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蘿西婭就這樣抱着奧德先生的屍體,沿着那條馬路,跌跌撞撞的往那正冒着濃煙的莊園走去,斯蒂芬夫人幾次趕上來,想要替多蘿西婭抱奧德先生。但是多蘿西婭抱得很緊,無論斯蒂芬夫人怎麼說,她都緊緊的咬着嘴脣一聲不啃。
無數個莊園都在熊熊燃燒,不僅僅是房子,還有田野,樹林。北佬把一切能點燃的都點燃了。濃厚的黑煙升騰起來,遮蓋住了整個的天空,原本明媚的中午,一下子變成暗夜,空氣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被燒焦的味道,斯蒂芬夫人猛烈的咳嗽着,跟在多蘿西婭的後面。
“小姐,快躲躲,北佬,北佬來了!”斯蒂芬夫人尖聲的驚叫了起來。
多蘿西婭擡起頭來,藉助大火的火光,她看到,有一大片的黑色人羣正朝着她們過來了。那些人像一羣豺狼一樣歡呼着,狂笑着,迎面過來了,一些人還一邊狂笑,一邊朝着天空胡亂的開槍。配着他們身後沖天的火光,這些人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張開的升騰着火焰的大口裡爬出來怪物。
多蘿西婭發現,她根本就找不到地方可以躲開這樣的大羣的怪物,她只能抱着父親,站到路邊去。
那些豺狼們喧譁着從她的身邊經過,他們的手中,身上都滿是一路上掠奪而來的“戰利品”。一個傢伙,甚至把一條華麗的女式長裙當做腰帶,胡亂的捆在腰間,還有一個傢伙,一手牽着一頭毛驢,茅廬背上背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甚至連窗簾和木頭椅子都有。
“小姑娘,你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嗎?叔叔要徵用一下。”一個一隻手拎着一個酒瓶子的猥瑣的胖子突然攔到了多蘿西婭的面前。
“你,你這個壞東西!你怎麼敢……”斯蒂芬夫人衝了上去,擋在了多蘿西婭的前面。
“臭婊子!你找死!”那個猥瑣的胖子順手掄起酒瓶,就砸在斯蒂芬夫人的臉上。
酒瓶碎了,斯蒂芬夫人滿臉都是紅的,不知道是血還是酒。斯蒂芬夫人晃了晃,一頭栽倒在低聲。
“斯蒂芬夫人!”多蘿西婭驚呼道。
“給我!”胖子拋下酒瓶,一把抓住多蘿西婭脖子上的項鍊——那是多蘿西婭的母親留給她的——然後用力的一扯,直接扯斷了拴着它的絲線,將它扯了過來。
“你把它還給我,你這個惡棍。”多蘿西婭罵道。
“臭婊子!別給臉不要臉!”胖子瞪着血紅的眼睛,一把把多蘿西婭抱着的奧德先生的屍體扯了下來,扔到了地上,然後在多蘿西婭的哭泣和驚呼中,一把揪住了多蘿西婭的領口,把多蘿西婭拉了過來。他將那張肥嘟嘟的臉一直湊到距離多蘿西婭的臉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從他的口中噴吐出來那股夾着酒味的臭氣薰得多蘿西婭差點就暈過去了。
“嘿嘿,你這個婊子,還藏着哪些東西,讓我來搜一下吧……”那個胖子露出了猥瑣的恐怖的笑容。
“夠了,羅格!放開她!”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胖子放開了多蘿西婭,多蘿西婭立刻蹲下來,抱着掉在地上的奧德先生大哭了起來。
“安德烈,要你多管閒事!”胖子嘟嚕着。
“你也就只剩下欺負女人的本事了。”一位個子高高的少尉說。他的身上空空的,除了腰間的一把馬刀和一隻左輪,什麼都沒有帶。
“現在很亂,要小心的,不要和那些士兵衝突,他們要什麼就給什麼吧。”那位少尉從馬上跳下來,走過來,輕聲的對多蘿西婭說。
“嘿,安德烈,快走呀,前面還有一個大莊園呢!”有人喊道。
“你們先走吧,我一會兒再跟上來。”安德烈回答說。
隊列就這樣不斷地從多蘿西婭身邊走過,步兵、騎兵、炮兵、輜重兵……他們狂呼着,歡笑着,唱着歌曲從他們身邊走過,安德烈一直牽着馬站在多蘿西婭身邊……
人流漸漸稀少了,安德烈彎下腰,向着還在抽泣的多蘿西婭說:“戰爭就要結束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走了,好好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說完,他就跳上了馬,由着馬走了兩步,然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揮動馬鞭,向着前方疾馳而去。
……
過了好一會兒,隨着一聲痛苦的呻吟,斯蒂芬夫人醒過來了。
“多蘿西婭小姐,多蘿西婭小姐!”一睜開眼睛,斯蒂芬夫人就驚恐的大叫了起來。
“斯蒂芬夫人,您醒了。”多蘿西婭說。
“多蘿西婭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它們沒有……”
“他們搶走了我的項鍊。”多蘿西婭說,“我們走吧。”
“嗯,多蘿西婭小姐,還是讓我來幫你抱一下吧。”
“不用了,斯蒂芬夫人,我能行!”
……
整個的莊園已經被燒成了灰燼,房子全都燒成了一片漆黑,屋頂已經燒沒了,只剩下四面燻黑的牆壁。還有一些買沒有完全熄滅的黑木條在冒着煙。
多蘿西婭抱着父親的屍體,繞過一堆堆的灰燼,一直向着前面走去。在那邊,是她的母親的墓地。
相比,周圍,多蘿西婭的母親的墓地倒是沒有受到什麼破壞。除了旁邊的一些玫瑰被燒掉了之外,其他的倒還都好。
多蘿西婭溫柔的把父親放了下來,對斯蒂芬夫人說:“去幫我找一把鐵鍬過來。”
“好的,多蘿西婭小姐”斯蒂芬夫人轉身離開了。過了好久,斯蒂芬夫人兩手空空的跑了回來:“多蘿西婭小姐,那些該死的北佬,把家裡所有的東西都偷走了,連一把鐵鍬都沒有剩下。”
“那就去找一根尖一點的木棍來!”多蘿西婭突然失控般的大吼起來。
……
“在海軍的支持下,謝爾曼將軍的大軍橫掃了整個的密西西比州。叛匪的巢穴(南方聯盟的總統戴維斯是密西西比州人)在熊熊的燃燒,我們的隨軍記者蘭斯採訪了謝爾曼將軍呼籲南方的叛亂者停止無謂的抵抗……
將軍回答說:‘我就是要讓整個密西西比州都鬼哭狼嚎!我就是要讓整個密西西比變成地獄!我就是要讓所有密西西比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窮人和富人,都感受到刻骨銘心的痛苦!我的軍團將毀滅密西西比州而後快!……如果人們覺得我殘酷和殘忍的話,我就會告訴他們,戰爭就是戰爭,它的目的並不是要博得人們的好感!戰爭就是地獄!如果你們想停止這一切,想要和平的話,你們和你們的親人就應該放下武器停止這場戰爭!’
關於他的新目標,謝爾曼將軍是這樣說的:‘我們一定要清除和摧毀一切障礙,只要我們認爲有必要,就殺死每一個人,奪走每一寸土地,沒收每一件財物。一句話----無情地摧毀我們見到的一切東西!’……”
“真是頭畜生呀!”史高治感嘆說。
“不,麥克唐納先生。”伊麗莎白放下報紙興奮地說,“我覺得謝爾曼將軍幹得棒極了,他們全是活該!我要是男人,我也要去參加謝爾曼將軍的部隊,一把火把南方全部燒光!那些南方佬都該死!對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做什麼鑑別,看見一個就殺一個,保證不會有冤枉的!我真是太愛謝爾曼將軍了。”
“伊麗莎白,注意自己的形象!”史高治不滿的說,“如果你要是這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到密西西比去的時候,就要考慮是不是要帶你去了。”
“麥克唐納先生,我保證,有外人的時候,我一定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甚至會對着那些該死的奴隸主露出同情的神色,對他們說:‘看到你們這樣,我真是太傷心了。’”伊麗莎白趕忙說。
“你記住就好。”史高治說,“到時候不要給我惹麻煩。還有,去給我把杜恩先生找來,我要準備一篇文章,小小的批評一下謝爾曼這頭畜生。”
“嗯,好的,麥克唐納先生。”
……
“最近謝爾曼將軍在戰場上取得的進展當然可喜可賀,但是我也不得不提起一些其他的事情,對叛匪的打擊固然是重要的,但卻一定要把握好範圍和分寸。要知道叛匪雖然是我們的敵人,但並不是所有的南方人民都是我們的敵人,而且即使是叛匪,一旦戰爭結束,他們也會重新變成我們的同胞。我不得不說,謝爾曼將軍在對待他們的時候,太過嚴厲了。另外我也要自責一下,在起草《華盛頓宣言》的時候,我竟然沒有考慮到在戰爭中應該如何保護平民的問題。我希望不久以後,我們能夠在《華盛頓宣言》上增補上相關的內容……呵呵,麥克唐納先生一定是考慮到了他將來在密西西比州的生意,才寫出這麼篇文章出來的吧。也許我應該和謝爾曼談談,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可不能像他那樣大聲嚷嚷呀。嗯,有謝爾曼這麼一鬧,南方肯定亂成了一鍋粥,羅伯特,你現在腹背受敵,你該怎麼辦呢?”放下報紙,格蘭特將軍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