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局的開始 11月15日 秋操(下)
這時,關天培也來到了靖遠炮臺上,楚劍功上去行了個禮。
關天培看了楚劍功一眼,問道:“這洋人說了些什麼?”
楚劍功答道:“他稱讚大人治軍嚴謹。炮膛之中一塵不染。”
“哈哈哈。”關天培撫須大笑,“楚通譯,關某別的不敢說,這麾下的孩兒們可聽話得很。”
“只是這炮臺還有改進之處,等操演完畢,我畫了圖樣,再請大人蔘詳。”
有兵丁來報:“英夷向我威遠炮臺開炮。”
楚劍功一愣:“大人,我沒聽見炮聲啊?”
“楚通譯,一來,我們船小,裝不下大炮,二來這時操演,總不能自己人真的拿炮對轟吧。走,前面看看去。”關天培大手一揮,走在前面,而楚劍功和傑肯斯凱緊緊地跟着。
只見江面之上,一隊大型師船魚貫而入,倒也井然有序。楚劍功問傑肯斯凱:“如何?”
傑肯斯凱撇了撇嘴:“古代戰法,能如何?我雖然不是海軍軍官,但也是見過鯡魚的。”
楚劍功道:“看下去,回頭再說。”
關天培一聲號令,兵丁在靖遠炮臺上揮動令旗。靖遠、威遠、鎮遠、橫檔四炮臺迴應令旗。不一會,兵丁來報:“軍門,我炮臺發炮,只有半數命中,敵船雖然受創,卻無一沉沒。”
關天培回答:“切勿懈怠,繼續發炮。”又轉頭對楚劍功說:“英軍堅船利炮,非我師船可比,所以,我命令將我方的炮擊戰果,一律減半。”
“真是好設定啊。”楚劍功心想。清兵對於火炮時代的戰爭毫無概念,對火炮鑄成後的抽樣檢驗、校射、定標等全都沒有做過,對大炮的戰果基本靠蒙。演習命中率設爲50%,自以爲已是非常嚴格,其實不過是空自想象,沒有任何依據。清軍已經和英國人在九龍和官涌打了兩戰,但對於戰鬥過程的數字化統計,比如艦船的有效射距,命中率之類,連一張紙都沒看到。
“他說什麼?”傑肯斯凱問。
家醜不可外揚,楚劍功說:“沒什麼。命中率減半計算。”
傑肯斯凱嘟嚷了一句,楚劍功沒聽清。
這時,兵丁又來報:“英夷轉向,要搶入橫檔水道。”
關天培道:“炮火稍緩,讓他們突入水道。”關天培又扭頭向楚劍功說:“江面寬闊,英軍大船易於馳騁,我且放緩炮火,誘它突入橫檔水道,再行三面夾擊。”
“軍門好謀劃。”楚劍功恭維了一句,轉頭向傑肯斯凱解釋了一番,問道:“你怎麼看?”
傑肯斯凱不置可否,只是說:“看下去。”
片刻後,兵丁來報:“英夷的兵船,已經全部駛入橫檔水道。”
關天培精神一振,大喝:“來呀,升起提督旗,衆炮齊發。”
靖遠炮臺升起提督旗不久,包圍橫檔水道的橫檔、永安、鞏固三炮臺都升起了應旗,表示已經向英軍船隊開炮。
這時,兵丁又來報,英夷要突出橫檔水道,直逼虎門港。
關天培虎嘯一聲:“麥莛恩,還在等什麼。”
正說話間,橫檔水道的尾部斜抄出一小隊師船,大約十來艘的樣子,便堵在了那橫檔水道。
賴恩爵的“英軍艦隊”進退不得,在橫檔、永安,鞏固三炮臺的夾擊中,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兩艘船掛起了降旗。
賴恩爵還在支撐,岸上觀戰的綠營開始大聲鼓譟,喧譁之聲甚至越過寬闊的江面,傳到靖遠炮臺上來。
“此戰法如何?”楚劍功詢問。
“很難說。”傑肯斯凱說道。
“爲什麼?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因爲,你們最關鍵的力量,那種決定戰局的部分,你們的底牌,我還沒有看到。”
“你是說最後的大虎山炮臺?”楚劍功解釋道,“那只是備用,以防萬一罷了,不過32門炮。橫檔周邊的六座炮臺,有炮240門,纔是攻防的重點。”
“閣下,”傑肯斯凱面帶譏諷的說:“您不會不知道納爾遜的名言吧。”
“王國興亡在此一戰!”楚劍功有些疑惑,“你是說士氣問題?”
“越扯越遠了。”傑肯斯凱有些失望,提醒說:“炮臺、炮臺。”
“沒有水手,傻瓜纔會和炮臺對抗!”
“太對了,這裡的水手,實際上是指登陸作戰的步兵,或者說,海軍陸戰隊。”
“你是說,要考驗清軍抗登陸的能力。”
“別說得這麼……”傑肯斯凱頓了頓,似乎要找個合適的詞彙,“……先進。我觀察過了,作爲一隻15世紀的軍隊,登陸、反登陸這種用詞還是免了吧。簡單的說,你們有能力對抗英國人的步兵嗎?”
“步兵?”楚劍功似懂非懂,他畢竟不是軍人出身。
傑肯斯凱也明白了楚劍功的基礎,開始從頭解釋:“以拿破崙戰爭中的經驗來說,只要和陸地相關的戰鬥,步兵,始終是戰場的中堅,戰爭中的皇后。一個步兵排的價格,可能還不如一門火炮,但一個步兵排,卻肯定可以消滅孤立的火炮。拿破崙戰爭中,拿破崙的所有勝利,都是由步兵取得的,雖然人們喜歡談論他精妙的指揮騎兵和炮兵,但步兵,就像這堤壩的基石,沒有他們,就沒有勝利。……”
楚劍功打斷他,說道:“我明白步兵的重要性,請你直接聯繫目前的局勢講解吧。”
傑肯斯凱說:“英軍的艦隊非常強大,你們不可能在海面上和他們爭雄,這一點,相信你們是清楚的。你們只能依靠炮臺。”
“是,是這樣。今天的演習,也是這樣想定的。”
“可是,你們把英國人當傻子,以爲他們會用艦隊硬衝,而不使用步兵奪取炮臺。”
“步兵奪取炮臺?”楚劍功一瞬間終於明白,前幾日軍議之時,自己始終認爲關天培死守虎門炮臺不可取的原因了。步兵。他不由得將目光投向江對面的綠營兵,烏蘭烏蘭的一大片在岸上看熱鬧呢。
傑肯斯凱沒有注意到楚劍功的表情:“一隊一隊的紅衣英軍,排着整齊而密集的隊形,插着刺刀,向着靖遠炮臺衝鋒,你們準備好了嗎?”
英軍?英國的艦隊是令人敬畏的,英國的步兵?
“英國的步兵是世界上最堅韌的步兵,經常以少勝多,美國獨立戰爭中,一小隊英軍常常面對數倍於己的大陸軍的圍攻,堅定不移,直到對方崩潰。拿破崙時代,英軍的戰術素養可謂歐洲之冠。”
“難道連拿破崙的法軍也不如英軍。”楚劍功明白傑肯斯凱的意思,卻偏偏想和他擡擡槓。
這時,炮臺上一陣歡呼,“英夷的兵船”已經全部被“擊沉”了。
關天培十分得意,過來問道:“這洋人在說什麼?”
楚劍功看了看傑肯斯凱,法國流亡者抿着嘴脣。
“法國專家看罷秋操一言不發,驚呼大清不可戰勝。”楚劍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