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以“閃電號”的航速來說不需擔心被敵方船隻在海上給截住,但王湯姆也並不想將這艘外形獨特的帆船直接暴露在荷蘭人的視野之中。對於島東岸這座小港口的偵察方案,王湯姆和安全部的人已經有了另外的安排,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就直接登島偵察。
“閃電號”花了兩天的時間,繞着納土納島巡遊了一圈,期間在路過島東岸港口海域時,也通過望遠鏡對當地情況進行了遠距離觀察。王湯姆所得出的結論是碼頭規模只相當於海南島的昌化港,而且是一期工程剛剛結束時的模樣,能夠同時進港停靠的海船大概不會超過十五艘。
另外根據安全部所提供的情報,島上的總人口只有四千上下,而這個小港口附近的人口大概也纔不到三千人,其中超過七成是漢人或是有漢人血脈的混血人種,有少量的黑人、印度人和南洋土人,而真正的荷蘭人大概僅佔本地人口的一成左右。這爲數不多的荷蘭人擁有大約一個連隊的武裝力量,主要單兵武器是海漢民團已經基本淘汰的火繩槍,還有五到八門口徑不一的火炮。另外荷蘭人還訓練了一批爲數在二百人上下的土著民兵,只是這些使用冷兵器的土著兵在海漢人眼中看來,大概就不具備太多威懾力了,戰時基本就只能充當活靶子和人形沙袋的存在。
在完成了環島航行之後,王湯姆也基本可以確認這個島上的確就只有那一個被荷蘭人控制的港口比較成型,稍加改造就可以使用海漢的港口管理方式來運作。島上倒也不是沒有其他可供開發建港的海岸,但自然條件也比現有的港口好不了多少,與其大費周章另起爐竈修建新港口,的確倒不如拿現成的過來用就好,反正這地方可開發的潛力並不大,今後也僅僅就只是作爲海上中轉補給站而已。在完成了環島偵察任務之後,“閃電號”便返回北邊的無人小島,等待後續的船隊到來。
1631年1月2日,吊在後面的三艘中式帆船和兩艘“探索級”戰船終於抵達了先遣隊落腳的這處無人島。待人員到齊之後,王湯姆組織召開了這次行動的動員籌備會。
在介紹完日前偵察的納土納島情況之後,王湯姆開始就接下來的行動進行說明:“……我們將派出兩艘扮成大明海商身份的福船前往島上的港口停靠並進行補給,在此期間與島上潛伏的安全部工作人員接頭,完成情報交接工作。下面請安全部的林專員向各位說明情況。”
林南接過話頭道:“安全部在今年三月就已經派了人潛入島上定居並蒐集情報,迄今已經向大本營輸送了兩次有效報告。荷蘭人對於情報鬥爭的警惕性並不高,這或許和他們在這個海域一直沒有匹敵的對手有關。”
“安全部潛伏在島上的人多嗎?能不能在奪島的時候給予我們一定的幫助?”穆夏柏問道。
“我們在島上只有兩個人……”林南的臉色稍微有一點點的尷尬:“因爲編制有限,整個南洋情報處也只有十來個人,至於作戰期間的幫助,恐怕就更有限了,出於對身份保密的考慮,安全部並沒有給潛伏的情報人員配發火槍類的武器。”
“我明白了。”穆夏柏聽到這裡就沒有再追問下去。要指望安全部的潛伏人員來個裡應外合顯然是不太可能了,屆時還是得靠民團自己動手才行。
“明天出發去納土納島,我帶船隊在附近海域策應,登島人員由穆夏柏少校統一指揮,安全部林南專員作爲助手,負責在此期間的情報蒐集工作。”王湯姆很快就開始了任務分配:“登島時間暫定爲兩天,如有特殊情況就用電臺進行聯絡。各位務必記住,如無必要,不要跟島上的荷蘭人發生衝突。我們這次的任務是收集這裡的情報,不要發生其他節外生枝的狀況!”
雖然在出發之前,軍方和安全部就對這次的偵察行動進行了事前謀劃和預演,但到了這裡之後,衆人還是不敢對此掉以輕心。島上的荷蘭武裝對海漢而言並不是難題,如果願意的話,就現有的人手大概都能打敗島上的荷蘭人了,但執委會要的是對納土納島的控制權,而絕非簡單的奪港作戰。作爲本次行動的總指揮,王湯姆想要的結果是不聲不響地完成對納土納島的佔領,任何打草驚蛇的行爲都是對這個任務的破壞。
1月4日,兩艘福船駛離無人島海岸,南下朝納土納島行進。
與此同時,黎大貴正在將一根大腿粗的木料拖到院子裡,準備將其鋸開。島上的荷蘭人前幾天向他訂購了兩套原木傢俱,他只有半個月的時間來完成這個訂單,時間有些吃緊。不過黎大貴心裡倒並不在意這張訂單能夠給自己帶來多少收入,他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按照約定的時間,總部派來的收取情報的接頭人應該在七八天之前就到了,以往幾次接頭頂多有兩三天的誤差,然而這次卻延誤了很多天,黎大貴又沒有辦法通過別的渠道聯絡到總部,有些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
黎大貴就是安全部佈置在納土納島上的兩名探子之一,他知道島上還有自己的一個同事,但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以怎樣的身份潛伏在島上。他知道這是上級有意的安排,這樣的單線聯繫方式能夠更好的保全情報網絡,即便是其中一人出事,另外一條線也可以繼續運作下去。黎大貴與總部的聯絡渠道,就是每隔三個月會停靠此地的一艘大明商船,在那個時候他會找機會把之前寫好的報告,交給商船上的同事,由他們帶回三亞的總部。
能夠被安全部挑中選派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執行任務,黎大貴特殊的身份也是原因之一。他父親是黎人,早年跟着漢人商船出海之後在安南定居下來,娶了一個安南女人當老婆,所以說起來他也算是混血兒了。當初安南內戰的時候,黎大貴也是逃難的難民之一,後來運氣好在清化上了海漢的移民船,一家人全部遷到了黑土港定居。
黎大貴的父親跟着漢人當水手的時候學會了說漢語,甚至憑藉這層關係將黎大貴送進私塾讀過三年書,所以黎大貴與海漢上司之間也就沒有什麼語言障礙,在初到黑土港不久就得到了任用,負責管理當地的伐木場。黑土港第一批派回大本營深造的歸化民幹部,他就是其中之一。而正是在回到三亞進修期間,黎大貴便被當時尚還處於草創階段的情報部門選中,於是他就稀裡糊塗地從民政部的辦事員搖身一變,成了安全部的情報人員。
由於黎大貴的外貌上與一般的漢人有着較爲明顯的區別,安全部在考慮向南洋地區分派情報人員的時候,黎大貴便被挑中了。因爲他在黑土港期間幹過一段時間的木匠活,也算是有點手藝,於是便以這個身份到了納土納島,並在島上定居下來。
要說起來他在這裡的行動自由度還是很高的,頂頭上司在千里之外,並沒有辦法監控他的工作。而他的職責就是不斷地蒐集本地的各種信息,寫成報告定期傳回總部。這對於一個受過專門訓練的情報人員來說,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畢竟這個島上就這麼點人口,而黎大貴所在的這個港口小鎮更是小到半個時辰就能繞着外圍轉上一整圈了,實在沒什麼好調查的。
關於島上這些荷蘭人,黎大貴認爲他們根本就不是海漢民團的對手,執委會只需要派一兩個連的陸軍過來,就足以把島上的荷蘭人清剿乾淨。而且這幫武裝起來的荷蘭人也並不是什麼正規軍,其中三分之一是歐洲戰場上退伍下來的老兵,到遠東地區來混個飯碗碰碰運氣的,三分之一是荷蘭移民中的青壯,剩下的則是一些被髮配到這裡的罪犯和混混。這樣的部隊要是能跟海漢民團硬碰硬,那才真是活見鬼了。
不過在這裡待了半年多之後,黎大貴也知道荷蘭人的力量可不僅僅只是島上能夠看到的這些狀況。荷蘭人在三十年前攻打這個島的時候,可是出動了二十多艘船,將近千人的步兵。黎大貴也知道在這個島以南2000裡的地方纔是荷蘭人的大本營,就算是無所不能的海漢執委會,目前也沒有染指那個地方的能力。
黎大貴做木工活一直做到下午,眼看快到該準備晚飯的時候了,有人站在院子外面喊道:“黎大貴,港口來了條商船,要找木匠去修補船板,你趕緊帶上工具去吧!”
黎大貴應了一聲,心說總算等到了。當下應了一聲,就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兒,回屋收拾東西。黎大貴將寫好的報告從牀板下拿出來,放進裝工具的木盒子夾層當中,然後提着一大盒工具出門趕往碼頭。
黎大貴的住處距離碼頭不到一里地,隔着老遠他就看到了港口碼頭停靠着兩艘中式福船。這個場景讓他心裡微微吃了一驚,以往來這裡與他交接情報的可並不是這兩艘船,難道是自己搞錯了?
但再走近一些之後,黎大貴已經從船尾懸掛的燈籠上確認了這的確是安全部的情報船無誤,看樣子是已經更換了新船,他只能認爲這大概就是對方遲到了七八天才來的原因。
黎大貴走到碼頭上,就看到這兩艘船旁邊有幾個大明商人裝扮的人,正在通過翻譯與荷蘭人商討進港需要繳納的停靠費用。其中一個人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黎大貴差點嚇出聲來。
黎大貴從未想過會在這地方見到穆夏柏,當初在黑土港的時候,穆夏柏可是軍方主管地方治安的官員,黎大貴自然是認得他的。好在他也算是鎮定,看了穆夏柏一眼之後,便立刻垂下頭來,低眉順眼地站到了旁邊。
穆夏柏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開口招呼道:“林掌櫃,木匠已經來了,趕緊帶他上船做事了!”
黎大貴跟着林南進到船艙之後,才壓低了聲音訝然問道:“林兄,怎麼連穆將軍都來了?”
“這事你不要急着問,先將報告交給我。”林南伸出手說道:“等會穆將軍回來,你可以當面問他。”
“這……卑職不敢!”黎大貴趕緊從工具盒的夾層中取出報告,遞交給了林南。
“你不問他,他也會向你提問的。”林南伸手拍拍黎大貴的肩頭道:“你先歇會兒,我去處理一下外面的事情。”
又過了片刻,穆夏柏果然來到了船艙裡,林南便跟在他身後。黎大貴趕緊起身請安,穆夏柏擺擺手道:“不用那麼多規矩,坐下說。你是黎大貴吧?我記得以前在黑土港見過你,那時候你在周恆行手底下做事。”
“是是是,首長好記性,卑職當時的職務是伐木場主管,由周主任管理。”黎大貴連忙應道:“若不是各位首長一路提攜,卑職也沒有機會爲執委會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務。”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這次我們來這個島,目的就是要徹底摸清這裡的防務狀況,最遲五六十天之內,我們就要拿下這個地方!”穆夏柏言簡意賅地道明瞭來意:“黎大貴,你之前寫的報告,我也已經在途中看過了。從你寫的報告內容來看,這地方的防禦力度似乎很薄弱?”
“以我軍之力,當可一鼓而下。”黎大貴解釋道:“這島上雖然有一百多荷蘭兵,但這些人並非正規軍,平時也沒什麼訓練,武器裝備更無法跟我軍同日而語。以卑職之見,也就只是跟大明衛所軍一個等級罷了。若執委會要奪取此島,並無太大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