現在的“討逆之戰”在與趙總司令的明爭暗鬥中,袁大總統的表現實在是差強人意,步步被人算計,步步被人搶得先機,就連外國記者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中國革命領袖就是趙北,至於袁世凱,只是一個利用革命大勢登上高位的投機政客而已,偏偏這個革命大勢看上去好象就是趙北一手挑起來的。
英國和日本全力支持袁世凱。那是因爲他們得罪了共和軍,得罪了總司令,他們是總司令豎起來的一個靶子,是總司令煽動民氣、民意的工具,如果英國和日本不支持袁世凱,一旦總司令擊敗了袁世凱,那麼兩國在中國的前景將變得十分黯淡。
但法國和俄國不同,趙北在強烈反英、反日的同時,從來就沒有正眼看過他們,或許這是總司令的策略。或許總司令也不打算同時得罪這麼多強國,而且從總司令與美國、德國商界的良好關係來看,他似乎也不排斥與外國人分享利益,所以。法國和俄國公使覺得有必要觀望一段時間,他們覺得袁世凱這次的貸款決定“太過突然”有些拉人上賊船的味道,他們決定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國內的那幫政客,讓他們去決定這次國際借款的前途問題。
雖然法國公使和俄國公使一點也不着急,但是袁世凱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國際大借款一日不能成立,他就一日寢食不安,考慮到軍隊的擴充、整頓也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完成的,所以,即使現在就能取的國際借款,北洋軍也絕不可能在國會選舉和總統選舉之前南下作戰。
國會選舉,袁世凱現在已經不怎麼指望了,就連他寄予厚望的立憲會領袖張寒也被那個國民黨拉了過去。成了“十干事長”之一,許多立憲會的會員也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員,從袁世凱的政治盟友一下子變成了政治對手,也開始叫囂要“佔領國會。了。
必須承認,南方實力派聯手發動的“討逆戰爭”起到了一箭雙鵰的目的,既維護了他們在湖南、貴州兩省的統治,同時也
“正 …注了一大批古棠黨人。促使他們汛諫轉變了政治古場。甩一瓦派變成了革命派。
而南方實力派也藉着討逆戰爭看到了自己的力量,聯合起來的力量。他們得隴望蜀。不僅想贏得國會選舉,還想借此機會向正式大總統的寶座發起衝擊,最直觀的證據就是,國民黨的黨務總理陶成章已宣佈他將參加正式大總統選舉。
國會選舉袁世凱沒有信心勝出。現在就連這民國大總統的地位也搖搖欲墜了,他能不緊張麼?能不像熱鍋上的螞蟻那樣在總統府書房裡轉來轉去麼?
袁世凱揹着手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他的長子袁克定則站在門後,垂手而立,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眼皮垂着,到像是在站着睡覺一般。
現在的總統府書房裡沒有其他人。只有袁氏父子在屋裡,房門也是緊閉,大熱的天,連窗戶都關着,窗簾拉上。全靠書桌上的一臺電扇驅暑。
“克定,你心眼多,給爲父拿出主意,如何贏得總統選舉?”
袁世凱停下腳步,坐回了書桌邊。向袁克定望了一眼。
袁克定擡起眼皮,面朝書桌小聲說道:“父親勿急,洪述祖既然已找到了毀陶之人,而且拍電報請功,想必已有十足把握,現在只需靜候佳音就行了。”
袁世凱收回目光,看着桌上一摞文件,嘆了口氣。
“哪有那麼簡單?陶氏不過是站在臺前的人物,同盟會的孫文、黃興。光復會的熊成基、李叟和,都是有威望的人物,陶氏縱去,可國民黨不解散,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其實爲父行此險招只是應急而已。若想睡得安穩。還需解散國民黨纔是
聽了袁世凱的話,袁克定說道:“父親教的是。陶成章不過是跳樑小醜,倚仗的是國民黨的勢力。要想統一政令,必須除去國民黨。
說起國民黨,那個共和軍的總司令趙北也是“十干事長。之一,他出身光復會,這才推舉陶成章出任黨魁,當初他信誓旦旦的說推舉父親做共和豐國的大總統,現在想來,只怕也是迫於形勢,現在形勢變了。他能否在正式大總統選舉上支持父親,卻也不好說。”
“你能想到這一點,已是很不錯了。若是克文,卻未必想得到這一點。只可惜啊,你在軍中毫無資歷,不然,將來未必不能繼承爲父的事業。”
袁世凱頗爲無奈,現在北洋軍已擴充到十多個師,再加上那些緊隨袁大總統的地方武裝,袁世凱可以控制的武裝部隊已近二十萬人,但是軍隊擴充得太快,已不像當初北洋六鎮那樣如臂使指了,現在袁世凱最頭疼的就是身邊沒有一個既有能力又可以完全信賴的人替他坐鎮北洋軍。段棋瑞、馮國樟明爭暗鬥,段系看不起馮系,馮系不服氣段系。派系鬥爭非常激烈,無論讓誰上去。另一派肯定會遭到得勢派的打壓,不利於北洋的團結,更不利於勢力的平衡,至於性格隨和的王士珍,則在南邊替袁世凱盯着華南財賦重地。不可能回北方主持全局,如此一來。“北洋三傑”都不能派上用場。
將領再親,也不如自己的親人親,袁世凱更希望他的兒子能幫上忙,但目前來說,諸子中最有希望的是袁克定,不過由於他從來沒有涉足過軍界,這威望也就根本談不起。自然也不可能替袁世凱分憂。
聽了袁世凱的嘆息,袁克定心念電轉,遲疑了一下,說道:“若是父親同意,克定願去武漢跑一趟。爲父親做回說客,拉攏趙北。”
“你有把握?楊哲子如此能言善辯之人,再且不能讓那趙北入樓,你又有什麼辦法?”袁世凱又看了眼袁克定。
“楊哲子之所以不能說服趙北者,原因不過是他手中無權,不能給趙北足夠的好處。”
說到這裡,袁克定走到書桌邊。對袁世凱耳語道:“此次赴漢,克定還望尖親能給大權,有了足夠的好處。不愁那趙其不支持父親。”
“現在南北決裂在即,你去武漢似有不妥,萬一被南方扣押,那就是人質了。”
袁世凱搖了搖頭,拿起絲帕擦着額上的汗,站在一邊的袁克定也是汗流浹背,拿起桌上一把蒲扇,卻沒給自己扇風,而是替袁世凱扇風解暑。
邊是電扇,一邊是蒲扇,袁世凱仍覺酷熱難當。
書房裡一時靜了下去,片刻之後,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袁世凱拿起電話,裡頭傳來外交秘書蔡廷乾的聲音。
蔡廷乾沒說多少話,袁世凱哼了一聲,將話筒壓回。
“克定,你替爲父去大前門火車站跑一趟,去迎接一位客人。這個客人是來拜訪爲父的。”
“什麼客人?爲何沒有預約?”
袁克定很是驚訝,通常來講,蔡廷幹主持的事情都是外交上的事情。他迎接的客人也應該是外交上的客人,但是前幾天並沒有什麼外國或南方革命黨人說要拜見袁大總統。
“什麼客人?哼!除了日本人還能是什麼人?”
袁世凱有些答非所問,話鋒一轉。恨恨說道:“若論趁人之危,各國之中就屬日本爲最。現在看我處境尷尬,這日本人更是囂張,“薪州事變,的談判毫不鬆口,如果不是指望着日本的借款,我也不會叫你去接這斤。人。說起來,這今日本人還是我的老相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