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幾個軍官突然從小院門外出現,神色慌張的向這邊跑來。
何宗蓮看到了,馬上喝問道:“什麼事?”
一個軍官湊上前,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您還沒休息啊?”
何宗蓮破口罵道:“這怎麼睡。說,什麼事?”
那軍官嘆了一口氣,說道:“中央第六師那兩個團,又有士兵逃跑了。”
何宗蓮皺緊了眉頭,隨着成都和瀘州陷落的消息傳出,幾乎每天都有逃兵出現。不過他不是愚昧的人,通常逃跑三、五個人那是小事,犯不着深更半夜的跑來通知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氣,做足心裡準備的問道:“這次跑了多少人?”
那軍官一時不知道怎麼改口,回頭向另外一人遞了一個眼色。
身後那人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兩個營,他們團副團長也跟着跑了。”
之前的軍官補充道:“他們在逃跑之前還把倉庫的一批物資搶了。”
何宗蓮臉色越來越難看,右手捏成拳頭狠狠的砸在左手手掌裡。
“大人,要不派警衛隊去追?”那軍官又問道。
“還追個屁,你打算派多少人去追?一個連去追人家兩個營,還是一個團?”何宗蓮冷冷的斥責道。
衆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嘆息一聲。
短暫的沉默之後,那軍官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重慶的情況不容樂觀。前天已經收到線報,南軍正在上游蒐集船隻,一旦他們發動了總攻,以我們目前的士氣軍心只怕一觸即潰啊!大人,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何宗蓮哼了一聲,心煩意亂的說道:“你要我做什麼打算?我還能做什麼打算?”
“大人,趁現在咱們第一師還沒有太大的損失,重慶這邊也有不少先前陳都督留下來的物資裝備,何必帶着這些東西撤回湖北好了。現在南軍勢大,成都那邊有五萬兵力,瀘州和圍攻我們重慶的敵軍也有將近兩萬人。別說我們第一師現在還沒有全到,就算全到了,也打不過敵人的飛機和大炮啊!”
“撤退?就這麼撤退了,我怎麼向中央交代?王佔元那廝巴不得擠走我,在湖北本來就沒有多大的立足之地,重慶是難得的好地方,就這麼撒手而去我絕不甘心!”何宗蓮捏緊了拳頭,咬着牙說道。
“大人,如果第一師完了,咱們的下場了就跟陳都督一樣了!”軍官嘆了一口氣,言辭懇切的說道。
何宗蓮怔了怔,是他,不管是陳宦還是劉存厚,又或者是中央師的那些人,一個個下場自己可都是看在眼裡的。如果要賭一把,最起碼自己要有賭博的資本纔是!他現在手裡只有一個師,比起之前的六個師相差的實在太遠,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在等幾天看看。等不到援軍,也要等到議和,實在不行唉,那我們再做打算吧!”他嘆了一口氣,先前強烈的語氣頓時變得軟弱下來。
“議和?”幾個軍官十分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大總統會議和嗎?
“都去吧,我累了,要休息去。”何宗蓮罷了罷手,示意衆人退下,自己轉過身步履沉重的返回廂房。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蕭條和無奈。
三天之後,軍事聯合會議特派專員已經在成都安排好了辦公場所,吳紹霆決定次日一早就帶領參謀總部的第一批軍職人員動身啓程,而在未來的十天之內,參謀總部的其他人員會陸續前往成都報道。
鄧鏗在吳紹霆的江邊公寓前下了車,當他穿過前院走進大廳時,只看見大廳裡已經堆滿了整理出來的行禮,下人們還在上上下下的忙碌着,儼然一副要大搬家的景象。
他向下人詢問了吳紹霆現在何處,然後快步踩着樓梯來到二樓書房。
進門後,吳紹霆正在書桌後面撰寫一份材料,鄧鏗在開着的書房門上敲了敲。
“士元?你不是在聯合會館處理公文的遷移嗎?怎麼,都辦完了?”吳紹霆擡頭看了鄧鏗一眼,把手裡的鋼筆重新套上筆帽。
“霆帥,特勤處發來急電,您最好暫時不要去成都了。”鄧鏗臉色有幾分凝重,他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裡的電報送了上去。
“怎麼回事?”吳紹霆接過電報,打開來看了幾眼。
鄧鏗先回頭把書房的門關上,這才用沉重的口吻說道:“情報處調查到雲南、貴州都在私下串聯,他們通過本省的參議院議員暗中收買進步黨和其他政治派系的議員,準備在這個月的大選時做手腳。雖然不清楚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可不難猜測肯定會排擠霆帥您出局。不僅如此,廣西也有動作,陸榮廷表面上沒有與貴州、雲南聯繫,可是他手下的幾個師長、旅長卻頻頻有電報來往於西南。”
吳紹霆已經把電報快速的看完了,他微微皺了皺眉頭,臉色有幾分沉思。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這是要賄選呀!”
鄧鏗連連點了點頭,立刻說道:“正是如此,霆帥,現在大選將近,下面的情況非常棘手,如果不採取行動,一旦在大選時出了意外,對咱們可是莫大的打擊。”
吳紹霆不疾不徐的說道:“雲貴兩省可有私下跟我們共進會黨籍的議員聯絡嗎?”
鄧鏗說道:“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情況。可能唐繼堯和劉顯世知道咱們共進會團結一致,不敢輕易向這邊伸手,以免走漏了風聲。”
吳紹霆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可就難辦了。要是他們收買咱們共進會黨籍的成員,我們很快就能找到證據,到時候這些人就會自食惡果。”
鄧鏗說道:“可是霆帥,我們現在又不是一無所有,情報處有這些人來往的電文,還有銀行匯款的記錄,這些資料合在一起同樣可以證明有鬼。”
吳紹霆問道:“所有被收買的議員都有電文和匯款記錄嗎?”
鄧鏗怔了怔,搖了搖頭說道:“應該沒有那麼全面,這個我還要去問一下王主任。”
吳紹霆思索了一下,接着又說道:“要麼能掌握到大部分被收買議員的記錄,要麼就找出一個可靠的議員站出來指證。否則就算咱們拿出了電文匯款記錄做證據,這些議員聯合起來反誣我們造假,到時候又是一場烏龍案。”
鄧鏗急切的說道:“那當務之急該如何是好?難道就這麼算了?”
吳紹霆搖了搖頭,帶着似是而非的笑容說道:“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馬上去通知情報處,正好現在四川的戰事盡在掌握之中,可以情報處抽調更多的人力物力來監控這件事。必須儘快蒐集所有被收買議員的線索,到時候我會讓一舉擺平這件事。當然,在此之前一切要保密,我會另外找一個時間跟卓如先生談一談。”
鄧鏗猶豫了幾分,說道:“霆帥,即便如此,現在局勢很難掌握,您要是現在動身去了成都,這些人在梧州必然會更張揚。萬一有什麼閃失,只怕大有不妥啊。”
吳紹霆笑了笑說道:“我就是要讓他們張揚,這樣情報站更容易蒐集到他們的罪證。”
鄧鏗早料到吳紹霆會這麼說,但是他內心想要表達的意思並不是這個意思。他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吳紹霆,成都那邊的問題確實也不能姑息,眼下只能如此了。
送走鄧鏗之後,吳紹霆回到書房裡重新坐了下來,他的臉色漸漸凝重,不過整個人的神色顯得很篤定。他對雲南、貴州這些人使出賄選的手段感到有些意外,但反過來或許可以證明執政府在南方諸省心中的地位,如果執政府沒有足夠的威信,這些人何必還要大費周章的去賄選一個沒有威信的政府呢?
對他來說,這不是一個重大的威脅,因爲在自己的想法裡,執政府一直都掌握在手掌心。他是這個遊戲的規則制定者,但這並不意味着自己一定要遵守規則。就算自己不知道雲貴兩省有賄選的情況,只要最終大選定下來的結果不是“吳紹霆”這個名字,自己隨時可以修改整個遊戲。
他給了這些政客們一個機會,正如中華民國成立之後袁世凱拉攏過資產階級政黨一樣,如果這些政客不合作,他不介意自己成爲南方的袁世凱。並且,要比北方的袁世凱更能成功的掌握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