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顛地
月2日
“‘袁文才行動’怎麼樣?”李穎修問。
“能怎麼樣,你以爲巴二喜真的是袁文才咩?半夜突襲,軍校學員對烏合之衆,難道還能有什麼驚喜?”楚劍功回答,“不過在他院子裡搜出來二百箱鴉片,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二百箱?他真麼大膽?”
“他說是禁菸以前壓在手裡的,林則徐頒佈禁令以後,一直沒有脫手。”
“聽他扯。葉尚林抓了麼?”
“抓了!鴉片的事情,也牽扯到他,然後,把英國人牽了進來,顛地,知道麼?”
“在這個時空,居然還是把顛地給弄出來,命運啊,命運。想辦法把他斃了吧。”
“按照我們和英國人簽訂的和約,販賣鴉片是刑事案,定罪不成問題。但要以英國判例來量刑。有點棘手。”
“是啊,販毒在英國是合法的,所以,不太可能有對應的判例。”
“我送回來的第一批英國人,裡面有兩個學法律的,你和他們談過沒有。”
“我記得他們兩個。比弗恩德曼,精研法國民法典的英國人律師,和安納姆西斯,被強制離職的法官。他們剛到的時候,我請所有人吃了頓飯,但沒和這兩人單獨談過。沒時間吶,建工廠的事情,我都忙昏頭了。”
“對巴二喜,葉尚林和顛地的處理,一定要到位。很重要。”楚劍功說,“先,對於會黨方面,雖然我們實際的目的,的確是要摧毀廣東天地會的組織,消化和吞併他們的會衆,但是,如果太直接,不利於收攏人心。所以我們拿走私的巴二喜開刀,這樣看起來只是針對商業犯罪,而不是針對會黨的。但現在牽出了鴉片,那就更好,張興培也沒話說。”
李穎修笑了笑,不說話。
“葉尚林,實際上是清除十三行原來的老人。爲你徹底掌握南洋實業總局鋪路。”
“什麼叫爲我鋪路。你準備把南洋實業總局讓我麼?可以啊。”
“爲我們,爲共和。好吧。”楚劍功回到正題,“顛地……,這個在英國國會演講,從而動鴉片戰爭的戰犯,這次落到我們手裡,也算報應不爽。但是,如果處理不好,就會破壞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外部有利環境。”
楚劍功話鋒一轉:“不過也不用太擔心,現在的英國公使格萊斯頓,是個堅定地禁菸派,而且他的妹妹,就是鴉片的受害者,他本人也反對鴉片戰爭。”
“沒這麼樂觀,即使格萊斯頓同意對顛地執行死刑,可是,這會引申成,我們判刑要經過英國公使同意,那就是領事裁判權了。格萊斯頓反對鴉片,但他也會利用一切機會擴大英國的殖民權力。”
“而且,格萊斯頓遠在上海,現在的澳門領事,可是額爾金勳爵,燒了圓明園的那個額爾金。他未必在乎顛地的性命,但他一定會利用這次機會,來顯示他的強硬。至少,他會用顛地的性命,向我們交換點什麼。”
楚劍功沉吟了一下:“把顛地這件事掛起來怎麼樣,先放放。”
“也不合適。”李穎修說,“對付巴二喜和葉尚林,一定要快審,快殺,證據確鑿,義正言辭,光明磊落。這樣我們才能服衆,同時形成震懾。收編會黨的時候,以正壓邪,理直氣壯。但如果這件案子拖着不辦,反而顯得我們心虛。時間久了,相關人等回過味來,各種流言,比如‘過河拆橋’,‘兔還沒死就殺狗’之類的,就會氾濫,天地會人心浮動,局面極不好收拾,搞得不好,會黨和我們離心離德,鬧出民亂來,就更糟糕。”
李穎修進一步分析說:“如果只審判巴二喜和葉尚林,而暫時不處置顛地,就會被人看做內殘外忍。那樣我們相對於清廷的道德高地,我們‘正儒’的旗幟,可就難保了。”
在楚劍功回來以後,將原來把黃埔講武堂講授的對忠孝仁義的新解釋,交給徐繼畲和樑廷楠看。徐繼畲和樑廷楠都是歷史上第一批“開眼看世界”的人物,即使在另一個時空《海國四說》和《瀛寰志略》的學術成就,也在《海國圖志》之上。兩人的心胸氣魄,非常人所及。加上徐繼畲本是清廷進士及第,樑廷楠爲廣東士紳之,已然從賊,已無退路,加上他們未必沒有成就一番功業的想法,所以盡心盡力幫助楚劍功整理的“正儒”的理論體系,將共和與僞清的鬥爭,歸結爲捍衛華夏正統之戰。
簡而言之,正儒和共和的正統性如下:
從淵源上說,共和上承周公,起源於周召共和,竹書紀年,華夏的是華夏信史的起點。而滿清大興文字獄,篡改古書,是要毀滅華夏信史,滅華夏傳統。外延上,自然有衣冠禽獸之爭。
從經濟上說,共和就是要“恢復”儒家所稱頌的“周制”,立“公(田)”而廢“私(田)”,抑制兼併,扶助農桑。楚劍功先把這個架子搭起來,以後再慢慢把與近現代相適應的理論塞進去。因此,在具體概念的解釋上,比如公、私,都留有極大空間。
從政治上說,就是要實現儒家的“天下大同”,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而從實際來說,由於共和軍相對於清廷,目前所表現出來的唯一優勢,就是軍事上能在洋人面前不落下風。這一點,被楚劍功解釋爲:
共和不僅知道正儒的大同之世是什麼樣的,而且有能力建設和保衛這個大同之世。相反清廷,且不說其統治方式對不對,它根本就無法保護自己,也沒有辦法維護這個社會架構的安全。所以,共和必勝。
正是靠這一套說辭,才讓留在廣東的部分文官和士紳階層勉強接受,不認爲自己是逆賊
但是,如果顛地一案處理不好,那麼楚劍功的正儒旗幟,就要受到挑戰了。外不能禦侮,內不能安民,會黨不服,士紳不信,那新立的廣東政權,靠什麼力量來鞏固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