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跟海漢人一起合作做生意,特別是投資某個尚未開發的地區,福建這邊的商人,特別是許氏一族,早就已經嚐到了其中的甜頭。以至於海漢在高雄港開始招商的時候,福建商會因爲晚於廣東同行入場,還生出了不小的怨氣。不過高雄附近可開發地區的面積着實不小,三五年之內還未必能開發完,因此福建方面在瞭解情況之後,倒也沒有再催促海漢這邊另外開闢新地區。
但海漢顯然並不滿足於臺南的這片開發區,許甲齊聽錢天敦這個口氣,很顯然是打算在臺灣島上其他地區複製高雄的開發模式,而這次可是不能再讓廣東佬搶先了。
“錢將軍,上次在高雄讓廣東人佔了先,這次可不能再偏袒他們了!”許甲齊提醒道:“廣東那邊出多少銀子,我們也可以照着來。”
錢天敦擺擺手道:“這事你光跟我說沒用,要去找商務部的人。我也就是知會你一聲,該怎麼溝通聯絡,你們自行跟商務部談,我們軍方不會參與進去。”
“是是是,在下明白,明白!”許甲齊見錢天敦有意撇開干係,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放。他跟海漢人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也知道海漢軍方對於軍人涉商是比較忌諱的,就算是軍火貿易,也一向是海漢商務部的人唱主角,而軍方則只是派出技術人員指導明軍使用,並不會直接參與交易過程。開發種植園的項目也是如此,軍方只提供安全保障,但具體的項目操作則是由海漢商務部和農業部等部門來實施。
送走了滿臉喜色的許甲齊之後,錢天敦又召見了民政部駐澎湖的負責人,並向他傳達了執委會決定在臺北的淡水河口和雞籠港新建兩處移民接收站的決定。今後從北方地區引入的移民,將會從中拿出一部分分配到臺北地區進行安置。特別是接下來要進行大量基建工程的雞籠港地區,所需的勞力數以千計,其中的絕大部分肯定要考慮就近解決,截留從北方輸入的移民無疑可算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當然了,這同時也要求民政部要想辦法提升從大明北部引進移民的效率,否則每個月引入移民的數量可能還不夠臺灣地區的開發所需,那樣根本就沒法向海南島輸送人口了。而對於正處於高速發展期的海南島來說,對勞動力的需求量其實要遠遠大於剛剛開始起步的臺灣島。只不過臺灣島正好位於北上航路的重要節點,又那麼巧是一塊“無主之地”,執委會本來就有意要將其佔領下來之後打造爲海漢的第二重鎮,因此纔會不遺餘力地在當地投入了軍隊和各種資源。
但對於錢天敦來說,驅逐了臺灣島上的西方殖民者僅僅只是特戰營完成了一項既定作戰任務而已,而且這個任務的實施難度比預計的小得多,兩場仗打下來,特戰營的傷亡數字只是堪堪突破兩位數,攻城戰能夠保持這種戰損水平絕對算是低到不能再低了。不管是人員損耗還是實際的軍費開支,其實都要比錢天敦在戰前的心理預期低得多。
軍委對這次作戰的戰功覈定可能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能不能趕得上下個月週年慶期間一年一度的公開嘉獎儀式都難說,但錢天敦倒不是很在意這些官面上的儀式,反正該加官進爵的時候肯定少不了自己的一份。他現在已經開始在策劃完成對臺灣島的軍事佔領之後下一步的行動方向了。
在軍方將臺灣作爲目標之前,執委會是將北擴的方向定在了浙江沿海,以便能夠加速從北方引進移民,但後來出於種種客觀原因,最終還是由軍方做主修改了原本的發展計劃。後來的事實證明軍方的一力主張的確是對的,海漢並沒有花費太大的氣力就拿下了臺灣島的控制權,而反對派所擔心的攻臺部隊可能會因爲攻城乏力而陷入長期戰爭的狀況並沒有發生,僅有的兩場攻城戰波瀾不驚,基本都是單方面吊打對方。
當然了,能打出這樣的戰績,負責指揮台北軍事行動的高橋南功不可沒。如果換做錢天敦親自指揮,也未必能比他進行得更順利,這個大膽的任命的確收到了極好的效果,也爲今後軍方大膽任用歸化民軍官積累了經驗。
在完成了臺北地區的行動之後,錢天敦認爲是時候將行動方向重新調整,回到之前的計劃之中。按照海漢一貫的發展策略,對大明的控制和滲透主要是通過掌控其疆域制海權來實現,因此在浙江方向的落腳點選擇上,軍方依然是以近岸的大型島嶼爲主要考慮對象。
從海南島到珠江口香港島,再到福建海峽的澎湖以及新近佔領的臺灣島,海漢跳躍式發展的每一處據點之間航程都是經過了精心的計算,確保海漢的海上運力和武裝力量能夠維持這些據點之間的正常運作。而對於下一站的落腳點,海漢軍方也早就有了打算——位於杭州灣外海的舟山羣島。
從航程上來說,澎湖到舟山羣島的航程要稍遠於以前的幾處據點,不過這點小問題在海漢佔領了臺北之後已經迎刃而解,從臺北到舟山的直線航程只有300海里出頭,與香港和澎湖之間的航程幾乎相同。而澎湖與臺北之間僅僅百餘海里,這樣就可以放心地將海漢的鏈式海上控制線繼續向北延伸,而無需擔心航程過長無法及時提供補給或者進行支援了。
至於具體的落腳點,軍方是屬意後世中國版圖上的第四大島舟山島。這個面積超過500平方公里的島嶼是舟山羣島中的主島,早在唐開元年間就設立了翁山縣縣治。到北宋熙寧年間的時候,王安石上奏朝廷要求恢復這裡的縣治,宋神宗批准了這一申請,並將此處的地名更爲“昌國”。“意其東控日本,北接登萊,南連甌閩,西通吳會,實海中之巨障,足以昌壯國勢焉。”
元至元十五年,昌國縣因爲人口增加升縣爲州,據記載此時舟山羣島的人口已經超過十二萬。而除了昌國這個地名之外,史料中也開始出現了“舟山”這種稱呼。元代《昌國州圖志》中記載:“舟山、在州之南,有山翼如枕海之湄,以舟之所聚,故名。”
但這樣的繁榮景象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隨着元末民初時期的海防鬆弛,倭寇開始進入這一地區活動。到明洪武年間的時候,倭寇越發猖獗,已經將昌國作爲了進入大陸地區劫掠的海上跳板,而明廷居然採用了徙民禁海的被動方式應對,先是改州爲縣,後來乾脆廢除了昌國縣的治所,徹底將這一地區丟給了倭寇掌控。這種局面從明初開始,一直都沒能再得到徹底的好轉。
雖然寧波府、紹興府、嘉興府、杭州府等州府曾經對海上的倭寇進行過若干次的清剿,但舟山羣島島嶼衆多,僅面積超過一平方公里的島嶼就多達58個,不少島嶼都有可供利用的天然港灣,海盜倭寇狡兔三窟,以大明水師的能力難以徹底剿滅他們。從洪武初年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百多年,但依然未能根治這一地區的海盜之患。唯一值得官府慶幸的是,在這一地區活動的海盜還沒有出現類似十八芝那樣的大型武裝團伙,雖然時常在海上劫掠過往商船,但還不至於威脅到海岸附近的大城。
海漢想要在舟山羣島落腳建立新的據點,就必須要面對常年在這一地區活動的海盜團伙。與海盜共存肯定是不可能也不可接受的局面,海漢必須要做的就將這些海盜逐出這一海域,或是將其徹底殲滅。當然如果讓軍方選擇,大概後一種解決方式更合他們的胃口,畢竟殲滅俘虜的敵軍數量也是戰後論功行賞的重要依據,而僅僅只是逐走海盜,顯然戰後計算軍功會很吃虧。
但舟山羣島海域的狀況要比當初在澎湖作戰的時候複雜得多,加之當地的海盜都是以小型團伙爲單位進行活動,不像十八芝這樣,只要咬住其主力就能將其重創。雖然雙方的實力相差懸殊,但海漢軍想要徹底解決舟山羣島的海盜也的確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任務,光是清理這片海域的諸多島嶼肯定就要耗時良久。
想要像之前對付臺北的西班牙人那樣,派一支小規模船隊過去協助陸軍登陸,這套戰術恐怕很難在舟山羣島取得太好的效果。當地的海盜營寨肯定沒有西班牙人的城堡堅固,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不會像西班牙人那樣固守據點,遼闊的海域會將海漢打擊他們的難度放大若干倍。最實際的辦法,恐怕還是要派出一支陣容強大的艦隊,以拉網的方式對這一海域實施反覆清剿,不給其留下閃轉騰挪的空間。
海漢的艦隊在作戰能力上自然不會存在什麼問題,畢竟連荷蘭人和西班牙人都已經接連吃了悶虧,海盜船的武裝水平更是難以跟海漢戰船正面抗衡。不過問題在於要將大批戰船派往當地作戰,在戰前所需做的準備工作就要比打臺灣麻煩多了。
這個作戰計劃如果還是僅僅依靠澎湖基地的參謀團隊來做,會有太多的項目無法協調,所以錢天敦也只能先將意向上報到軍委,由軍委下屬參謀部來制定相關的作戰方案,統一安排參戰部隊的調動和後勤物資的供應。這個過程所需的時間或許是一兩個月,也或許是三五個月甚至更長,一定程度上還要要視外界環境的變化而定。特別是現在臺灣剛剛到手,同時得罪了荷蘭人和西班牙人兩家,一段時間內還得防着這兩家來報復,能夠投入到北方的軍力就將會變得極其有限。
錢天敦當然不會坐着乾等,既然北上這件事遲早都要做,在參謀部拿出具體的行動方案之前,他希望能夠通過各種偵查手段更多地瞭解福建海峽以北的近海區域狀況,並以此來對軍方制定的作戰計劃進行修正。
關於大明沿海地區的情報收集工作,海漢安全部其實一直都在進行,但海漢安全部比較缺乏軍人出身的密探,因此能夠從大明控制區收集到的情報大多是以政事、商貿方面的消息爲主,倒是極少會有勘測地形、海況等信息的任務。即便是接到了這樣的任務,並不專業的情報人員也只能瞭解個大致情況,對於現在需要作出的決策不會起到多少參考和推動的作用。
錢天敦的設想是效仿第一次登陸臺灣島濁水溪地區時的做法,派出小股的武裝部隊作爲偵查小分隊,前往非控制區進行偵查和情報收集。這樣做的好處在於情報收集的針對性會更強,畢竟軍方的人更清楚己方需要哪些關鍵性的信息,
不過這種偵查方案的危險性要遠高於當初在濁水溪流域的行動,畢竟濁水溪距離澎湖非常近,如果遇到麻煩,澎湖當天就可以派出援軍趕赴當地。但舟山羣島距離臺北都有300海里以上,要是偵查部隊在當地遇險,根本就來不及進行支援。
錢天敦其實很想親自帶隊去辦這件事,但他也知道軍委肯定不會同意他以身涉險,畢竟現在已經不再是穿越之初那樣無人可用,這種任務根本就不需要錢天敦親自出馬,特戰營直屬的偵察排加上海軍的精英人員就能執行。當初北美幫加上他一起在安南執行敵後偵查任務的場景,以後大概都很難再出現了,畢竟這幫人現在全都在各處地方擔任要職,就連同時踏入一處戰場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
三月下旬,錢天敦沒等到軍委關於此事的回覆,倒是先等來了分配到澎湖服役的“威嚴級”戰船四號艦“進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