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剛從湖南退下的討袁軍部隊,全部安排在韶關預備役司令部。焦達峰、李金奇和孫武三人則前往廣州與吳紹霆會面。焦達峰直接被安排到廣州最好的西醫院就診,幾個洋醫生會診之後,一致認爲要進行截肢。因爲焦達峰處於昏迷之中,吳紹霆將決定權交給李金奇和孫武,二人最終是同意進行截肢手術。
手術很順利,焦達峰的左腿被截掉三分之一,一直休息到十月三十日方纔甦醒過來。
十月三十日是廣東大戰正式打響的前一天,也就在這一天,焦達峰不顧身體狀況的虛弱,儼然要求與吳紹霆見上一面。這二人的第一次會面,吳紹霆並沒有對焦達峰的容貌有深刻印象,因爲躺在病牀上的焦達峰頭上纏着厚厚的繃帶,只有一雙閃爍着堅毅有力神光的雙眼,是唯一讓他記憶猶新的地方。
“吳都督見諒,焦某自慚形穢,恬恥請吳都督於百忙之中一見,實是不該。然焦某深知北洋軍已當南下,窺傷廣東門戶,大敵當前,無論如何都要一盡綿薄之力。否則焦某躺於白牀之上,內心卻無理安之日。”焦達峰斜靠在病牀上,脖子下面枕着兩個棉枕頭,氣虛虛弱卻文縐縐的說道。
“焦司令,你說這般見外的話,這是要置我吳紹霆於何地呀!”吳紹霆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心中有幾分無奈: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能盡什麼綿薄之力呢?
“焦某實在無能,無法在湖南亦步亦趨追隨廣東革命的大局,致使有今日的慘敗。我湖南男兒並無怯懦之輩,實則是焦某指揮不當。從衡陽戰敗之後,焦某已然料到不能爲吳都督守住北面屏障,因此一路南下之際,焦某積極號召我湖南討袁軍保存實力,亦積攢了一大批軍用物資。如今避入粵境的討袁軍雖不多數,卻都是赤誠精忠的革命戰士。焦某將這些戰士和物資全部託付給吳都督,一則助力討賊,二則也期望吳都督能保全我湖南革命軍的血脈。”
在場廣東都督府的幾位官員相互對視了一眼,聽完焦達峰的話,他們又是感慨又是敬佩。
同時在場的李金奇和孫武二人表情無奈,他們很明白焦達峰的用意,因此一言不發。
“焦司令千萬不要這麼說,你只是負傷下陣,待到傷愈之時必能重振雄風。不論湖南兵還是廣東兵,大家都是爲中華民國復興大業的革命同志,不應該有你我之分。焦司令的部下我會安置妥當,只等焦司令康復,你我並肩作戰。”吳紹霆義氣豪邁的說道。
“吳都督,焦某今日之話發自肺腑,若吳都督不依,焦某何以安心?正如吳都督所言,這是爲了中華民國的復興大業,這場未完的革命需要一個領導者,這個人就是吳都督你了。”焦達峰激動了起來,掙扎着想要坐直身子。
吳紹霆見狀,只好連連應了下來:“焦司令快先冷靜,紹霆從命就是。你只管好好養傷,你的兵我會暫替代管,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焦達峰總算放心下來,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接着又道:“李參謀長和孫先生是湖南同盟會中流砥柱,也是討袁軍的柱石,望吳都督不拘一格降人才,引爲前驅效力犬馬。”
吳紹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金奇和孫武,李、孫二人臉色很平靜。他轉過身來,向焦達峰說道:“焦司令心意,紹霆感激不盡。李參謀長和孫先生的大才,紹霆自然不會委屈他們,當務之急還是請焦司令安心養傷,早日恢復,公圖大謀。”
焦達峰說話太久,有些累了,只能頷首向吳紹霆表示了謝意。
吳紹霆不再打擾焦達峰休息,帶着廣東都督府的人告辭離去。李金奇和孫武二人也都跟了出來。來到醫院走廊上,衆人一邊向外面走去,一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議論。唯獨吳紹霆、何福光、李金奇和孫武四人是默然不語。
出了醫院大門,吳紹霆停下腳步轉過身,向李金奇和孫武二人說了道:“李參謀長,孫先生,焦司令一番苦心實屬難得,先前紹霆只是不忍焦司令一番良苦所以才勉強答應下來。湖南退下來的那些兄弟,我自然不敢越俎代庖,不過二位放心,既然是革命同志,手足不分離,一切供應我絕不含糊。至於二位大才,我更不敢僭越,索性依然由二位來指揮舊部,我粵軍絕不干涉分毫。”
李金奇和孫武對視一眼。孫武的資歷要比李金奇更深一些,在正式場合上通常都由他來發表意見,李金奇僅僅是協助軍務罷了。這時,孫武微微嘆了一口氣,沉重的說道:“吳都督千萬不要這麼說。焦司令先前一番話並無他意,是真心實意希望由吳都督出面執掌大局。我與李參謀長也絕無二心,只要吳都督吩咐,肝腦塗地亦甘爲前驅!”
李金奇點了點頭,同樣說道:“吳都督,我湖南革命軍雖然是敗軍潰兵,可走到今天都是心懷堅定的革命之心。以吳都督的實力來領導我們,我們纔有反敗爲勝的希望。”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緩慢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客套什麼,畢竟二位應該知道北洋軍已經大舉壓境,如今我必須竭盡一切力量打好這一仗。”
孫武真誠的說道:“請吳都督放心,若有我等用武之地,我等一定盡心盡力。”
“多謝二位。容我今晚思索一番,明日一早給二位一個確定的答覆!”
“靜候吳都督調遣。”
送走孫武和李金奇,在返回都督府的路上,吳紹霆忽然向何福光問了道:“崇石,你一直都不說話,心裡在想什麼呢?”
何福光表情很複雜,似乎想要刻意掩飾自己的情緒,但又不希望隱藏的太做作。他遲疑了一會兒,說道:“都督,您不覺得焦達峰今天剛剛醒過神,直接就找我們談湖南討袁軍的安置問題,這未免太操之過急了吧。”
吳紹霆饒有興趣的笑了笑,反問道:“崇石,那你是怎麼看焦達峰呢?”
何福光不想多隱瞞,索性說道:“其實焦達峰自己和他的參謀長在談話中,已經隱晦的透露了他們的目的。湖南討袁軍一敗塗地,根基盡損,單憑這剩下的八百多人已然無力迴天。焦達峰無非是希望我們保住這最後的實力,不管這最後的實力多大多小,有實力就有地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
吳紹霆認爲何福光的話基本上與自己的想法一致,不過何福光的出發點太過狹隘。他不置可否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說的不完全對,也不完全錯。我們首先要了解焦達峰這個人,之後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爲。”
“都督您怎麼看焦達峰這個人?”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徹底的革命戰士。他跟倪映典不同,他有強烈的革命信念和戰鬥慾望,只要手裡還有兵,他一定會爲革命流盡最後一滴血。”
“都督您是這樣認爲的?”何福光有些疑慮,他有一點不明白吳紹霆的比喻。
“也就是說,焦達峰要我保存他的部下,正是要保存他繼續戰鬥的本錢。爲了自己的革命地位也好,爲了整個革命大業也罷,這些都可以算作焦達峰的目的。”吳紹霆總結的說道。
“原來……如此!”何福光喃喃自語的點了點頭,雖然他嘴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依然堅持自己先前的觀點。軍閥混戰的年代,還有多少人能堅持自己原本的信仰,就連吳紹霆自己也不是名副其實。
當晚,吳紹霆與參謀總部簡單商議,決定將八百名湖南討袁軍成立一個獨立團,缺額的兵員從各地預備役抽調,同時專門挑選湖南籍黃埔軍校畢業生入職獨立團。團長爲李金奇,副團長前二十三鎮標統譚正衢。滿編兩千兩百人,不過預期最快要等到明年年初才能完成全團的建制。
獨立團的補給與粵軍標準團一視同仁,不過焦達峰從湖南撤退帶來的一批物資已經不少,除了現金之外,槍彈糧草各有一批,還有五百發格魯森七生五的炮彈。真不知道討袁軍是從哪裡搞到這些物資,而且還有這樣的毅力,不辭辛苦的一路拖帶而來。
至於孫武則安排在參謀總部擔任行政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