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直敲開了都督辦公書房的門時,吳紹霆正在向鄧鏗交待一些北上進京的事宜。
“就先這麼辦,我去北京少數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擴軍和整編的事讓韋師長、莫師長和何參謀長他們來負責。等我去北京回來時,差不多都忙好了,直接把新的番號掛上就好。”吳紹霆對鄧鏗交待道。
“明白了。”鄧鏗回答道。
“你先去吧。”吳紹霆罷了罷手,讓鄧鏗退下去,同時起身迎向大門口。
張直拄着一根手杖,先向出去的鄧鏗頷首示意,然後才慢悠悠走進了書房。
吳紹霆一直走到玄關的地方,伸手攙扶了張直一把,笑呵呵的說道:“張老先生最近辛苦了,整個冬春兩季都沒讓您老人家好好省心,怕是壞了您的身子骨了。”
張直連忙說道:“都督哪裡的話,這把老骨頭能爲軍政府效力,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吳紹霆請張直在書房小廳的茶座坐下,然後打開小火爐的爐蓋子開始燒水。
張直放好手杖之後,這才問了起來:“都督請我來有什麼吩咐嗎?”
吳紹霆一邊清理茶具,一邊緩緩的點了點頭,表情若有所思,說道:“是一樁嚴肅的私事向與漲老先生好好談一談。”
張直仔細揣摩了一下吳紹霆的臉色,一時猜不出是什麼事,只好問道:“還請都督明示。”
吳紹霆長嘆一聲,感慨萬千的說道:“有一些話不妨誠實的告訴張老先生,在現在這個都督府裡,與我吳某人相識最久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張老你。記得我與張老第一次見面時,尚且還是區區舊軍哨官,一轉眼四年過去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呀。”
張直心中不禁擔心,他雖然老,可不算糊塗,自然是記得當年的情況。當年他在廣東是叱吒一時的官商人物,確實沒有把一個小小的舊軍哨官放在眼裡,沒想到幾年的時候,這個年輕人的變化突飛猛進,甚至連平步青雲都不足用來形容。他忍不住開始懷疑,吳都督舊事重提的原因,是不是要翻舊帳呢?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放眼整個廣東,做讓人難以琢磨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吳紹霆一味心思擺弄着茶具,沒有留意到張直的臉色變化,他接着說道:“當初能認識張老先生,還是多虧了張老先生的千金。我一直認爲張小姐可稱民國第一奇女子,小小年紀接觸中西文化的雙重薰陶,在顯赫的門楣之後卻有一顆自強不息的心,着實讓我佩服。”
張直苦笑道:“都督實在是謬讚了,都怪老頭子以前忙於商事,疏於管教,以至於讓小女成日沒譜,一副瘋瘋瘋癲癲的樣子,一點大家閨秀的舉止都沒有。說起來我就生氣,除夕之夜這瘋丫頭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竟然私自跑到前線去………真是家門不幸呀!”
他頓了頓,又改了一下語氣說道:“好在多虧了都督照顧,這野丫頭總算平安回來。”
吳紹霆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嚴肅,恰好這個時候小茶壺的水燒開了,他擰起茶壺把茶具燙了一遍,然後開始泡茶。
“這樣吧,我吳紹霆不喜歡拐彎抹角,張老先生也不是外人,所以就攤開了說。紹霆與張家淵源頗深,如今張家小姐年逾十九,尚且待字閨中,紹霆也正值盛年,身爲一省都督的身份也不會玷污了張家的名聲。因此,我想向張老先生提親,訂下與張小姐的婚事。”
“啊?這……”張直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吳紹霆的話題也轉的太快了一些。
“張老先生是明白人,我吳紹霆絕不會明媒正娶張小姐,絕不會虧待她。”吳紹霆再次說道,他知道這個時代不用講什麼兩相情願之類的話,只要長輩樂意,一切都好說。
“都督,這……會不會有些太倉促。廣東戰事剛剛結束,很多事業百廢待興,都督怎麼會想到在這個時候關心兒女情長呢?”張直連忙張了一些話接上口。
他知道吳紹霆身爲一省都督,手握千軍萬馬,同時經過廣東一戰之後名聲大噪,更重要的是至今還是單身一人,換作是誰都巴不得有這樣的乘龍快婿。可是他的想法並不簡單,自己願意巴結吳紹霆是一個商人趨炎附勢的正常心理,但這不代表一定要把關係套死。套死的風險很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商人可不會冒這樣的風險。
更何況,他知道吳紹霆不是一個軍閥這麼簡單,這個年輕人有一種隱藏的瘋狂,敢挑戰中央政府,敢威脅洋人,指不準日後真的幹出什麼逆天的大事,到那時的後果可不是自己願意分擔的!爲了保險起見,他寧可放棄一時的榮華富貴,跟吳紹霆保持目前的距離是最好不過了,至於嫁女兒還是另外再議。
“怎麼,張先生似乎不贊成這門婚事?”吳紹霆依然慢條斯理的神態,他已經泡好了茶,給張直和自己都滿上了一杯。
“呃,這,話不是這麼說,都督您是大富大貴之人,是英雄也是偉人,小女生性刁野,實在不成體統,可不敢妄攀都督這門親事呀。”張直連忙解釋道。
“張老先生,我真不明白,到底是你認爲張小姐配不上我,還是我配不上張小姐呢?只不過一句話的事,張老先生何必藉口掩飾?”吳紹霆臉色露出了幾分不好看,他端起了茶水慢慢的吸了一口氣,銳利的目光緊緊盯着張直。
他不知道張直肚子裡在想什麼,可是自己身爲大都督連一門婚事都辦不下,這不是讓人恥笑嗎?如今中國的風氣,有權有勢者三妻四妾十分正常,今日他只想明媒正娶一個心儀的女孩,這是自己這一生第一樁婚姻,竟不得順利,簡直太讓人不痛快。
張直意識到吳紹霆的態度變化,也感覺到吳紹霆這次是認真的,如果他還要堅持自己的原則,別說一時的榮華富貴和日後的危機四伏,只怕從今天開始張家就沒好果子吃了。
“都督切莫誤會,實在是……這件事太過突然,老頭子我毫無心理準備,答話難免有些唐突,還請大都督見諒,見諒。”
“這麼說,張老先生需要一段時間考慮?”
“倒不是考慮,畢竟關係到小女終身大事,我也要先回去告知小女,也好有個準備。”張直找了一個很塞牙的理由說了出來。誰都知道他是一個傳統觀念不淺的人,兒女婚姻豈能由兒女自己做主?不過不管怎麼說,還是先擋過這一劫再說,自己確實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我明白了,”吳紹霆沒有拆穿張直,他說道,“五月一日我便啓程北上了,我的計劃打算在北上之前先把訂婚的宴席置辦出來,等我從北京回來,不日即正式迎娶張小姐過門。”
“這……這,好吧,我一定儘快答覆。”張直一陣無奈,聽吳紹霆這口吻顯然是早已決定,容不得自己再有任何異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