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山暗自得意,只當吳紹霆是害怕得罪自己的舅舅,心道:哼,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衰貨一個!他略略的抱拳行了一禮,然後就要告辭離去。不過臨走時,他目光忽然瞥到了放在地牢角落裡的三個大木桶。
咦?這是什麼東西?這木桶好像還是新的呀!他有些納悶了起來。
執法處地牢裡面除了刑訊所需要的器具之外,木桶是用來做什麼?裝水不是有水壺嗎?如果是用來暫時存放的東西,也不可能存放在地牢裡呀,樓上就是執法處的辦公室,平日根本就沒人用,任何東西都可以存放在上面纔是。
李銘山越想越疑惑,越疑惑越是放不下心。他當然沒有料到那三個木桶裡面藏着的是屍體,但是卻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他靈機一動,忽然笑呵呵的對吳紹霆說道:“吳大人,下官我突然尿急,實在忍不住了,要不借個地讓我方便了一下。”他說完,不等吳紹霆回答,立刻就像角落三個木桶的方向跑了去。
吳紹霆和倪端臉色皆變,他立刻呵斥了道:“撲街,你母,老子正在吃飯你他媽的在我面前撒尿!什麼意思?”
李銘山充耳不聞,只是急着道:“實在忍不住了,忍不住了?”人已經跑到了木桶前面。
吳紹霆暗叫不妙,這李銘山分明是故意的!情急之下,他抓起了剛纔喝過水的碗,一下子就向李銘山砸了過去。當然,他沒有要砸中李銘山的意思,那個碗從李銘山的肩頭擦過,“咣噹”一聲摔在了地上碎了。
“你是故意找碴是不是?”他怒吼道,爲了配合自己的氣勢,還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讓桌子上的飯碗都差點跌翻了。
李銘山本來不在乎吳紹霆的憤怒,反正這廝畏懼黃士龍,不敢拿他怎麼樣了,只要自己弄清楚了木桶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就可以了。而吳紹霆越是怒,他的好奇心就越強。不過他回過頭來時,忽然看到了站在吳紹霆身旁的倪端正伸手摸着腰間的槍套,頓時就嚇住了。
他可不想爲了看幾個木桶就把命丟了,於是停下了腳步。
“吳大人,你這是何必呢,實在是急得不行了嘛……”他強笑着說道。
“趕緊給我滾蛋,憋不住就尿褲子,壞了老子的胃口!”吳紹霆破口大罵了道。
李銘山不敢再猶豫,一句話都沒多說,轉身就匆匆的跑了。
等到李銘山離去之後,吳紹霆臉色一片陰沉,他心中很清楚李銘山肯定是懷疑那三個木桶了,而且以這傢伙睚眥必報的性格,搞不好還會緊咬着不放。不過他倒沒有太過擔心,只要等下順利的把李福林送走,然後木桶繼續擺放在那裡,任何人都不會有證據的。
倪端趕緊走了過來,冷聲問了道:“震之兄,現在怎麼辦?李銘山這混賬肯定起疑心了。”
吳紹霆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不用慌張,我們先等一會兒,夜深了之後小心點行事,把木桶裡面的屍體處理乾淨了,諒李銘山也沒什麼任何藉口。”
倪端嘆了一口氣,神色顯得有些凝重。
兩個小時之後,雖然對於士兵們來說這個時間還不算很晚,賭博聚在一起賭博,閒聊的聚在一起閒聊,無聊的則各自無聊。但是這些活動都侷限在營房裡面,而且必須是在熄燈的情況下。一旦讓陸軍衙門的人看到了燈光,保證會尋過來抓一批違規亂紀的士兵,然後趁機勒索封口費。
因此,整個西郊軍營的外面已經顯得很安靜。
第一標執法處地牢裡面,一個在外面放哨的士兵匆匆的跑了下來。
“外面情況怎麼樣了?”倪端迫不及待的問了道。
“倪大人,外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咱們可以行動了。”那個士兵連連的說道。
倪端回過頭來看了吳紹霆一眼,吳紹霆對他點了點頭。
“快,把人先放下來,然後去搬屍體。”倪端立刻向地牢裡面的兩個士兵吩咐了道。
“你繼續出去放哨。”吳紹霆對剛纔進來報信的士兵說道。
“是。”那個士兵匆匆又跑出了。
很快,李福林和另外一個人被放了下來。倪端從木桶後面取來了兩套早就準備好的乾淨衣服,讓李福林兩個人把衣服換上,然後洗乾淨臉上的污垢,把頭髮也順便整理了一下。這樣等下逃跑的時候,不會那麼引人注目,就算被發現了或許還能編個藉口逃脫。
趁着李福林兩個人清洗的時候,倪端小聲的吩咐了道:“李福林同志你現在好好記住我說的話,你們跑出去之後直接去沙涌碼頭,展堂先生和克強先生已經安排人在那裡接應你們。口號是‘漁夫不漁利’,接口是‘坐觀魚兒遊’。”
李福林將口號暗暗背了兩遍,然後點了點頭,說道:“記得了。”
倪端又道:“好。來幫忙搭個手,去屍體換上你們的衣服。”
李福林等人來到木桶那邊,將三具屍體都取了出來,然後選擇了其中兩個體型比較相似的,換上了那一身破破爛爛的囚服。
吳紹霆拿着鞭子走了過來,對他們說道:“你們讓開,我來鞭屍,讓屍體面目全非的最好,免得有人一定要開棺驗屍。”
衆人立刻讓開了,吳紹霆就對着兩具屍體狠狠抽了一頓,一邊抽一邊還破口大罵。
過了十五分鐘之後,兩具屍體全部都是皮開肉綻,大部分傷口自然是集中在頭部。
吳紹霆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說道:“好了,李福林等兩名犯人在刑訊中死亡。咱們趕緊把屍體處理掉,以免招人口實。”
倪端呵呵的笑了笑,說道:“震之你還真是投入呀。”
吳紹霆嘆道:“以防萬一吧,演戲就要演到底。”
之後,吳紹霆先出了地牢檢查了一下週圍的情況,確定外面沒有異況,然後讓守門的士兵去把衆人叫出來。沒過多久,倪端與地牢裡面的其他士兵擡着屍體出了地牢,李福林和他的兄弟緊跟在後面。衆人沒有停留,直接就向西邊方向小跑而去。
在悄悄經過了二十四鎮附屬炮兵標的兩個營區之後,總算來到了軍營邊緣的一片小樹林。只要穿過這片樹林,再翻一個山丘,就到了荔灣縣的地界,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
來到樹林深處,吳紹霆立刻讓士兵開始挖坑,然後又對倪端說道:“倪兄,趕緊讓李福林同志走,咱們就送到這裡了。”
倪端將準備好的乾糧和一些銀元交到了李福林手上,向樹林深處指了一個方向,說道:“李福林同志,就向這個方向走,我們就不多送了。荔灣縣的治安向來都是我們西郊軍營這邊負責的,現在天晚了,路上不會有巡邏的士兵。”
李福林深深點了點頭,感激的與倪端握了握手,說道:“這次真是有勞了。我李福林這條命從此以後就是同盟會的,只要是爲了革命大業,我李福林拋頭顱灑鮮血在所不辭。”
倪端鄭重的點了點頭,寬慰的笑道:“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快走吧!”
李福林又對吳紹霆拱了拱手,說道:“震之兄,這番多謝了,咱們後會有期。”
吳紹霆微微一笑,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兩位同志保重。”
李福林和他的兄弟沒有多磨蹭,夜長夢多的道理他們是懂得。他們轉身就向西邊去了。只不過因爲李福林的同伴屁股上有傷,兩個速度還不算太快。大約過了五、六分鐘,他們的背影才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吳紹霆和倪端都鬆了一口氣,計劃差不多已經成功了。
這時,一個士兵跑了過來,向倪端問了道:“倪大人,三具屍體都埋在一起嗎?”
不等倪端回答,吳紹霆立刻說道:“把多餘的那一具屍體等下換個地方埋,先把這兩個屍體埋了。”
士兵馬上點了點頭,匆匆跑回去開始按照吩咐來行事。
吳紹霆緩了緩神之後,馬上就上前去幫忙,眼下儘快處理完這件事才能安下心來,所以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他和倪端將多餘的那具屍體拖了出來,打算找個一個偏僻的地方埋了。
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大叫:“快來人呀,快來人呀,有亂黨!”
衆人齊齊一驚,那些正在掩埋屍體的士兵警覺的端起了步槍。吳紹霆與倪端也趕緊丟下了手裡的屍體,快步跑到前面看了去。只見在軍營方向的樹林外面,有一個人影正在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雖然隔得有一段距離不能看清楚這人的模樣,可是從這人叫喊的聲音還是很快就分辨出來了是誰!
“是李銘山?”倪端震驚的道,“他跟蹤我們?”
“不可能,剛纔來的路上我一直在留意後面,如果有人跟蹤的話我一定會發現的。更何況剛纔李福林他們在的時候李銘山沒有喊,現在李福林都跑掉了,他再喊有個屁的證據。所以我推測他一定是剛剛纔發現我們的。”吳紹霆冷靜的分析了道。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倪端趕緊問了道。
“要不然咱們殺了他滅口吧。”一個士兵因爲太過害怕,忍不住下了歹心。
“殺了他我們更麻煩,先不說李銘山的舅舅是黃士龍,李銘山堂堂一個千總被殺了,那還不要進行徹底的調查?”吳紹霆立刻就否決了道。
“那,那到底該如何是好呀?”先前那個士兵急得不行了。
“急什麼。我都說過了,如今李福林他們人都走了,李銘山又沒有證據,怕他個老母呀。你們三個繼續埋屍體,你們兩個跟着我們過來,趕緊把多餘的那具屍體處理掉。快,快,快。”吳紹霆果斷的做出了決定,言畢之後一招手,帶着人再次跑到剛纔丟下的那具屍體旁邊,繼將把屍體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