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廣東的熱鬧氣氛,郴州前敵指揮所內有了鮮明不同。
蕭耀南沉得住氣,可是曹錕已經連續幾番勃然大怒。樂昌縣告捷的賀電才發去沒多久,南征軍竟然陷入了粵軍的戰略包圍,後勤線被切斷,主力軍又無法突破蛇嶺,在這麼下去四個團那可是有去無回的下場。
縱然每次曹錕的回電都是破口大罵,可是蕭耀南還是不斷的催要援軍,否則南征軍就真的被困死在廣東了。
蕭耀南這次是幡然醒悟,在揮師南下之前他信誓旦旦的向曹錕保證,橫掃廣東不需要很多的兵力,只用現拔現調即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粵軍。
徵南軍在粵北陷入困境時,曹錕在湯鄉茗的面前也陷入了困境。他嘴巴上雖然痛罵蕭耀南不已,可內心深處依然在思索着解決問題的辦法,自己在湖南都待了快半年時間,怎麼可能就這麼讓湯鄉茗奪了地盤。
開戰之初,曹錕也隱隱約約覺得調給蕭耀南的兵力不太充足,想想李純在江西混的風生水起,關鍵是第三鎮背後的段祺瑞力挺李純。只可惜第一鎮的何宗蓮跟曹錕關係不熟,只顧着在湖北舞刀弄槍,以至於曹錕三個月時間只編了五個團的兵力。
曹錕現在很苦惱,一方面無顏向湖北司令部求援,另外一方面又必須儘快籌兵支援徵南軍。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在湖南省內到處搜刮資金、強拉壯丁,同時把株洲、湘潭等地原屬譚廷闓的部隊徵調過來。
到了十一月底時,長沙總司令部總算倉促的編了兩個雜牌團,派給蕭耀南的去支援粵北的徵南軍。這兩個雜牌團全部沒有滿編,武器彈藥也不充裕。蕭耀南接手之後簡直哭笑不得,這種戰鬥力的團豈不是丟北洋軍的顏面嗎?
曹錕給蕭耀南去了一封電報:
“此番對粵用兵,非我第一鎮一己之事,蓋因大總統所劃之謀定,是以四省合圍粵地,如今何以獨我湖南一處使力?江西事息,李司令自當發兵助力。前線之事我託付汝,汝欲求精銳之援,或可與李司令電聯,或可與閩軍協商。我處後方爲協調而統籌,前線作戰之事汝須盡心盡力,勿負吾託。”
蕭耀南知道曹錕的意思是讓敦促江西、福建一起發兵,這種事原應該也歸曹錕負責纔是,如今曹錕推給自己,可見長沙方面與湯鄉茗的角逐愈演愈烈。
他是顧不得長沙的情況,當務之急還是發兵救援部下才是要緊。
當晚蕭耀南與江西司令部取得聯繫,語氣懇切的向李純說明利害關係,望李純儘早發兵來援。李純回電稱,所部正在籌集最後的戰略物資,不日即南下與南征軍會師。
這個“不日”一詞讓蕭耀南很是不快,足見李純還是沒有確定南下的日期。無奈之下,他只好將手裡的兩個雜牌團重新整頓一番,把武器裝備儘量裝配齊全,然後親自帶兵從郴州出發,抵達宜章縣坐鎮前線進攻。
戰事打到今天,南征軍在粵北的形式每況日下,他再不親自出馬扭轉局面,這個責任可是揹負不起的。
粵北的戰事對粵軍來說進展的很順利,第七團、第八團和第九團成功壓制住了南征軍四個團的兵力。十五日時,樂昌縣迫於物資短缺,不得不派出援軍去打通老坪石鎮的供給線。結果援軍在半路上遭到第九團的伏擊,付出慘重代價之後退回樂昌縣。
宜章縣的留守部隊在老坪石鎮催了足足五天之後,也勉強派出兩個營的兵力趕往支援。
然而這兩個營剛剛跨過省界,全軍上下還沒開一槍,結果又接到緊急命令火速返回宜章縣。因爲在援軍出發之後,粵軍第十一騎兵團在先前一個野戰連引導向,從丘陵深處繞道進入敵後,趁着宜章縣空虛時,發動了一次大突襲。
只一個晚上,宜章縣七座軍用物資倉庫被燒燬了六座,因爲派出援軍前往老坪石鎮,導致宜章縣幾乎無兵可守,粵軍騎兵團突入時如入無人之境。
粵軍騎兵團團長李文範沒有佔領宜章縣的意思,天亮之前率部撤離,利用騎兵的機動性能,來如急火、去如清風。當蕭耀南親自從郴州率部趕到宜昌縣時,這裡幾乎只剩下一片狼藉,後勤總部一個軍官都沒了。
看到這般情景,蕭耀南想哭的心都有了。
不過蕭耀南知道這一仗就算再艱難,也必須義無反顧的打下去。他和曹錕的前途幾乎都押在對粵作戰上,更何況前期的損失可以咬緊牙關忍過去,只要江西和福建發兵進攻,整個大局遲早還會掌控在北洋軍手裡。
十八日時,樂昌縣兩個騎兵營爲蕭耀南扳回了一點顏面。坐鎮樂昌縣的團長經過一番偵查,總算摸清楚第九團的屯兵之處,決定打一場奇襲戰。派出城中所有騎兵趁夜出發,直撲第九團團部。
這一晚對第九團來說太過驚心動魄,第九團着實沒有料到南征軍會主動偷襲,倉促之下團部險些全軍覆沒,團長許海英都親自披掛上陣阻擊敵人。就在千鈞一髮之時,附近的營部趕緊抽調部隊前來支援,前後夾擊之下,總算敗退了這支敵軍。
雖然這次奇襲未能成功,可是同樣給與粵軍一次打擊,或多或少振奮了一些士氣。
從月初到今天,蛇嶺的戰事越來越膠着。南征軍原本有超過粵軍的戰鬥力,只可惜從十五日開始後方中斷了軍火供應,到今天二十五日,連糧草都供應不上。早先老坪石鎮出事時,蛇嶺這邊因爲電報線遭到破壞,未能第一時間掌握情報組織回救。
等到接到消息時,粵軍戰略包圍已經完成,回救也無濟於事。
更重要的是,失去後勤物資不說,又失去了軍心士氣。雙重打擊之下,戰鬥力銳減。
連續發動了十多次進攻,竟然都讓第七團給擋下來了,兵力反倒傷亡不少。
粵軍第七團的姿態十分明確,敵人進攻就憑據工事防守反擊,敵人不動自己也不動,敵人撤退則尾隨追擊。南征軍面對這樣無奈的作戰,退無可退、進無可進,再過一段時間如果還沒有支援,部隊就活活的被困死在山溝裡。
廣州碼頭在這一天與衆不同,許多老百姓聚集在碼頭岸邊,懷着期盼和悲慟的心情,等待着從福建開來的一艘郵輪。學生自願組成歡迎隊,捧着一束束紅白相間的花捲,在瑟瑟秋風中排成整齊的隊形。軍政府的許多官員在都督吳紹霆的帶領下,站在碼頭泊位的第一排,他們穿着正式的公服,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莊重。
一個月前,革命粵軍第二師倖存的官兵經過幾番周折,從南京歷經千辛萬苦來到上海,又從上海乘船廣東。結果貨輪在福建讓李厚基的海軍扣押了下來。
張勳和吳佩孚攻克南京之後,收繳了革命粵軍第二師所有的美式步槍,並且打算將這支部隊強行改編。然而粵軍士兵思鄉心切,多次出現逃兵。沒過多久,粵系軍官又發出聯名信,要求發還路費遣散他們回家。
吳佩孚深知這些粵軍士兵不會爲自己賣命,強留只會殃及池魚,又不能全部處死,索性賣了一個人情,發了路費讓他們各自回家。
於是第二師殘部集合一處,來到上海僱了一艘郵輪返回廣東。可是郵輪剛剛路過福建時,正好是曹錕出兵廣東之際。第二師殘部雖然所剩無幾,可畢竟是一支生力軍。李厚基接到段祺瑞命令,勒令不擇手段阻止該部返粵。
這個命令原本是讓李厚基擊沉郵輪,可是李厚基顧全福建省內尚有革命軍勢力,以免鬧出嚴重的後果,所以僅僅只是扣押了第二師殘部,並且嚴令封鎖消息。
馬錦春奉命出使福建,一開始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在許崇智司令部待了大半個月,直到六天前才偶然得知這一消息,當晚即發電報回廣州告知吳紹霆。
吳紹霆獲知這個消息,當天就與李厚基取得聯繫。
雖然廣東正與北洋政府處於交戰時期,李厚基是北洋軍出身,但同時也是福建地方政府的首腦,吳紹霆以廣東政府的名義聯繫福建政府並無不合適。
經過一番磋商,吳紹霆動用各種手段敦促李厚基放任,甚至威脅派出海軍與福建決戰。
李厚基本來沒打算長期扣留這批粵軍士兵,花錢花糧養一批隨時都有可能引發危機的人,真正是吃力不討好。如今扣押這批士兵的事情已經敗露,不管吳紹霆是否真的會跟福建決戰,但如果吳紹霆以此爲藉口,策動許崇智和福建革命黨人造反,那纔是嚴重的問題。
最終,李厚基答應無條件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