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莫擎宇二團在損失慘重的情況再次派出一個連的部隊,承擔掩護由師部到六團、炮兵團的輜重運輸線的任務。莫擎宇知道師部是無兵可調,只能將這個重擔強加到二團肩膀上,他能理解卻不能理順,心頭的那塊陰影越來越沉重。
桂軍冒着粵軍的炮火,經過一夜的挺進,總算佔據了封開縣城。桂軍的怨怒當然要發泄到廣東人民身上,封開縣大部分老百姓都沒辦法轉移遷徙,結果遭受了桂軍士兵慘無人道的搶劫、殺戮和姦。
這些嚴重的擾民行爲原本可以避免或者節制,可是在凌晨六點時第三混成協協統林俊廷突然接到陸榮廷從南寧發來的電報,調其爲廣西第一軍總統制,第三混成協交由陸裕光暫轄。林俊廷覺得有些疑惑,廣西第一軍那可是陸都督的嫡系部隊,怎麼會讓他去出任總統制?更何況這電報來的也太倉促了一些。
陸裕光不給林俊廷反應的時間,藉着昨晚林俊廷抗命不從的餘怒,毫不客氣的就把林俊廷轟走了。林俊廷讓陸裕光這後生罵了一頓心情很不爽,索性把梧州的爛攤子丟給陸裕光一個人處理,他倒要看看陸裕光怎麼把桂軍的實力敗乾淨,到時候誰罵誰。於是他一大早就乘船南下而去。
林俊廷這一走,陸裕光馬上命令莫榮新擔任第三混成協監管。莫榮新將第三混成協七個營營長全部調回梧州,派遣親信軍官接替各營軍務。正是在這權力交替之際,先頭各路部隊出現了一個真空期。士兵們肆意而爲,在封開縣將“燒殺掠搶淫”五項盡數過了一遍。
臨陣換將本是兵法大忌,可是粵軍一方面沒有偵查到這個情況,同時也沒有多餘的力量組織反擊,眼睜睜的錯過了這樣的大好時機。
陸裕光在調走了林俊廷這個老頑固之後,於七點在封開縣集結兵力,同時從三個點向粵軍發動強烈攻勢。在梧州西岸炮火掩護下,第三混成協兩個營向粵軍第六團陣地發動渡河突擊;第四標在封開縣休整完畢後,從南邊進入山區,夾擊粵軍第六團側翼和粵軍炮兵團陣地;第三混成協另外兩個先頭營從封開縣向白石界進攻。
整個梧州兩岸的戰場上,桂粵雙方同一時間投入的兵力超過三千人,戰事規模可見一斑。
最先打響戰火的是梧州兩個炮兵營。因爲封開縣的攻克,桂軍炮兵營現在不用分散火力同時壓制兩個火線,兩個營的大炮齊齊對準了東岸粵軍第六團的陣地,狂轟濫炸的密度是昨天承受的兩倍。半個小時之後,粵軍第六團再也堅持不住了,郝少義經不住重火力的壓力,又熬不住部下的勸誘,下令撤退灘頭陣地,全團進入山區佈防。
第六團全員由韶關巡防營改編,雖然經過粵軍師部特派的訓練,可是論素質還是舊軍的檔次。要不是炮兵團張達開早先接到了吳紹霆的命令,安排了一隊臨時憲兵督戰隊看着第六團團部,只怕七點三十分時就不是後撤防線,而是直接崩潰的逃跑了。
張達開比郝少義更着急,郝少義是一個優柔寡斷的草包,死了跑了都無所謂,可是一旦失去了第六團的屏障,炮兵團幾乎沒有任何防線,只能推着大炮到處跑。炮兵團是他的心血,也是第一師的心血,年初纔剛裝配了德國的重炮,誰都不想纔打了一場仗就全軍覆沒。爲此,他從早上七點開始連續發了三、四份電報,催促師部加強火力增援。
雲浮師部天亮之後接到的電報不下四十封,有廣州的,有廣州轉發湖南的,有廣州轉發上海、南京、江西的,還有二團、韶關等地的軍事電報。吳紹霆天亮之前只睡了一個半小時即刻被鄧鏗叫醒過來,一大堆軍務、政務等待處理,辦公桌上的電報文件堆積三攞。他一份電報都沒有看,只是一邊揉着佈滿血絲的眼睛,一邊聽取鄧鏗彙報迫在眉睫的幾件事。
“桂軍進攻了,六團沒堅持住,撤到山裡去了。白石界也交火了,二團現在能作戰的士兵不到八百人,傷員太多,何參謀長剛纔已經下令從鬱南、德慶兩縣徵調民夫前往白石界轉移傷員。參謀部還有一道軍令,正等着都督您批准。”鄧鏗簡潔明瞭的說道,不過說到最後參謀部的一道命令時,語氣卻變得遲疑猶豫了起來。
“什麼命令?”吳紹霆不動聲色的問道。
“參謀部認爲現在有必要先徵調附近縣城的民壯,以填補各團損失的兵力。非常之時做非常之事,二團兵力一夜銳減一半,其他團也不見得好,如果再不補充兵力的話,只怕未必能熬過今天的戰鬥。”鄧鏗平靜的說道,他只是將參謀部的話複述一遍罷了。
吳紹霆沉思片刻,他對這一場戰鬥做了十分充足的準備,目的就是避免勞民傷財,這個時候徵調民壯入伍豈不是與自己的意願相違背嗎?他視整個廣東爲大後方根據地,哪怕日後自己在外面一敗塗地,回到廣東依然可以得到擁護和東山再起。縱然亂世之中民如草芥,可人民的力量不論哪個朝代都是不可忽視的,他根基尚未完全穩健,正是需要養民以奠定民心,這個時候做出傷民的事太不划算。
“各地預備役可有兵員補充嗎?”他沒有回答鄧鏗的話,反而問了道。
“最近的肇慶預備役司令部已經在動員新兵了,不過武器裝備還要從廣州輸送,預計最快需要三天的時間才能抵達前線。二團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三天的時間。”鄧鏗嘆了一口氣道。
吳紹霆心中暗暗記下了這一點,這次結束之後一定要完善全省的預備役和民兵組織。預備役司令部的基建工作從去年年底才投入執行,全省目前只有幾個大城市才設有預備役司令部,其他鄉鎮甚至連民兵隊都還沒有組建。去年一年興辦軍校消耗了太多財政,沒有那麼多的預算鋪設軍備體系。
鄧鏗見吳紹霆沉默不語,忍不住追問了道:“都督,您究竟有何打算?”
吳紹霆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來,沒有回答鄧鏗的話,只是拖着一副疲憊的神態走到了參謀室。鄧鏗只好跟着走了過去。參謀室內目前六個參謀官,其餘的人都在大廳裡忙着與前線作戰部隊溝通,通訊大廳現在是最熱鬧的地方。
“崇石,賀州第一團和教導團的支援方案如何了?”
“都督,已經有了草案。”何福光從沙盤後面繞到了吳紹霆面前。一個侍從官很識趣的跑到辦公桌前將那份行動方案的文件取了過來。
“不用給我看這些文字,你直接說。”吳紹霆推開了文件,言簡意賅的道。
何福光於是轉過身走到了地圖前,對着地圖上的標註信息說道:“經過我們討論,當務之急應該火速調動一團和教導團一營、二營,沿着廣賀官道直接南下,佔據信義縣。信義縣是懷集、梧州、賀州三處交匯地,又連接着廣賀官道,可謂是交通重地,作爲我軍後勤中轉地再合適不過。”
吳紹霆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廣賀官道是一條重要的交通線,利用這條官道一團和教導團很快就能南下進攻梧州。
何福光接着道:“信義縣的敵軍不多,梧州方面幾乎沒有在這個地方部下防守,一心一意是要打封開縣的戰場。這是一個機會。一團和教導團兩個營佔據信義縣之後,已經可以起到威懾作用,如果桂軍不肯收縮兵線,一團即刻趁機直搗黃龍。”說到這裡,他伸出手指很有力的在地圖梧州點上戳了戳。
吳紹霆幾乎沒有猶豫,直接道:“很好,就這麼辦。調動懷集所有的輜重運輸工具,也適當的徵調賀州本地民夫,一定要在一天之內讓一團拿下信義縣。崇石,馬上跟賀州取得聯繫,進攻信義縣由你全權負責。”
何福光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說道:“都督放心,我這就去。”
他轉身要走出參謀室,不過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停下腳步回頭問了道:“都督,半個小時我們參謀部擬定的一個臨時徵調民壯的命令,您看過可嗎……”
吳紹霆不等何福光話音落地,直接說道:“暫時不考慮。”他轉過身來對其他參謀官說道,“現在前線有任何需要增援、補充兵力的電請,你們回電要求他們再堅持一天,援軍必到。”
何福光不禁疑惑,問道:“都督,現在不徵調民壯,一天之後哪裡來的援軍?”
吳紹霆表情十分堅定的說道:“一團和教導團就是援軍。”
何福光與衆參謀詫異不已,縱然一團和教導團可以起到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的作用,可畢竟不是實質上的兵力補充,一旦梧州不肯撤兵回防,前線二團必然崩潰。更何況就算梧州撤退了部分兵力回防,那也僅僅只是降低了一定程度的進攻強度。前線粵軍的兵力得不到補充,戰鬥力只會直線下降,這可是一個此消彼長的境地。
“是呀,哪怕只徵調貳佰人的民壯填補到二團也好。白石界要是守不住,桂軍可就能直取雲浮了。”
“依照目前桂軍進攻的勢頭,二團指揮得當、打得漂亮的話,至多隻能守到明日凌晨。就算是讓二團全部豁出去,戰鬥到最後一個人,那也只有可能熬到明天下午。”
“二團、六團和炮兵團三個團現在是捆綁狀態,任何一路部隊的潰敗對另外兩個團都是致命的士氣打擊。到時候一切都遲了。”
“都督,這麼做風險太大了。”
衆參謀官紛紛着急了起來,一時間七嘴八舌加重語氣勸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