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到了約好的大致位置一個水手在船舷邊吹響銅哨,尖細的聲音在夜風中傳出去遠遠的,他停下來側耳傾聽,只有輕輕的海浪拍擊船舷聲,隔上一會兒沒有迴應他再吹一次。幾遍哨音後,嗚嗚的海螺號音從船後傳來,有了大致方向,水手們很快發現被淹沒在黑夜裡的划艇,掉頭靠過去把一個肖水手人拽上了船。
“有酒嗎?這兩天真累死人啦!”這肖尼人看見幾個人瞪着他動也未動,訕笑了一下接着說:“我們在港口邊上的山上搜尋了一圈,晚上沒人在監視,白天熱雷米先生帶我們去查看過港口,那條美國船還丟下兩個船員看守貨物,他們聯繫了島上居民,船一進去就會幫着裝貨。”
“既然他們已經做好準備,那我們就抓緊時間吧,天亮前一定要回到河道中去,”霍爾在一旁催促道。
好在此地離勒帕萊已經不遠,張開所有的帆全速航行沒多久就到了,港口周圍遍佈礁石即使是薩拉號這樣吃水不深的船走起來也要捏一把汗,科恩藉着月光小心翼翼的把船靠上了碼頭。
月光底下一行人跑出來迎接薩拉號的到來,正是上島的阿德里安和熱雷米等人,他們拖着兩個捆成一團的人,想必是肖尼人提到的船員。
“怎麼回事?爲什麼把他們捆上了?”弗里茲皺了下眉頭,看起來有點不順利啊。
“他們說是看守貨物的,要等他們船長回來什麼,我們看不對就先綁上了,”阿德里安解釋說,事情似乎變成了羅生門幾方各執一詞很讓人惱火,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個,動手搬吧。
島上居民來了十幾個,幫着搭起木板幾個人一起喊着號子使勁將沉重的木桶推着滾上船去,幾十個木桶骨碌碌的半個多鐘頭才裝好大半,霍爾帶着船員們仔細的把一個個桶墊穩捆紮好,航行中鬆開的話木桶亂滾可就麻煩大了。
弗里茲登上岸看着居民賣力的幫着搬麪粉忍不住向阿德里安問道:“他們這麼積極的幫着搬運糧食,難道他們自己不需要嗎?”弗里茲記得熱雷米提到海島雖大但島上居民多是捕魚爲生,眼下糧食緊張也不能只吃魚乾吧。
“您說的對,所以熱雷米說會留下兩桶麪粉分給幫忙的人,”阿德里安一副反正都是共和政府的糧食與我無關的表情,弗里茲卻頭疼了,那條滑頭的商船也不知道是怎麼跟南特人交易的,數目要是不對自己該怎麼交代呢!
還沒等弗里茲想出個所以然,港口邊的石頭要塞頂上嘭的一聲陡然騰起了一個大火球,一個大火堆在熊熊燃燒,登島的小分隊登時不知所措起來,讓人在眼皮子底下點燃這麼大一個火堆,他們這漏洞弄得太大條了。
“把船舷邊上的趕緊推進來,沒上船的就再別管了,”霍爾大吼一聲,慌亂的水手們纔回過神來,趕緊聚到一起把甲板上的兩桶麪粉推進船艙。
弗里茲盯着要塞頂上的火堆和旁邊的小防禦火炮仔細看了又看,都不見人影,點火者的意圖就是通知英國人,他們大概還在木柴上澆了魚油,火焰非常明亮!
“船長先生,要塞裡邊住的是過去領主老爺的親屬,我們也管不到他們呀!”島上人中的一個老者看弗里茲回過頭掃視着他們趕緊說道。
“你們需要知道現在已經是共和國,國王和貴族都被人民推翻在地取消了他們的特權,他們再也壓迫不了你們。剩下的這些麪粉你們馬上都分掉吧,別讓英國人找到!”弗里茲大聲的說,然後回頭上了船,反正已經來不及就不去糾結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全的跑掉纔是眼前最急迫的事。
風帆船在港內掉頭非常麻煩,風力不可靠主要還是靠人力,大部分水手都下到划艇使出全身力氣來划槳,把薩拉號一點點的牽引轉過來,時間也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大家都着急上火卻沒辦法更快一點,“當初進來泊船的時候應該就把船頭掉好,這樣就能省下反應時間了”,弗里茲懊惱的想。
“來不及吊划艇了,人一上來就把它們都鑿沉,”霍爾這時候代理指揮着水手們的行動,弗里茲向科恩點下頭就自顧自的爬上那高高的瞭望臺,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船長在指揮自己就別添亂了。
忙中出錯,駛出勒帕萊港沒多遠,科恩觀察時漏過了海面上的一片礁石,只聽咔嚓一聲巨響,左側浮艇刮上了礁石,薩拉號也猛的一震把所有人往船右前方甩出去。頓時船上一片驚呼和慘號,有兩個桅杆上的水手沒抓穩直接掉在甲板上摔的半天爬不起來。
“科恩先生,請別再犯錯了!霍爾先生,您趕緊去檢查一下船隻受損情況,熱雷米你也去幫忙看下,”弗里茲按耐不住也對船員做出了佈置。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要是被英艦抓個現行會是什麼後果,法國軍人成爲戰俘,水手被扣押,船隻被沒收拍賣。
霍爾爬上浮艇鑽進艙內,馬上就傳來了壞消息,浮艇漏水了,好消息是尚能修補堵漏。於是薩拉號蹣跚的繼續前進,霍爾等人一邊堵漏一邊舀水,幸虧此次行動多載上了五個船員,否則人力上真要捉襟見肘。
弗里茲則忙着搜尋南北兩個方向的船影,忽然望遠鏡中一道白影閃現了一下,他趕緊轉回那個方向,影像清晰了,弗里茲頓時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起來。
沒有錯,一條英國巡防艦正從大概三四海里之外滿帆趕過來!
“英國佬,南邊偏東三十度,距我們大概還有三到四海里,”弗里茲使勁吼出來,聲音嘶啞到自己都辨不出來。
“科恩先生,不要改變航向,我們一直朝海岸衝過去,然後貼着岸邊航行,月光從西面照過來帆是黑的他們看不見。水漏的很少了,你現在可以讓船拿出最大的勁頭來;這裡我們一直在舀,水積不起來,只要我們速度快的話英國佬根本追不上我們,”霍爾一下子冒出頭來朝科恩大喊。
霍爾的話讓所有人看到了希望,一離開礁石區水手們張開了所有的帆,科恩和一個黑人水手一起牢牢地把住了舵,薩拉號就像套上了勒維亞坦的脖子一樣飛馳起來,船尾張開了兩道銀鏈,弗里茲心裡暗叫一聲糟糕,果然巡防艦很快也有了動作直接拐彎包抄向薩拉號右前方。
‘她知道我們要去南特,’弗里茲心裡冒出了這個念頭。
今晚的月光還比較明亮,薩拉號沒有一頭衝上海岸,熱雷米指點着科恩及時的轉爲沿岸航行,而那條英國巡防艦緊咬住不放,雙方最近的時候大約有半海里,但就像霍爾說的一樣即使薩拉號滿載航速還是相差太多了,眼看着月光透過的那片白色帆影越來越遠,突然英艦把船體一橫,舷側的十多門火炮朝着薩拉號放了一個齊射。
兩船這時候已經拉開了一海里多的距離,前裝火炮命中要靠信仰了,而新教徒們自己幫助上帝解釋他的旨意這信仰嘛真不咋樣。一道道水柱都落在離船很遠的地方,水手們爆發出一陣歡呼,等英國軍艦再轉過來追趕她就會落後更多了。
“不對!薩瓦蘭先生,這夥英國佬開火併不單是爲了打我們,前方小心還有巡防艦攔截,”霍爾又提醒道。
幾個高級船員剛剛放鬆的神經又被繃緊了,這英國佬到底有完沒完啊。
後方的巡防艦被甩的越來越遠,終於看不到了,但這次沒有人歡呼,霍爾的話就像石頭一樣壓在大家心頭。
近了,終於繞過莫爾比昂灣的最後一個海角,眼前就是盧瓦河的河口了,喇叭形的河口在這裡急速的變窄,瞭望臺上的幾雙眼睛都瞪的大大的,搜尋着英艦的蹤影。
“在那,左舷前方一點鐘方向約一海里,”幾乎同時幾雙眼睛都捕捉到了英艦的艦影,她收好了帆停在河道中央。
沒有人會認爲英國人睡着了,她剛纔一定是被炮聲通知,才專門鑽進河口抄後路的,衝還是不衝這是個問題!
“河口有太多沙洲,我們沒法再貼着岸邊溜過去,”科恩着急的喊了起來。
“那也要儘量遠離他們,所有水手都注意聽我號令,右浮艇帆纜做好準備,我一命令就收帆,”霍爾命令道。
眼看着小船直向着英艦的炮口前方衝了過去,一分鐘變得像一個世紀那樣長,船頭已經與英艦平齊了,霍爾一聲爆喝,船身向着右邊急轉過去,一道白光一聲巨響一片煙霧驟然從英艦的舷側噴出,啪咔一聲,薩拉號還是中彈了,但霍爾的怒喝聲卻未停歇,“別慌,你們這些蛆蟲,船隻要還漂在水面上就要挽救她”,薩拉號重又掉過頭向着盧瓦河上游逃去。
煙霧籠罩着英艦,她沒有機會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完成裝填再次開火了,一行人以畏懼的目光看着被甩在後方的英艦直到看不見。
曙光號的安危暫時無暇去管,科恩駕着船深入到盧瓦河中才藉着晨光停泊在岸邊,衆人仔細的檢查着薩拉號的損傷情況,倒黴的左浮艇又中了一彈,炮彈巨大的威力把它的尾部掀掉了一大片,然後沒其他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都休息半個小時,我們再出發,”弗里茲話講完就見許多人像攤泥一樣軟倒在甲板上。
“情況就是這樣,我們中了叛國者和英國佬的埋伏,丟下大約五桶麪粉來不及裝船。我的船一路上被英國佬攔截了兩波,最後一次還被炮彈打壞了,將軍您應該補償我的損失!”弗里茲很沒坐相的在卡里埃面前說道,損失小半個浮艇是小,要是損失掉曙光號就慘透了。
“這樣吧,我給你二十人的赦免書,你去秘書那裡看名單在可以被赦免的共和敵人中挑你需要的人,把他們帶去美國,也可以直接把赦免書賣給需要的人,錢我是不會再給你們這些美國佬了,”卡里埃心情不錯,給了弗里茲一個特殊的報酬,有這些死裡逃生的人出錢出力,修船是件小事情啦。
不久就有法國平底船主帶來消息,曙光號在聽到第一次炮擊的聲音後就離開了河口外的位置,一直向大洋跑去,天大亮後才重新回到河口外停泊。
“既然這樣,我們就去看一下你們的那條軍艦還能挽救嗎,”有兩個船長一級的人才在這裡負責修船的事,弗里茲帶上熱雷米,坐上平底船去找曙光號。
“我差點就以爲見不到你們了,”弗里茲對尼奧、費曼一行人發自內心的說,他們也是一臉劫後餘生的感慨,“多虧了費曼先生,他一直很警醒,聽到炮聲就把所有人叫起來開船!”
拔錨啓航,一行人頗多感慨,在熱雷米的領航下找到了幾十公里外的海角上擱淺的軍艦。
“不太對勁啊,熱雷米,你們這軍艦看起來像爆發過戰爭一樣,”看着海灘上那有火燒過痕跡的軍艦,弗里茲不由說道。
原來擱淺在這近一個月後,水手們爆發了兵變,缺吃少喝的情況下,大部分水手打算離開,與阻擋他們的軍官和水兵爆發了火拼,嗯,法國軍隊傳統。
“我很遺憾,熱雷米先生,忠於職守不是你的錯,法國海軍已經分崩離析了,土倫的艦隊不發一彈投降給英西艦隊,大西洋艦隊也發生兵變,你們都是很好的水手,在這裡已經保衛不了人民,不如考慮一下……”
說服收容了艦上留下的四個水兵,搜刮一番之後,熱雷米在這條已經殘破的船上放了一把火。以上這些如果弗里茲去做是妥妥的海盜行爲,但是現在嘛,法國水兵自己做那就是兵變,弗里茲最多算收買贓物,懂法用法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