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隨着一陣代表收工休息的金屬敲擊聲響起,船匠們陸陸續續離開自己的工位來到用餐區領飯。雖然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但他們還不能就此下班回家,目前建造的這艘新船已經進入到最後的舾裝階段,按照日程安排需要趕在四月一日之前交付給軍方,以便能讓其出現在慶典的海軍閱兵隊列當中。船廠負責這個項目的所有人員也只能調整工作安排,每天加班加點地勞作,以求能夠趕在時限之前完成建造任務。
這艘船是威嚴級戰艦的第六艘艦,此前的五艘也全部都是在勝利港造船廠建造下水,四年六艘艦的建造速度算不上特別快,但如果考慮到在此期間還有探索級探險級兩個級別共計四十餘艘戰船,十多艘綜合補給船以及數艘輕型偵察船陸續下水服役,勝利港造船廠建造軍用艦隻的能力的確已經算得上是這個時代遠東地區的翹楚了。
相比此前的五艘同型戰艦,這第六艘威嚴級戰艦在諸多方面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進,蒸汽推進系統的動力和傳動裝置都改用了最新的型號,由熱能所轉化的推進功率在原來的基礎上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最高航速也將因此而有所提升。船上所裝備的火炮數量有所減少,但換裝的新式艦炮在射程和精準度方面都有所加強,將會具備更強大的戰鬥力,此外這也是海漢海軍中第一艘全面裝備開花彈的戰艦,這種造價昂貴的新式炮彈將給這艘戰艦未來的敵人造成極大的麻煩。按照軍工部門的測算,這種炮彈在實戰中的殺傷力至少是老式實心炮彈的五倍以上,特別是轟擊對手艦船的火炮甲板和吃水線的效果,將會遠遠超過目前所使用的實心炮彈。
此外設計方本來是打算要在這艘船中段的兩側船舷再包覆一層鐵甲,以加強火炮甲板的防護能力,不過從目前的工程進度來看,估計在慶典之前很難完成這一部分的建造任務了,只能等到慶典結束之後,再返回船廠進行加裝。
目前勝利港造船廠的船臺船塢基本上都是被訂單排滿到明年年底,不過在不久的將來,這種緊張的局面有望隨着舟山造船廠、高雄造船廠和金蘭港造船廠的逐步投產而得到緩解。在海運部的規劃中,這幾處造船廠在未來都將會具備維護和建造威嚴級戰艦的能力。當然了,戰艦上裝備的火炮及關鍵的蒸汽動力推進系統、舵輪系統等等,仍然需要在三亞製造,再運往當地進行裝配。這樣做一方面是因爲工業部門的生產能力有限,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保持三亞對各地的控制力,儘可能避免在海漢地盤擴大到一定程度後出現武裝割據的亂象。
船廠所提供的加班伙食其實還不錯,兩葷兩素飯管夠,類似工頭、技師和更高級的幹部,其伙食還要更好一些,最重要的是還免費,這對於部分下班後需要出去吃館子或是自己下廚囫圇做點東西將就填肚子的單身漢來說,留在廠里加班倒也不見得是壞事,不但能省下飯錢還有計時結算的加班費可以拿。
張天貴現在雖然貴爲勝利港造船廠的總顧問,但也與普通工人一樣留在廠里加班。不過他的伙食水準自然是要比下屬好多了,吃的是跟首長一樣的特供餐,平時也沒有多少需要他親自動手的活兒了,一般只需動動嘴,徒子徒孫們自然會把技術問題處理好。也只有與海運部幾名高層討論造船計劃的時候,他纔會忙上一陣子。
張天貴的大兒子張千仁目前是海漢駐泉州辦事處的主任,二兒子張千祥是舟山造船廠新上任的廠長,小兒子張千智是安全部的高級幹部,只有老三老四現在還跟在他身邊,幫他帶帶學徒打理船廠事務。不過張天貴已經給上面打了報告,替自己這兩個兒子也申請了外派任務,希望海運部能安排他們去高雄港和金蘭港的造船廠做事。以他們在勝利港船廠所積累的經驗,去到這些新開的船廠基本也能獨當一面了。
張天貴盤算得很清楚,以海漢的擴張速度和方式,要是死守在三亞這裡,今後頂多也就是做個技術官僚,但如果能讓自己這幾個兒子出去開枝散葉,以後張氏家族哪怕其中一支發展得不夠好,另外幾支也還有機會往上走,不至於全部憋在三亞這地方競爭有限的資源。不管從政、經商還是繼續幹造船老本行,走出的機會肯定會比現在更多。
他的這種看法也得到了小兒子張千智的贊同,張千智從設立駐廣辦的時期便跟在穿越者身邊做事,其眼界思想都更接近於穿越者,所瞭解的消息層面也遠遠超過父輩,首長們有些什麼樣的長遠打算,他多少也是瞭解一些的。老張家只要能把握住眼前這數年的機會,今後鐵定便是海漢朝的開國功臣之一,且不說封王封爵這些海漢不時興的規矩,但成爲一方大員,或是位列朝堂之上,卻是有很大的機會。以後子子孫孫的榮華富貴,可能就得着落在他們這一兩代人的身上了。這個時期讓張家幾兄弟分派到各地去發展,對於張氏家族的長遠前景而言,的確是一個極佳的策略。
張天貴也習慣於凡有大事就把小兒子叫來商量,不過最近張千智似乎忙於公務,連家都不怎麼回了,張天貴也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他。這即將到來的開國慶典,自己作爲一個歸化籍骨幹該做些什麼,需要注意些什麼,張天貴還很想聽聽平時最有見地的小兒子的看法。
“老張,吃飯吶!”
張天貴一聽背後傳來的招呼聲,屁股立刻從凳子上彈了起來:“越部長來了啊!喲,孫部長也來了!”
來者正是海運部的兩位大佬越之雲和孫長彌,兩人招呼張天貴坐下之後,越之雲便道:“開會開到這個點,早就餓得不行了,還好他們提醒我這個時候船廠應該正在放飯了,那我就想着乾脆回來這邊吃得了,順便也看看這邊的進度。”
張天貴很清楚越之雲口中所說的“進度”是什麼意思,當下也顧不得吃飯了,趕緊彙報工作:“今天已經開始安裝帆具索具,預計三到四個工作日就能完成這部分的工作了。不過艙內的火炮安裝還有點小麻煩,新的火炮底座跟我們之前的炮位有一點不相合,還需要一點時間進行改造……”
直到炊事班給越孫二人端上了熱騰騰的飯菜,張天貴才很知趣地主動將自己的彙報告一段落,以免影響到兩位首長的用餐。
“工期方面不會耽擱交付軍方的時間吧?”孫長彌問道:“剛纔開會的時候,顏總跟王司令可是特地過問了這事。威嚴級的戰船現在就一艘在勝利港停着,海軍還指望着這艘新船到時候能參加檢閱壯一壯門面的。”
“請首長放心,只要最近能保持這種晴好的天氣,別突然降雨影響到舾裝,那最遲三月初就能完工,還能留出大半個月的時間來對船隻進行調試。”張天貴信心滿滿地應道。
威嚴級戰艦的前五艘都是由他在第一線督造,對於這種戰艦的建造過程和所需工期,在他心中都會有一個比較明確的概念。這第六艘船的建造細節雖然有所改動,但其所需工期基本還是在可控範圍之內。造船廠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安排工人們加班,就是爲了確保能夠在交付軍方之前留出多一點的時間來完成最後的建造和調試工作。
“有老張你盯着,我們肯定放心的。”孫長彌開了一瓶酒,倒了一杯出來便遞到張天貴面前。
張天貴連忙推辭道:“首長使不得,等下還要工作的。”
孫長彌一拍腦門道:“習慣了下班跟你喝兩杯,倒是忘了現在還有加班安排了。也罷,那就留着等這船完工了,再請你老人家去搓頓好的。”
“對了老張,這次你家老幺可是又立功了啊!”越之雲一邊嚼着脆生生的油酥花生米一邊說道:“今天開會的時候陶總可是點名表揚了他辦案有功,表現卓著。”
張天貴問道:“難怪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回家,我還在想他在外面到底忙些什麼鬼……這次是辦了大案子?”
“就前些天的兩起殺人案啊!”越之雲道:“他都沒跟你提過?”
張天貴搖搖頭道:“他回家的時候我不在,我回家的時候他不在,根本就碰不上面。殺人案……是上個月碼頭浮屍那案子嗎?”
“沒錯,就是那案子。”越之雲點點頭道:“你家老幺這次是專案組成員,據說這次能破案之後,辦案人員都會有相應的嘉獎,怕是又要升官咯!”
張天貴卻不信越之雲的調侃:“這殺人案能破案,那也應該是警察那邊的功勞居多,我家老幺又不是司法部的人,頂多就是打打雜,論功行賞下來哪會有他多少事。”
“嘿嘿,這你可就不知道了……”越之雲本來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半截又縮了回去:“這案情不太方便公開說,還是回頭你親自問你家老幺吧!”
越之雲和孫長彌來此之前在勝利堡參加的會議上,其中一項內容便是前些日子所發生的西班牙間諜案的案情通報。這起案件的偵辦工作中並無穿越者的直接參與,全部是由幾名歸化籍幹部主導完成,而結果也還算是圓滿,其表現也是得到了任亮和郝萬清在會上的大加讚賞。最難得的是主辦案件的三人當中,符力和張千智都不過二十多的毛頭小夥,但卻已經在案件偵辦過程中展現出了比較強的專業能力,這也充分證明了海漢在過去幾年中對年輕歸化籍人員的培養所取得的成效。
不過關於這起間諜案的內情,海漢內部通報的情況跟對外的宣傳完全是兩碼事,雖說張天貴一家的忠誠度沒什麼好質疑的,讓他知道內情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在這種公衆場合談論案情的確有點不太合適,所以越之雲說到一半便打住了。
張天貴多少也知道自己小兒子張千智的工作性質,聽越之雲這麼一說,心知這案情大概跟外面貼出來的告示有些出入,當下也很知趣地不再追問下去了。這種事大可等回到家裡一家人關上門慢慢說,也不用擔心泄露了機密。
越之雲閒話說完,又回到正事上:“老張,這次週年慶的特殊安排,你也是知道的,我們海運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障海軍參與檢閱的艦船能夠全部到位。你別怪我囉嗦,這關係到的不單是我們海運部,還有海軍的臉面,出了任何紕漏,我們都沒臉去見軍方的人了。”
“卑職明白,請兩位首長放心,卑職和造船廠的弟兄們一定會爲海運部爭下這個臉面!”張天貴聽越之雲又把這事翻出來強調一遍,自然也明白此事的份量有多重,當下趕緊表態。
一直沒怎麼開口的孫長彌也補充道:“這次會有很多國家的嘉賓來三亞觀禮,我們海運部就憋着一口氣要趁着這個機會多拿一些外銷訂單,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申請船廠下一階段的擴建了。老張,到時候你手下起碼又要多一兩千人了。”
越之雲也接話道:“這次各個生產單位都會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爭取更多的外貿訂單,這不光是我們的開國慶典,同時也將是海漢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貿易洽談會。今後哪個部門說話更硬氣,能得到執委會的更多支持,就得看這段時間的籌備工作誰做得更紮實更完善了。”
前段時間在安不納島所達成的南海貿易聯盟,締約國這次都會派出代表來到三亞,並簽署一系列的合作細則。對於這樣一次難得的國際盛會,以商起家的海漢人當然不會放過賺錢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