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序拉開望遠鏡,觀察着他的目標。
北大年城離海岸非常近,房屋鱗次櫛比,這是個人口稠密的城市。北大年城在如今的東南亞算是中大型城市,城牆有1.3公里長,形狀是個長方形。城牆外是共約2平方公里的四個城區。
城外,低窪的沼澤地帶、棕櫚葉屋頂的亞答屋之間偶爾可見天方教寺院的尖塔。北大年河在城市旁邊注入大海。這是個完全依賴貿易的城市。
林同文透露出的消息,城內原先有3000人的守軍,如果加上逃回去的水師,再臨時動員一些壯丁,兵力湊到5000不難。
城內的守軍在地面部隊的人數上擁有優勢。而陳守序的軍隊優勢則是火力和士兵素質。所以他讓登陸按部就班地進行,不用急着向城市進攻。
艦炮沿着海岸線緩慢前進,連續敲掉了兩座炮臺。炮擊開始後不久,炮臺守軍就脫下衣服向後跑,24磅重的炮彈,讓他們恨不得爹孃少生了兩條腿。
隨後第一波陸戰隊登陸,佔領了炮臺。炮臺上還有4門完好的火炮殘存,士兵們看到在炮臺後面有不少火藥,有的散放在地上,有的裝在箱內,上面有席子蓋着,此外還有大量的炮彈、火繩槍、弓箭等武器。在屋子裡,還看到一些熱菜熱飯,這些都是敵軍逃跑時不及帶走的。
陸戰隊依託既有工事設下防線,掩護後續登陸行動。最後上岸的是野戰炮兵連。炮兵們在炮臺外築起新的炮兵陣地。
北大年的守軍旁觀了整個登陸行動,艦炮讓他們沒有任何出擊破壞的打算。天黑前,運輸船隊和追擊三角帆船的通報艦、納土納海盜也進了北大年內海。
陳守序抽出提前完成卸載任務的科林伍德長山號和愛德華的利馬號,加上冒險號、暴風號兩艘通報艦,臨時組成分艦隊,由科林伍德指揮,行駛到海口,掩護整個登陸行動。
其餘的戰艦徹夜進行卸載,現在不是吝惜物資的時候,各船都點起了鯨油燈,岸上也點起火把,登陸灘頭燈火通明。
蒂奇幫陳守序穿上胸甲。
對着鏡子,陳守序整理軍服。幾年的海上顛簸,刻意留長的鬍鬚,都讓他看不出只有20多歲。
“我看起來如何?”陳守序問蒂奇。
“符合一名常勝統帥的形象。”
陳守序一笑,走出軍官艙,對航海長說道,“哈里斯,長水號現在交給你了。”
交接了戰艦的工作,陳守序與林同文、李君常一起換乘長艇。長艇尚未停穩,他捲起褲腿,從船上跳下。
走到陸地上的那刻,陳守序蹲了下去,抓起一把泥土,在手掌中揉搓着……萬千心緒涌上心頭。
“亞洲大陸,我回來了。“
蒂奇詢問過陸戰隊的登陸控制官,帶林同文去到給北大年華人軍預留的紮營地域。陳守序則走進了作爲指揮部的炮臺。
艦隊的地面作戰指揮部,霍爾雷恩、威斯特海姆、沃爾特和梅登,都已經在炮臺之內。屋內點起燈,將掛在牆上的地圖映照的明明白白。
僱傭兵林登貝格、納土納海盜汪匯之、蘇祿人阿利穆德,都已經在指揮部內。
陳守序徑直坐到了主座上,他先對梅登說:“恩斯特,兩萬海里,我們終於走到了計劃的最後一步。”
梅登含笑點頭,“真是不容易啊。”
陳守序:“各位,100步我們已經走了99步,這最後1步一定不能大意。告訴士兵們,女王的王宮屬於艦隊公賬,華人、佛教徒和基督教徒是我們的朋友,打下北大年後他們的住宅不能碰。其餘區域,可以隨意慶祝3天。”
衆人眼前一亮,華人和佛教徒畢竟是少數,基督徒則更少。除了王宮,城內尚有衆多貴族住宅,收穫肯定也不會小。
“霍爾雷恩先生。這次我只能給你前線指揮權。”與往常不一樣,陳守序打算親自擔任這次作戰的總指揮。
“是,司令。”霍爾雷恩從梅登那裡早已知曉了建國的計劃。只要建國能夠成功,這些失去祖國,漂泊的軍人等於恢復了貴族的身份,不再是浪跡天涯的流亡者。這幾個正統德國軍人骨子裡對封地的渴望,對家族傳承的看重,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棉蘭老高地人的首領叫泰帕爾,陳守序向他許諾,打下北大年,他可以選擇在這裡定居,所有人都會分到土地。不用再回蘇祿做奴隸。
見阿利穆德欲言又止,陳守序道,“你放心,我會付錢。”
阿利穆德倒是對劫掠同教的城市毫無不適感,快要窮死的蘇丹在臨行前告訴他,只要能搶到錢,什麼都可以做。
林登貝格突然開口道,“守序船長。我有一個請求。”
陳守序問道:“上尉請說。”
“戰後,我和我的士兵也想定居在北大年。”
霍爾雷恩在一邊幫腔道,“赫爾曼願意放棄原先談好的僱傭價格,與我們執行同樣的待遇。”
陳守序見他們肯定在之前有過交流,陸戰隊司令的面子他必須要給。
“好吧,林登貝格先生。只要你願意遵守我們的法律,這不是什麼問題。”
見汪匯之坐在那裡沒有開口,陳守序想着索性一併滿足了。“汪大澳主。你有什麼特殊要求嗎?”
汪匯之抽着煙,緩緩道:“守序船長。我的島上有不少老弱婦孺,林鳳當年的兄弟們也留下不少後裔,他們也回不了家了。希望守序船長能接納他們。我自己嗎……”汪匯之笑了一下,“我是個受不了拘束的人,不會在北大年長待。如果要上岸,我也只會回家守着祖墳。”
陳守序:“沒有問題,打下北大年後我派船和你一起去蜈琪嶼接人。”
做了一番動員,接下來的作戰部署依然由威斯特海姆安排,具體的地面作戰指揮陳守序並不插手。
散會後。陳守序走到士兵中間,他的習慣是在戰鬥前夜與士兵們在一起待一會。
接下來的幾天,林同文輸送過來600多人的武裝,其中有華人、暹羅人和切支丹。與林同文一起來的是他從各地購買的13門大炮。陳守序撫摸着炮身上清晰的英國東印度公司標誌。這家目前亞洲總部在印度蘇拉特,遠東總部在萬丹的英國公司會給東亞的局面帶來極大的變數。不過那是以後再考慮的事情。
兵力不佔優勢,就沒必要採用圍城的方式了。等到戰艦上卸載的20多門重炮上岸,運動到位,一切準備就緒。
陸戰隊和水兵600;
林登貝格僱傭兵200;
蘇祿人100;
棉蘭老高地人500;
上岸的納土納海盜500多;
林同文的600多。
這樣,各部加一起,攻城的總兵力爲2500多人,約爲守軍的一半。時隔多年,霍爾雷恩手下終於又有了接近一個旅的兵力。
陸戰隊和水兵是作戰的核心力量,其次是僱傭兵和蘇祿人。霍爾雷恩起碼見過他們打仗,其他的部隊更多則是安排了輔助的任務。攻城戰,有很多土木工程性質的工作。
攻城火炮由長水號炮甲板火控官加德納統一指揮。24磅炮、18磅炮是攻城火力的核心。天氣已經比較熱。炮兵都光着膀子,各種炮彈堆積在一旁。
陳守序拉開望遠鏡,可以清晰地看到城牆上的守軍。每個城垛旁都有3名士兵。城內將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這一側。
陳守序沒有使用什麼花樣的打算,他要用炮碾壓對手。
24磅炮開炮,攻城開始,其他各種型號的火炮也加入了合唱。北大年城頭射來的反擊火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頭幾輪的射擊後,按照火力部署,部分火炮停止了射擊。此時的火炮連續開火時間並不長,需要大量的冷卻時間。爲了保持火力持續,只能輪流發射。
城磚被敲碎,城垛垮塌,士兵抱頭鼠竄。陳守序滿意地看着炮擊效果。
爲了避免毒日炙烤,士兵們搭起帆布的涼棚。運送飲食的補給都安排好,士兵輪流休息,上陣。北大年也有很大一片居民區位於城牆之外,陳守序命令禁止士兵擅自進入居民區,以免遭遇伏擊。陳守序決心一點點穩步前進。
炮擊斷斷續續進行了一天,沒有投入步兵。第二天,見城垛已經被打的稀里嘩啦。霍爾雷恩投入了陸戰隊。輕裝步兵走在最前,用散兵線驅逐小股敵人。隨後是身着盔甲的長矛手。他們排成4排的密集隊形,槍尖朝前,踏上居民區的街道。其餘火繩槍手在他們的兩側提供掩護。
陸戰隊整齊地開進居民區,始終保持着隊形,在熟悉街道的華人嚮導帶領下前進。軍樂伴隨着吶喊,他們戰鬥力極強,沒有人心存憐憫之心。
方陣在居民區掃蕩,殺戮效率及其高效。嚴密的陣勢不僅震懾了敵人,同樣也震懾了友軍。
肅清了城牆外的居民區,野戰炮兵連將火炮推到城下,給陸戰隊的士兵提供近接支援。
見火候差不多了,除了200人的預備隊,霍爾雷恩投入華人、高地人、蘇祿人,向城牆發起衝擊。被戰鬥刺激起血性的士兵衝到城牆下,豎起攻城梯。火繩槍和野戰炮提供火力支援。沒有城垛的掩護,守軍根本無法站住腳。
望遠鏡中,切支丹手握倭刀,衝在最前面。得知每個人都能分到屬於自己的大片土地後,這些日本流亡武士是士兵中最狂熱的。最先攀上城牆的也是他們。
大多守軍的注意力全被攻擊城牆的士兵吸引過去了。火繩槍手壓住城門的兩側,一隊工兵冒着並不密集的側射火力,趁機將火藥運動到城門下,隨着一聲巨響,城門被炸塌了。這是座笨重而巨大的城門,外面包着一層鐵皮,城門裡面又堆了許多沙袋。當火藥爆炸後,城門被炸裂成碎片,被一陣疾風捲起,摔到很遠的街上,而城門上面的拱牆連一塊磚頭的位置也沒有變動。這就是專業。
士兵們見城門被炸開,冒着煙火、塵土和飛舞着的城門碎片,呼喊着衝進城去。陸戰隊作爲矛頭,直接向王宮推進。
佔領城牆的士兵沿城牆向兩翼卷擊,其餘的士兵殺向城中各處其他要點。
攻勢之猛彷彿能擊敗十倍於他們的敵人,當然並沒有遇到這樣的抵抗。華人的縱隊在一片貴族住宅區遭到敵軍的射擊,損失了一些人,跟隨步兵進城的一門野戰炮隨即停下,急速射擊了10發炮彈後,林同文的人一擁而上,將敵人砍殺殆盡。
約在傍晚時分,城牆上的兩路人會師了。
最後的抵抗來自王宮,殘存的有組織守軍在王宮前面的廣場上佈陣,王宮內還有一些拿着火繩槍和弓箭的射手。
陸戰隊並沒有着急推進,天氣酷熱,部隊每行一步即流汗不止,他們戰鬥了最長的時間,已經比較疲勞了。敵軍的人數很多,沃爾特指揮陸戰隊原地休息。
兩門野戰炮被推上來,向敵軍射出炮彈。廣場的石板地面很容易形成跳彈,這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休息完畢的陸戰隊雖然人數不及敵軍的三分之一,但板甲和嚴密的陣勢讓敵人毫無機會。長矛將勇士紮成肉串,牛皮靴踐踏屍體,一步步將敵軍逼進了王宮。
與士兵的生命比起來,王宮裡的任何藝術品都不值一提。擲彈兵用手榴彈開路,清除掉敵人的抵抗。華麗雕飾的大門被撞到,來自中國的瓷器掉在地上,沒有人去可惜。精美的波斯地毯被鮮血重新染色,混合着士兵腳下的泥土,斑斑駁駁。
劫掠開始了,火焰在幾處貴族的住宅燃起,城市在哭泣中迎來了淪陷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