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字營後哨的士兵們在聽說吳紹霆調任二十四鎮第一標擔任參謀官之後,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捨不得。這位吳大人自從上任後哨以來,肅清了剋扣空額的陋習,讓基層士兵每個月能多拿到兩錢銀子的餉。至於四個隊官,雖然是肅清陋習的直接“受害者”,每個月拿的餉銀大不如前,可他們都是明白人,能夠看出吳紹霆確確實實是一位百年難遇的好長官。
這相處的四個月來,吳紹霆種種表現都應證了大公無私、愛兵如子、清正廉明這些成語。尤其是那天爲了周小虎,甚至還拔槍來指着頂頭上司李銘山,這一事蹟一直都深入後哨人心。
除此之外,吳大人時常都會自己拿銀子請手下加餐,這些小恩小惠看上去不足爲道,但對於基層士兵們來說,卻是一種與以前其他上司鮮明的對比。
現在吳紹霆要走了,後哨所有士兵一下子就好像失去了一道重要的屏障。不過他們都很明白,吳大人是有能力的人,他是一定要幹出一番大事的,像山字營後哨這座小廟宇當然是容不下這尊大神了。
當天晚上,吳紹霆在太平門營房留了最後一個晚上,他將張直賞給自己的四十兩銀子全部拿出來分賞給了手下們,只留下了那一疊美元。其實那一疊美元看上去很多,但都是一元的票值,一共才一百三十多元。銀子對於他來說並不重要,自己現在升官了,軍隊衣食住行全部包攬下,這個年代又不用爲買房子操心,多餘的銀子索性打賞人情好了。
這四十兩銀子他按照一定比例,將那天晚上跟着自己參加行動的十一士兵按照出力的程度,分了其中二十兩銀子。另外二十兩則平分給後哨其他人。
後哨士兵在拿到銀子之後,感動的差點沒哭出來,吳大人臨走都不忘賞罰分明,這種好大人以後上哪裡去找呀!
城門關閉之後,吳紹霆讓李文啓直接去酒樓訂了兩桌子好菜,並且破例可以帶兩罈子好酒回來助興。酒菜都擺上桌子之後,營房裡面的氣氛卻完全沒有昨天那般熱鬧,反倒有一種明顯的壓抑。
吳紹霆哈哈笑了笑,端起了酒碗說道:“瞧你們的樣子,大人我是升官了,又不是昇天了,現在可是餞別會,弄得就好似是悼念會一樣。來來來,都給我把酒碗端起來,大家兄弟一場,這是我第一次敬你們酒。”
衆人聽了這番話,只好都端起了酒碗。
吳紹霆與衆人虛碰了一下,然後一仰頭,將酒全部喝了下去。
士兵們見大人都喝了,自然不好意思不喝,於是一個個全部把酒碗喝了個底朝天。
“痛快。我走了,對你們來說應該是好事呀,”吳紹霆放下了酒碗,很久沒喝酒了,這一口下去的勁頭還有些沖鼻子。他緩了一口氣,笑着對李文啓、王利發說道,“那,從下個月開始,你們這幾個隊官又可以多吃空額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這是壞事!”坐在角落裡的周小虎沒有城府,忍不住就冒出一句話來。
“撲街仔,胡說什麼!”李文啓瞪了周小虎一眼。
吳紹霆笑着揮了揮手,說道:“周小虎是實誠人,說的是實誠話,總之我走了之後,後哨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是無能爲力再幹涉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語氣漸進的再次說道:“不過,我當兵一直有一個原則。同袍即兄弟。不是酒肉兄弟,是比親兄弟還親的手足兄弟。你們一定要記住一句話,這句話我不是第一次說了,在戰場上能救你的人,就是你身邊的這些人。所以不管平時你們怎麼鬧,你都要記住你眼前的這個人,或許將來會是你恩人。”
衆人齊齊看着吳紹霆,吳紹霆剛纔的那番話,簡直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有力。
吳紹霆微微笑了笑,又說道:“我說這麼多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你們能夠團結起來。只要你們肯團結,沒有人能欺負你們,李銘山不能,黃士龍也不能。明白了嗎?”
所有人雖然對最後一句話感到半信半疑,可還是紛紛的點頭表示明白了。
這時,陳羣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吳大人,說句誅心之話,您是我見過最好的長官了,從來沒有別您更好的。您這一走……唉…......”
吳紹霆哈哈笑了起來,說道:“這有什麼,一句俗話叫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更何況,未必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合作呢。如果你們真的認爲我是一個稱職的長官,日後我飛黃騰達了,你們可一定記得來投靠我呀。”
他的話說的很含糊,卻是在隱喻着1911年辛亥革命之後,整個中國的格局都會重新洗牌。到那個時候兵可以不是兵、將可以不是將。
他雖然不敢保證三年之後山字營後哨會變成什麼樣,但這些由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士兵,或多或少是有潛力、有價值的。到時候自己如果不幸或者幸運的成爲了一個軍閥,這些以前的老部下投靠自己,都是有用武之地。
後哨的士兵們當然沒有聽出更深層的意思,不過他們都記下了日後可以去投靠吳大人。單單這一點,已經算是一份慰籍了。
“吳大人!”這時,周小虎小心翼翼的舉起手來。
“好小子,說吧。”吳紹霆笑道。
“那,那以後你還會罩着我們嗎?”周小虎扭扭捏捏的說道。
“哈哈哈哈,行,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裡,你們以後遇到什麼麻煩,我能幫忙的一定不推辭。到時候你們可以直接來第一標找我。”吳紹霆沒有多猶豫,豪爽的就把話說了出來。
衆人聽到了這番話,心中更多了幾分感動,最起碼吳大人走了之後,照樣還能成爲後哨最低限的希望所在。雖然這份希望是最低限的,可總比沒有要強。人有時候明知道有些希望是泡沫,但是卻偏偏離不開這些泡沫。
吳紹霆再次爲自己倒滿了酒,舉起了酒杯,說道:“兄弟們,咱們好聚好散,今日就痛痛快快喝好吃好。來,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