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瓦蘭先生,請問您是否介意搭乘我的馬車返回巴爾的摩呢?”
奧爾布萊特.伊頓先生這份邀請來的真是迅速,弗里茲當然找不出拒絕的道理,“是我的榮幸。”
“算起來我們都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您是否知道今年您向赫爾曼借貸的那一萬美元鉅款裡邊就有許多教友會成員的份子,當然其中也包括我,”伊頓先生作爲商人非常健談,一上車就開始拉近雙方的關係。
“原來中間還有這樣一番曲折,當時赫爾曼先生那麼快就把款子籌好,我還爲他擁有的財富吃驚呢!上次我去費城的時候想拜訪他,可他已經離開了。”
“老貴格這個人啊,就是愛把什麼事情都攬到身上來,他已經返回阿拉巴契亞山脈那邊去了,你應該聽說過吧他在那邊被人們選爲賓州議員,這隻怕會害了他。”
“難道是因爲威士忌抗稅的事情?”弗里茲知道一點這段歷史的皮毛,根據伊頓攬事的話來猜測也只有這事纔會對州議員有大影響了。
“薩瓦蘭先生,您是法國社會長大的人,不知你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對威士忌蒸餾器稅這事怎麼看?”
“我認爲從經濟上來說這個稅就極不合理,人人都知道農場主們把收穫的糧食釀成威士忌是不得已的事,賓州的羣山阻隔山道難行,內地的農場主如果要把糧食運出來極爲困難,只有釀成烈酒才能讓他們既能把收穫換成錢又不至於因爲高昂的運費賠本。衆所周知釀威士忌這行業現在只有賓州和弗吉尼亞州的一部分地區纔有,向威士忌蒸餾器收稅就是把全國的稅收壓在一個州的人民身上!這稅是要斷了許多賓州農場主的生計!如果向烈酒徵稅是聯邦行爲,那麼漢密爾頓部長爲什麼不把新英格蘭的朗姆酒釀造者也列爲收稅的對象呢,他口口聲聲聯邦的時候怎麼又把新英格蘭變成了聯邦治外之地?”
弗里茲很清楚伊頓這是在測試什麼,現在不是要主動選邊,對自己來說是已經只有一邊可站了。
“哈哈,年輕人就是什麼話都敢講啊!你說出了很多賓州人心裡的想法,但我建議你最好不要繼續這麼講,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個現在還是秘密的消息,國務卿先生準備在年底辭職,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弗里茲當然知道這意味着曾經給他遮過蔭的大樹馬上會掉光了枝葉,以後很長的時間裡邊他只能靠着自己的名氣和有限的盟友來面對別人的覬覦,需要想盡辦法熬過對法國籍人士最不利的政治寒冬。
“不過你不用擔心,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兄弟姊妹,我們互相幫助渡過難關,曾經英國的酷刑和絞架也無法動搖我們。”
弗里茲頭痛的事情又來了,這事吧打穿越過來之後就沒好好喘過氣,在這個全民都有信仰的社會,自己坦白自己是無神論者是僞信者會是什麼後果?可繼續假裝吧教友會就跑來拉羊,這假裝一天容易要裝一輩子太困難了,想裝瘋胡言亂語都不行,那是早期正牌貴格的標誌,難道要逼得自己去學蒯通、孫臏,那可太難受了吔!
“信仰的事情我無意冒犯,但叛教的行爲請恕我不能接受,”沒辦法就還是先裝着吧。
“不要緊,我們尊重您的內在靈光,兩天後巴爾的摩有一個佈道,您可以來聽一下,”聽到這個時間弗里茲感覺可以放鬆了,“那真是太不巧啦,糖廠的股東會議正好安排在那天,真是令人遺憾!”
後面的旅程中弗里茲和伊頓聊到了肖尼印第安人的話題,正好一些教友會成員去年訪問過大湖之濱的泛印第安聯盟首領,於是話題很自然又跑題到了西北地區局勢,沒再提信仰的時候伊頓還是很好的聊天對象,直到愉快的弗里茲在溫斯羅普農場下車。
“船長先生回來啦,”雖然弗里茲已經把船長的職務讓給了霍爾,但肖尼水手們還是喜歡給他加上一個頭銜,弗里茲也不反對,畢竟比起‘主人’或者‘糖爹’,還是船長這樣的稱呼入耳一些。
順帶一說,有富勒等股東出面,肖尼人的工作身份文件上已經去掉了主人這一欄,職業現在也全是填寫的水手。
經過近一個月的休養,肖尼水手和黑人水手們都變得有些懶洋洋的,按照科恩的說法就是再不動一動會把怎麼開船都搞忘掉。
弗里茲召集高級船員們先開了個小會,“看來新年之後出發捕鯨之前大家都需要出一次海才行,否則船員骨頭裡都會生鏽了,你們有想到什麼去處嗎?”
“半年不到的時間,算上來回和返回修整的時間,我們只來得及跑一趟南海,歐洲海岸現在不是英國佬就是海盜,我是不建議去冒險。”
其他人都沒發言,最後還是霍爾打破沉默,巴巴里海盜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水手們現在是聞地中海航線就色變,自從1785年巴巴里海盜開始劫掠美國商船開始,迄今已經有數百名船員和乘客被扣留作爲奴隸,那些滿載着鱈魚乾和大米、麪粉的商船速度緩慢正是海盜的理想獵物。
如果跑瓦倫堡家鄉的航線,又要考慮到海面封凍的情況,而且和地中海航線一樣油水太少,自然不是好選擇。
去非洲的話,現在從非洲能販賣的貨物太少,而且那些貨物對黑人水手來說也是種折磨,綜合下來去南海上兜一圈運回一些灰色生意的貨物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記得過去您說過光有貨物還不行,需要有英國佬的門路,現在您已經找到門路了?”弗里茲詫異的問。
“還是沒有,但是我們可以去這個地方,荷蘭人的地盤,聖厄斯塔蒂斯島,去那裡貿易是合法的,至於誰把貨物賣到非法的地方,我們可就管不着了,”霍爾平靜的回答。
“要是在那個合法的島嶼上沒有合法的貿易呢,你們真的不會往英屬島嶼去冒險嗎?”弗里茲還是不放心。
“那麼我們就只有冒一點風險了,曙光號和薩拉號不是都很快嗎,足夠甩開英國緝私船,況且只要接舷,那些黑人我不清楚,您的這些肖尼小夥子打鬥起來都是很棒的!”
弗里茲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不發一言的尼奧,搖頭說道:“霍爾先生,這簡直不像你的風格,爲了一批貨物我們沒有必要冒犧牲生命的風險,我能肯定那些英國佬會先用火炮轟完才接舷,這兩艘船模樣太古怪,他們肯定會試着擊毀帆具之後纔會放心追上來,這個辦法不行,不過我已經有了一個新方案,等下我會和薩拉妮婭號一起去海上試驗,曙光號一起來,這個試驗需要目標。”
招呼水手把兩桶槍用火藥搬上了曙光號,弗里茲向霍爾等人介紹着這次的演練內容:“讓水手裝好火藥之後不要裝填實彈,用皮革塞住就好了,把槍架在船舷上當它們是一門門大炮,模擬緝私船火炮的射界,薩拉號一進入射界就開火,都明白了嗎?我們先演練薩拉號從後方追上來的動作,等到我認爲演練通過可以之後再換成對向航行。”
“等一等,對向航行太危險了,萬一相撞怎麼辦?”科恩着急的問道。
“你要把自己當成緝私船的大副,面對衝上來的小船你會轉彎躲避嗎?對,就這麼把自己演的像一點,要轉彎也記住只能往左轉!後面還有什麼話讓信號旗手聯繫吧,我在薩拉號上面。”弗里茲裂嘴大笑,讓水手們擡着幾個奇怪的東西登上了薩拉妮婭號。
“他們一定猜不出我是在試驗什麼?”弗里茲回頭看着跟在後邊的曙光號對尼奧說。
“我也猜不透您是要做什麼?但我知道那會很困難,”尼奧一邊指揮行船一邊說。
弗里茲點頭,在18世紀的材料技術水平下要想做到自己想的那個東西確實太難了,自己是想讓尼奧做一個水下滑翔機,然而只靠三根繩子就想控制三個舵面根本就是不現實的,但肖尼工匠聰明的利用了材料自身的彈性,把原來和水中滑行體切割開的舵面又合在一起,僅僅是利用繩索扯動時的翼面的形變來改變水下滑行的方向,等繩索鬆弛材料的彈性形變又會讓翼面恢復成正常的形狀。
基本上就是弗里茲想的是水下滑翔機,而工匠做出來的是水下風箏,沒辦法死馬當活馬醫,自己能給薩拉號想到的合用裝備就這一樣了。
在這個年代的海戰中爲了以小博大,或者是以小換大,西方已經發展出了形形色色的海戰武器,獨立戰爭中大陸軍就曾經造過一條原始的潛艇去英國軍艦下方布放水雷,在美國內戰中老是吃灰的南軍海軍發明了撞杆水雷,基本上送水雷的船也跟敢死隊差不多,弗里茲當然捨不得讓薩拉號這樣幹。
而薩拉號遠超普通帆船的航行速度給了她另一個可行的選擇,那就是把水雷丟在追趕的敵船面前,當然沒有一個敵船會那麼傻看着古怪的漂浮物還直愣愣的碾上去,那假如是一個能夠在水中控制移動方向的風箏呢,所以弗里茲看到肖尼工匠造出一個水下風箏時不是失望,而是豁然開朗,這樣東西看起來並不是不行,到底有沒有用等試過再說。
船隊駛到一片遠離航道的海面,信號旗手向曙光號發出旗語,令其模仿緝私船以十節左右的速度保持直線航行,尼奧則駕駛薩拉號拐了一個大彎從後方追趕上來。
“你們能看出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嗎?”霍爾看着斜掠過船尾的薩拉號不解的問,科恩和費曼都無語的搖頭,弗里茲的古怪想法和行爲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雖然出航的日子裡他表現的似乎很正常。
只見薩拉號減速後從水裡拖起來一個什麼東西,又再次兜個圈子追上來,但這次她斜掠過船尾時急轉舵太晚,呯呯兩支火槍分別打響了,這意味着剛纔緝私船至少有機會向她發射兩門火炮,過幾分鐘旗語發來消息,準備對向行駛。
對向行駛對船長們來說是大忌,船隻的轉向非常不靈活,速度越快轉彎需要的半徑就越大,一旦避讓不及就是船毀人亡的悲劇,高級船員們面面相覷爲是否執行這一個有些瘋狂的指令犯愁起來。
科恩忍不住說:“咳,我建議還是按照老闆的意思來做,速度嘛就不要超過十節,就算來不及……至少曙光號還能有機會挽救一下。”
“就這麼辦,希望對面的印第安小子能清醒一點,早點轉彎,”霍爾像牙疼一樣歪着嘴答道。
弗里茲或許想法古怪,但不是真的瘋狂,船隻轉彎半徑他多少有數,沒辦法你要是從一個數據化的時代過來你也會習慣說今天交通順暢車速大約平均四十公里路上只用了五十分鐘,而不是隻會說:媽呀,今天的路太好走,就這麼完了。
薩拉號比三人預料的還要早一點進入轉彎,這次三人看清楚了海面上有個小東西朝曙光號漂過來,但只是朝着漂過來,離船舷還差着老遠,而拐彎中的薩拉號又吃了四火槍的警告,這次旗手發來訊息,‘落帆休息’。
“一番辛苦,就這麼沒用了嗎!?”尼奧很沮喪,攥着頭髮埋頭低聲喃喃自語,這個大玩具花了半個多月時間呢,再熟練控制行動,裡面都是肖尼人的心血啊。
“當然不會,這個東西的使用限制還是太大,但絕不會是廢物,我們要再好好合計戰術。”弗里茲勸慰說。
“那該怎麼用呢?除非敵船一直追在我們屁股後邊,我們兩條船誰都知道去追曙光號會更有油水,而且還有繩索拖着他們不會看不見!”
“哈哈,你說對了,我們可以想辦法讓他們追上來,再說即使薩拉號不能用,曙光號也可以裝備上嘛,她那兩側的浮艇不是也很大嗎。至於繩索,走私船一般都是在天色不好的時候活動,你只需要操心控制的人要是看不見這大風箏該怎麼應對就是了。”弗里茲仍然非常有信心。
“好啦,把那個模擬的水雷裝上,我們再去碰他們一下,看看能不能響,”弗里茲又指點着水手把水下風箏重新組裝一下,裡面裝上一個仿造19世紀錨雷引信能引爆的觸發撞角,其他就只帶上配重。
這次對停泊着的曙光號的襲擊非常成功,至少從弗里茲臉上看是如此,引信成功觸發像爆竹一樣爆裂開來。製造這樣一個水下風箏要花很多人力和時間,他可捨不得爲了聽個響就破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