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九日,始興縣和樂昌縣駐軍正式接到後撤的命令。
這次後撤併不容易,始興縣的軍隊全部是從南雄戰場上撤下來的部隊,其中有超過兩千以上行動不便的傷兵,這對於軍事轉移造成了極大的延緩。
至於樂昌縣,第七團看守着樂昌反攻戰時俘虜的十個營的敵軍,這十個營除去可以遣散的後勤雜役之後,依然還有一千五百多人的戰鬥編制。若是把這一千五百多人放回去,蕭耀南收編之後直接可以組成一個新的戰鬥團,可若要全部帶走,基本上也不可能。
俘虜雖然沒有槍彈,可同樣是潛在的威脅,他們有可能在途中暴亂,或者轉移到韶關之後跟敵人裡應外合。更重要的是,養活這將近一個團的人口,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這兩天孫繼直一直對這個問題感到很頭疼,他在二十九日上午下令樂昌縣的戰略物資先一步轉移。第七團暫時整裝待命,等待許海英第九團撤到樂昌縣之後,一起向韶關轉移。他前前後後思索了很久,依然無法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處理俘虜的辦法。
當陳景生走進團部大廳時,他看到團長坐在大門口的門檻上,披着一件舊棉襖,悶聲悶氣的抽着煙,眉宇間擰着一股“川”皺紋,彷彿許久都沒有舒展開來。
他迎了上去,問道:“團長,你還在爲俘虜的事發愁呀?”
孫繼直沒有擡頭看陳景生,彈了彈菸灰,不耐煩的說道:“能不愁嗎?”
陳景生想了想,直接說道:“要不發電報到廣州,請示上級怎麼處理吧。這件事確實棘手,弄不好還會惹一身麻煩,到時候背上黑鍋可不划算。”
孫繼直冷冷“哼”了一聲,恥笑道:“找上級請示?廣州現在忙得焦頭爛額,什麼事都要向上面請示的話,還要我們這些做團長幹什麼?”
陳景生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可是團長,這件事真的不容易呀。放了俘虜,等於白白給敵人增添了這麼多兵力,不放的話總不能帶着他們跟咱們一起轉移到韶關去吧。這些人又殺不得,殺俘虜是壞規矩的大事。真是難啊!”
孫繼直煩躁的把菸蒂丟在地上,站起身來用腳狠狠的踩了上去,衝着陳景生說道:“別在我這添亂,叫你收拾城裡的通訊線路,你都辦好了?”
陳景生點了點頭,連忙說道:“早就辦好了,只剩下團部的電報線,團部撤的時候可以直接拆掉。”
孫繼直不再多說什麼,負着雙手悶悶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步伐很快,也不知道是在踱步還是在活動筋骨。
陳景生看着團長心煩意亂的樣子,心頭也跟着亂糟糟的一片。這十個營的俘虜實在太麻煩了,因爲十個營的各級軍官都還健在,敵對思想依然頑固,短時間內不可能拉壯丁似的把這些士兵填補到友軍單位上。
本以爲能堅持到戰事結束,到時候就可以正大光明把俘虜重新整編,留爲己用。只可惜事與願違,現在非但不能得償所願,還成爲了一個重大的負擔。
他喃喃的叨唸了一句:“真是麻煩,有什麼辦法能不讓這夥俘虜有利於敵人呢?或者……有什麼辦法能讓這些俘虜有利於我們呢?又或者……怎麼能讓俘虜不利於敵人呀?”
雖然這些都是碎碎唸的廢話,全部都是不經意識隨口說出來的話,然而一直在院子裡走來走去的孫繼直忽然靈光一閃,立刻停下了腳步。
“是呀,是呀,怎樣讓俘虜對敵人不利,這纔是重點!”孫繼直大呼了起來。
“啊?團長,你說什麼………”陳景生疑惑不解的說道。
“我們不能讓俘虜成爲咱們的負擔,反倒要讓他們成爲敵人的負擔。馬上傳我命令,既然北方人不怕冷,把他們的衣服全部扒了,從現在開始停止給他們食物,好好的餓一餓他們。”孫繼直快速的吩咐了道,他顯得精神奕奕,先前的愁雲一掃全無。
“團長,這麼做合適嗎?”陳景生奇怪的問道。
“哼,有什麼不合適。這些人拿上了槍又是敵人,拿咱們的糧食養人,像話嗎?我雖然不殺他們,但一定會把他們全部整成廢人,到時候蕭耀南進城之後,照料這些廢人都需要另外花工夫,更別說讓廢人上戰場了。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孫繼直得意洋洋的說道。
陳景生細細想了想,立刻意識到團長的話很有道理,不殺俘虜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還講什麼人道主義?若是講人道主義,能讓這些俘虜得救之後反過來打自己嗎?這是明擺着的問題,根本不需要動惻隱之心。
他馬上點了點頭,大聲的說道:“我知道怎麼做了,把這些俘虜都整殘了。我這就去。”
說完,他匆匆轉身跑出大院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廣東、廣西和四川等地的一些報紙,逐漸不再報道廣東戰事的新聞,有關外蒙古親王叛亂的消息從時況消息欄轉上了副版,又從副版登上了頭版。到了一月三十一日這一天,《廣東民報》用整個首版詳細披露了外蒙古叛亂的新聞,同時還用有線電報發出了全國的新聞通電。
《廣東民報》的報道,繪聲繪色的描述了駐守庫倫的**將士,深陷叛亂蒙古兵的包圍,卻至死不渝的堅守據點,翹首以盼中央政府能夠派來援軍。整個新聞稿極爲煽情,甚至連**士兵反擊的場面都做了特寫,彷彿撰寫稿子的記者身臨其境的體驗,剛從庫倫歸來似的。
當天下午,廣州都督府新聞部和國學院一同召開記者會,鄒魯與幾位國學界的老先生,感慨萬千的發表了一通大論,號召全省向北方捐款,資助**平定蒙古叛亂。
這僅僅是一番形式上的號召,吳紹霆自然不會真心實意的搞什麼捐款,他的目的就是要轉移國內的視線,讓廣東內戰與外蒙古叛亂形成一種對比,進一步摸黑袁世凱的北洋政府形象。而這一切,也正是他達成停戰的籌碼。
到了二月二日,短短三天的時間,大半個南中國幾乎都獲悉了外蒙古叛亂的消息。
雖然早在半個月前,外蒙古親王造反的報道,已經在各省都做了電告。可是這次不同,老百姓們不單單是知道外蒙古出事的消息,更是深入瞭解了叛亂的前因後果,以及中央政府對這件事的反應。
前幾天只是鋪墊,而真正掀起軒然大波的新聞,還是在二月三日於上海《大公報》和香港《大公報》同時刊發了一篇匿名文章,透露袁世凱決心放棄外蒙古,抽調所有經費和兵力專心應付廣東戰爭。在文章上還附加了袁世凱與心腹的講話:“區區蒙古不足道哉,我中華民國無須三十五省,若能掌握中原十八省足矣。”
又過了兩天,天津《大公報》和北京《順天日報》陸續轉載了這篇文章。
截至二月五日時,全國盡知這句話,舉國上下爲之譁然。雖然沒有人知道這篇文章是否屬實,也無從考證大總統是否真的說過這樣的話,可中央政府不斷向南方調兵遣將,毫無北上平復叛亂、維護國家主權的意思,不得不讓人做出猜疑。
對國人來說,法統政府不致力於維護國家主權,一味心思進行內戰,這已經是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而如果報紙上刊登的文章裡,大總統真的說了那番話,更加證明北洋政府是一個賣國喪權的政府,這樣的政府怎能爲中華民國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