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全國代表大會繼續進行,副總統的選舉被提上了議程。不過這天的大會吳紹霆沒有參加,他與宋教仁一起來到了位於長江北路的丁家花園,特來尋見了黃興。
黃興正在後花園的小亭子裡面與陳炯明下象棋,這一幕着實的讓吳紹霆吃驚不小。
現在是什麼時候,黃興與陳炯明竟然不問世事的在這裡下象棋,難道全國代表大會和國民政府的成立就這麼不在乎嗎?吳紹霆對黃興的瞭解僅限於歷史課本上的文獻資料,所以不清楚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之際黃興與孫中山的關係。
但是吳紹霆知道,中學歷史課本上總是將黃興和孫中山相提並論,這兩個名字經常出現在一起,所以讓很多人誤認爲黃興與孫中山是患難之交、畢生知音。其實從始至終黃興與孫中山的政見都是出入頗大,辛亥革命後第二年,兩個人就分道揚鑣。
黃興見到宋教仁與吳紹霆沿着走廊走過來時,放下了手中猶豫不定的棋子,對陳炯明說道:“競存,震之來了。”
陳炯明回過頭看了過去,隨即連忙站起身來相迎。
黃興懶洋洋的也跟着站起身來,收拾一下情緒,帶着一副似是而非的笑容走了過去。
“震之,昨天聽說你到南京了,本來晚上還打算去見你,可漁父說你晚上與總統有約。”黃興聲音穩重的說道。
“是,本來昨晚我也打算來找你的。畢竟是第一次見孫先生,所以只好拖到今天才來。克強兄,競存兄,你們還真是讓我目瞪口呆,總統府整天熱熱鬧鬧,你們卻在這裡下象棋,莫不是有什麼介懷之事?”吳紹霆帶着幾分認真問了道。
黃興、陳炯明還有黃興三個人的臉色都微微一變,隨即都換上一副揶揄鬱悶的神態。
吳紹霆看到這裡,心中更是好奇了起來,追問道:“克強兄,競存兄,你們這到底是怎麼了?若是因爲副總統的事,我昨天已經跟孫先生說清楚了,副總統提名已經讓我大吃一驚,以我的資歷豈能當此大任!”
黃興尷尬笑了起來,說道:“震之,你可別瞎猜,誰當副總統我都全力贊同。”
吳紹霆又道:“可是總統即便閣下推舉我出任陸軍次長,我也退讓了,還說競存、雨巖等人都比我更適合。”
陳炯明聽到這番話,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黃興嘆了一口氣,說道:“震之,這些都不是重點呀。”
宋教仁也說道:“是呀,震之,你最好不要多問了,這件事與你無關的。哎。”
吳紹霆看着他們一個個如此這般,心中不禁有些着急了,他正色的說道:“克強,競存,遁初,雖然我不是政治界的人,可是好歹是我們一起完成了廣州首義,不論怎麼說,我們都曾是戰友。革命發展到今天不容易,臨時政府的成立是我們新中華嶄新的篇章,如果我們這些革命元勳一個個心有隱情,那新生的政府要依靠誰來維護?”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有模有樣,儼然是一幅革命大義者的腔調。
黃興、陳炯明、宋教仁三人對視了一眼,不能說吳紹霆的話說動了他們,但是他們也感到吳紹霆的那份炙熱和真摯。
“真摯,來,先坐下吧。你來了這麼久,都還沒請你入座呢!”黃興緩了緩氣息,帶着吳紹霆走到先前的小亭裡面。
大家各自落座,黃興這才繼續說道:“我們所困頓的事情實在太多,以至於讓我們對這個臨時政府感到很不安……哎,一些話你知道就好,切莫要說出去,畢竟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我們還是要以大局爲重,不能讓外人知道我們同盟會不和。”
吳紹霆點頭承諾道:“克強兄你放心,你們不把我當外人,我豈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
黃興接着說道:“讓我最憂心的事還是五省聯軍即將瓦解。我一直都主張一鼓作氣打進北京,徹底消滅滿清政權。可是自從光復合肥之後,五省聯軍內部矛盾重重,其他各省相繼停糧停餉,好在我們粵軍的後勤一直未曾中斷,要不然只怕五省聯軍連南京都打不到了。”
陳炯明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到底,我們第二師的糧餉全靠震之你在廣州週轉,要不然只怕我們也跟其他省一樣窘迫了。”
吳紹霆笑道:“你們在前線流的是血、拼的是命,我若不在後方做點什麼事,那真是再無顏面見你們了。”
三人聽了吳紹霆這番話,都感到甚是欣慰。
黃興說道:“五省聯軍一旦瓦解,唯一能夠繼續北伐作戰的那就只剩下我們粵軍了。這幾個月作戰,我們第二師傷亡慘重,雖然途中也補充了一些兵員,可是戰鬥力大幅下降。而且南方人不服北方水土,兵士的們情緒也不好。”
陳炯明嘆道:“臨時政府成立之後,國內推翻滿清政府的呼聲必然水漲船高,那時候總統閣下還得下令北伐,可能真正能執行命令的,除了我們粵軍還能有誰?或許與陳都督談談,滬軍也能算上。可以這兩路人馬,如何能對付北洋六鎮?”
吳紹霆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喃喃的說道:“別說北洋六鎮了,只怕單單一個山東的第五鎮就夠嗆的。我在廣東還聽說馮國璋的第二鎮也到山東了。”
“是呀,所以我們現在很愁,各省革命軍不團結,不能整齊劃一的執行行動,推翻清政府根本不是指日可待的事。”黃興十分無奈的說道。
吳紹霆心道:看來這個時候黃興、宋教仁他們還不知道孫中山要與袁世凱議和的事。他正在猶豫着要不要把南北議和的消息暗示出來,不過想了想之後覺得還是算了,黃興和孫中山兩派人該怎麼發展就怎麼發展,自己只需要坐觀其變就好。
“克強兄,縱然滿清政府苟延殘喘亦如何?國內諸省紛紛獨立,響應和擁戴南京臨時政府,北京那個空架子的政權已經陷入衆叛親離,遲早會不攻自破。”吳紹霆勸慰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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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麼說,可是時不我待,諸省之所以響應臨時政府的號召,就是希望臨時政府能夠一統國內,如果到時候臨時政府無能爲力,只怕諸省會喪失信心呀。”黃興沉重的說道。
吳紹霆這時才意識到,原來黃興的反應並不算遲鈍,只是讓大環境給矇蔽了而已。他認爲黃興能夠在臨時政府成立不到兩天的時間裡,考慮到未來南北關係僵持的局面,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這說明黃興一直以來都在探索着解決問題的方案。
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克強兄,你有這樣憂國憂民的情懷,不可不謂是國家棟梁。只是有些事已成定局,最好的辦法還是順其自然。”
黃興聽到吳紹霆這麼說,不由感到很是失望,現在擺在眼前的是國家大事,怎能這麼草率不負責任的任其發展?不過他也知道吳紹霆只是在勸說自己,最終鬱悶的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時,宋教仁說道:“不單單是五省聯軍的事,全國代表大會也讓人憂心。”
吳紹霆看了宋教仁一眼,說來今天早上的代表大會議程是決定副總統人選,宋教仁這個同盟會高層應當到場,可是宋教仁卻跟他一起來到丁家花園見黃興,這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他故作凝重,問道:“遁初,你是不是認爲這次代表大會的氣氛貌合神離?”
宋教仁無奈的笑道:“震之,你也感覺到這一點?”
吳紹霆點了點頭,嘆息的說道:“看似隆重盛大的會議,可是我第一天參加就感到有太多不真實的地方。總之詳細的說不上來,只是一種感覺吧。”
宋教仁深以爲然的道:“沒錯,不過這只是讓我擔憂的一點。還有很多細枝末節上的事情,只是……我也不想多說了。”
他一直不希望孫中山一個人獨掌大權,所以才堅持認爲政府制度應該採取總理內閣制,那麼多革命志士在國內流血犧牲,而孫中山從外國回來就能坐享其成,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他並不反對孫中山出任大總統,可是不希望看到孫中山太過專斷,這樣對國內其他革命志士只會造成反面影響。
原本以爲各省代表會跟他的想法一樣,畢竟他的初衷並非是爲了奪權,自己如果真要做內閣總理這個位置,那一開始就不會激烈的推辭了。他的目的就是爲了團結各省革命力量,創造一個公平、均衡的中央政治環境,通過拉攏各省代表來凝聚統一的力量,以此來對付北洋軍事派。只可惜,各省代表竟然否決了總理內閣制,這讓他感動十分失望。
宋教仁不想把這些話告訴吳紹霆,他擔心吳紹霆也不理解自己,反而會跟各省代表一樣認爲自己是想分權,這些苦衷只能留給自己一個人來承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