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場註定不會有結果的談判,施耐德也沒有興趣繼續浪費時間了。他已經把談判框架告知了於小寶,就讓他跟東印度公司的代表慢慢磨下去得了。現在時間已經到了九月,一年一度的三亞秋季交易會也到了最後的準備期,施耐德手上有一大堆草擬好的協議文本需要審訂,這些協議都將會在接下來的秋交會上舉辦簽字儀式,以宣傳秋交會的巨大成效。
穿越進入第五年後,海漢與大明之間的經濟活動越發頻繁,雙邊貿易量也呈逐年上升趨勢。相對於大明這個巨大的市場而言,海漢目前各個領域的產能也依然是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一些高檔工業品依然需要提前數月乃至大半年進行預定,纔有可能在其上市的時候拿到貨。而爲了給外地商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每年的三亞秋交會就成爲了海漢對外規模最大也最集中的訂貨期。
除了訂貨會之外,一些大型項目的合作也是秋交會上的重頭戲。以開發農林基建項目起家的“瓊聯發”如今已經是大明與海漢之間經貿往來的代表機構,每年在秋交會上公開簽訂的合作項目都爲數不少,幾年下來投入到各種項目中的資金早已經超過百萬兩白銀。當然了,在海漢的悉心經營下,“瓊聯發”股東們從中也獲得了相當豐厚的回報,最初入股的十多家大股東,現在在福廣兩省都已經算得上是數得着的大戶了。
而今年的秋交會上除了傳統的項目之外,還新加入了瓊州島北部的廣大地區。去年通過燎原行動控制了瓊北地區以後,經過了大半年的治理,目前已經清理出了大片的待開發地區,接下來就是等待資金和勞動力的注入了。農業部目前已經規劃了數萬畝的經濟作物農場,將在秋交會期間通過招投標的方式來選定合作商家進行共同開發。另外海口港、儋州港等海港碼頭基建項目,也已經有了意向性的協議,就等着在秋交會期間正式簽約了。
與往年一樣,今年商務部也組織了外商參觀團,到海漢控制的區域實地考察建設項目,參觀建設成果。除了“瓊聯發”各家股東的代表之外,今年還新增不少來自福建、江西等地的客商,以及安南、占城、暹羅、葡萄牙等國的外賓。而大明派駐瓊州的地方官員也會有代表出席,以便讓外來客商確信海漢對瓊州島的開發建設是得到了大明官方的支持。
光是安排這一攤子事情,就已經讓商務和外交部門忙得不可開交了,這個時候荷蘭使團登門造訪,自然是難以得到海漢的重視。施耐德和顧凱和對方接觸下來感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很快就把這項工作丟給了剛剛接觸外交事務的於小寶,忙着操辦正事去了。
照理說顧凱在這個時候是不應該離開勝利港外出的,不過執委會認爲正好可以藉着昌化項目投產儀式的機會,把外商參觀團拉過去給他們開開眼,讓他們見識一下工業時代的開端。另外這個活動也是給準備在下一年進行的政權獨立措施先造勢吹風,畢竟鹽鐵專營自古就被視爲政權的象徵,海漢雖然早就實現了鹽鐵自產,不過田獨鐵礦的開採和運營規模都遠不及昌化石碌地區,對外的影響力也很有限。讓外商們去昌化看一看鍊鐵鍊鋼的生產狀況,也好讓他們對海漢的未來發展更多一點信心。
把外商參觀團運到昌化去倒不是什麼難題,難的是昌化那邊的開發程度遠不及三亞,要找地方安頓這麼多的貴客還是得花些工夫。爲此喬志亞不得不提前知會了昌化縣城那邊,讓當地官方組織鄉紳臨時騰出了三四處院落,作爲參觀團的下榻之處。
荷蘭人尚在跟於小寶軟磨硬泡的時候,商務部組織的外商考察團已經分別從三亞和儋州兩地登船出發,前往昌化地區。顧凱也是隨船隊一同出發,除了擔任投產儀式的嘉賓之外,他也將同時負責參觀團在昌化期間的活動組織。
1631年9月7日,顧凱所在的船隊順利抵達了昌化港。他在開發昌化的早期也曾來過兩次,不過那時候昌化港連港口設施都還沒有修建完善,從安南黑土港過來的運煤船就橫七豎八地堵塞在小小港灣之外,卸貨基本只能靠鏟子和麻布袋,每次有運煤船到港的幾天,整個港口連同昌化江的河水都漂浮着一層煤灰,情況甚至還不如產地那邊——至少黑土港已經實現了機械化的散煤裝船,從採掘區運到港口的小火車可以直接將散煤卸到裝船的傳送裝置旁邊,又有比較完備的除塵手段,不至於把煤灰弄得方圓數裡內都鋪天蓋地。
不過這次顧凱抵達昌化港的時候,發現這裡的面貌比起前次來的時候的確有了極大的變化。首先是港口規模已經有了極大的提升,客貨碼頭也完全分離開來,不像以前那樣混在一處。靠海一側的小港灣成了專門的客運碼頭,而運送物資的船隊則會行駛到更靠內陸一些的昌化江江岸,那裡有專門修建的貨運碼頭,並且按照黑土港的設置,安裝了數臺蒸汽動力的幹散貨傳送機,卸貨的效率比起以前提升了不止十倍。
其次岸上的客貨通道也已經分離開來,貨運碼頭專門鋪設有一條運輸軌道通往昌化縣城東邊的煤鐵產業基地,專門負責將運至港口的煤炭轉運到產業基地的制焦車間,在那裡製成焦炭之後,再用於鍊鐵鐵鋼的生產環節。這條軌道也同樣接入到昌化港至石碌的軌道運輸線,一些在三亞生產出來的工程機械設備,也可以在這裡裝車,然後直接運到石碌礦區。
喬志亞帶着本地的歸化民幹部,來到碼頭上迎接顧凱一行。而與其同行的參觀團成員們,大部分都還在興奮地探討着剛纔進港之前所看到的鉅艦。
正好在昌化附近海域完成了戰備值班任務的一艘“威嚴級”戰船,選擇了停靠昌化港進行補給,參觀團船隊進港的時候,這艘船和兩艘同行的“探索級”戰船正緩緩駛離海岸。絕大部分人都是首次親眼目睹到這種傳說中的海漢大戰船,自然是免不了要品頭論足一番。
當然了,並沒有人質疑這種戰船的實際戰鬥力,因爲就在四個月之前,這種戰船在福建大破十八芝,立下了赫赫戰功。福建官府爲此還專門出了通報嘉獎,瓊州各地衙門都有抄送,只要是在近期出入過瓊州島的人,都能在各處碼頭和城門看到相關的告示。而兩個月之前又有海漢船隊在福建打敗紅毛船隊的消息傳回來,上百名外籍俘虜還在三亞港進行了遊街示衆,不明真相的羣衆們自然也把這個功勞記到了這種外形威猛的大型戰船上——儘管在與荷蘭船隊的交手過程中,“威嚴級”連場都沒出過,但這並不妨礙想象力豐富的民衆按照自己的意願編出一套“威嚴戰船痛揍紅毛鬼”的好戲。
參觀團這些人抵達瓊州已經有些時日,在這段時間裡沒少被這些消息洗腦,即便是心中尚存疑慮的人,在剛纔見過這種戰船的真身之後也立刻變得對傳聞深信不疑了。
顧凱掌握的消息當然比這些外人多得多,很快就把喬志亞拉到一邊詢問道:“怎麼海軍的人跑到這邊來補給?他們的補給港不是在儋州灣嗎?”
“主要是裝煤的,儋州灣的儲備估計不夠了。”喬志亞解釋道:“儋州那邊又戒嚴了,有些貨船暫時跑不了儋州,正好海軍的船又在附近訓練,就順便過來裝點煤。”
“怎麼儋州又戒嚴了?出事了?”顧凱皺眉追問道。
“上週儋州里又有刺客出沒,不過這次找的不是張新,而是投靠我們的大明官員。”喬志亞大概也是在這地方待久了無聊,說起這些外地八卦倒也十分興奮:“年初分到儋州的官員,後來不是都投靠我們了嗎?這次儋州有刺客行刺他們,張新跟安全部的人認爲是上次刺殺案的餘孽沒有清除完,所以封了港口,在儋州境內捉拿刺客。”
“哦……我想起來了,一個叫嚴明君,一個叫李進,對吧?”顧凱經他這麼一說,也想起了這回事。
這兩名大明官員在初到儋州的時候,牴觸的情緒還是比較明顯的,不過三月的時候有反海漢的鄉紳和錦衣衛軍官在儋州策動了暴亂,試圖在城中刺殺張新等海漢要人,這兩人在最後時刻還是選擇了與海漢合作,順手也賣掉了他們的同夥。在那之後兩人便只能安心作了海漢地方管理機構的附庸和代言人,明面上他們是儋州知州和參將,但實際上也只是一個擺設,只負責每個月給肇慶的總督衙門寫寫例行報告就行——這報告內容還全是按着海漢人的指示寫的。
當然這對於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保住了自家性命之餘,也可以發一筆小財,同時也無需爲地方上的治理而操勞,自然有儋州管委會打理好一切事務。除了不得前往大陸之外,他們在本地的行動也不再受到約束。
喜好文學的嚴明君在管委會的安排之下,順理成章地坐上了“儋州文人聯合會”名譽會長的寶座,並且還主持了最近一次的瓊州詩會,被衆多文人衆星捧月一般地吹捧着,也是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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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好武的李進則是徹底跟海漢軍人混在了一起。他本身就沒有家眷,乾脆將住處都搬到了城外,與海漢駐軍的訓練場地毗鄰,天天就跟海漢軍官們同吃同住,根本就不像外人了。雖然李進口頭上沒說過向海漢投誠之類的話,但所有人都將他視爲了降將。
當然這並不算什麼歧視,海漢治下的大明降將並不稀罕,最早投靠海漢的降將羅升東羅大人,如今不但是掛着大明軍銜做着走私買賣,而且還出任了今年四月才成立的“大明海漢民間關係協會”的副會長。這個組織雖然並不爲大明官方所承認,但級別着實不低,因爲會長就是由海漢一把手陶東來兼任的。雖然名稱是掛着“民間關係”的牌子,但實際任務就是協調海漢與大明官場之間的關係。
李進來得晚,當然沒有得到那麼多爲海漢效力盡忠的機會,不過海漢軍官們看他是個不喜政治的軍人,倒也沒有排斥他的加入,一般日常訓練都會讓他也參與進來。畢竟海漢這套東西很難照搬到大明施行,軍官們也並不怕他能偷學到什麼絕活。李進最初或許還存了這樣的心思,但與海漢民團接觸久了之後,他也知道以大明現有的條件絕無可能訓練出這樣的一支軍隊,不管是武器裝備、生活待遇、日常訓練還是指揮體系,明軍都無法達到海漢民團現有的程度,一來二去也就死了心。
儋州當地一直有海軍駐紮,李進雖然不是水師出身,但也時常跑到儋州港去看海漢海軍的操訓。後來跟同是降將身份的武森一見如故,兩人居然還燒黃紙斬雞頭拜了把子。這種風氣雖然在海漢軍中並不提倡,但也沒人特意去針對這兩個身份比較特殊的降將。
嚴明君和李進就這麼平安無事地混了幾個月之後,最近纔出了事,有兩名刺客在入夜之後翻牆進入嚴明君的住處,試圖要刺殺他。不過嚴明君在三月投誠之後,儋州管委會就配了兩名士兵住在他家裡擔任保安工作,兩名刺客還沒摸到嚴明君的臥室就被發現了,士兵直接鳴槍示警,刺客慌忙出逃。最後一死一傷,安全部得到的口供是這兩人與三月的刺殺案有關,並迅速通報瓊北各地,協同捉拿仍然在逃的數名通緝犯。而儋州港的航運也因此受到影響,暫時中斷了貨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