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在這裡提醒各位,不要覺得現有的幾千部隊就足夠保護我們的人身安全和利益了,我們的軍隊在戰鬥力方面的確要強於同時代的對手,但短板也非常明顯,那就是部隊規模。”顏楚傑作了個手勢,勤務兵立刻將新的一副地圖掛到了牆上,看得出軍委爲了今天的會議也是做了相當充分的準備工作。
這副新掛上的地圖所包括的範圍就更廣了,幾乎囊括了目前海漢船隻所能到達的全部區域在內。
顏楚傑指着地圖繼續解說道:“各位請看,除了海南島之外,我們目前也在積極地向東北方向和南方擴展勢力,並且也取得很好的效果,但我們所佔領的土地並不是無主之地,必須要有武裝力量的守護才行。各位不妨想想,珠江口那麼廣闊的地域,就佈置一個連的陸軍,真的能做到實際控制嗎?南邊的中南半島還有四個規劃的港區等着開發,這些港區今後就是我們的海外領土,不派軍隊駐守行嗎?還有我們穿越前就制定的五年計劃,其中有一條就是實現對海南島的實際軍事控制,現在已經是穿越後的第三年了,我們距離這個目標還有相當大的距離,要想實現對全島的實際控制,我認爲駐紮在島上的民團編制起碼要維持在兩個團的規模,而我們現在僅僅只有兩個營而已。”
與會的衆人聽到這裡,開始交頭接耳起來,畢竟顏楚傑這次的口氣與以往有所不同,已經明確地提出了要成立團級作戰體系。如果以最基本的編制計算,目前的駐紮本島的民團陸軍規模要擴編到團級,那至少也要再增加一半的兵員,如果是軍方一向追求的“加強型”編制,那就得在現有規模基礎上翻倍纔夠。
以普通的民團士兵而論,一年的薪酬、軍械軍服、日常消耗、訓練開支等等費用加在一起,大約平均每年每人需200元纔夠維持,這還沒包括正式作戰的戰時犒賞、戰後撫卹獎勵等等費用在內。目前的陸軍一營編制是千人左右的加強營,這就意味着至少要拿出二十萬元的軍費才能夠增加一個營的編制。這還僅僅只是一個很保守的估計,如果計算徵兵、訓練,以及訓練過程中淘汰掉的兵員所造成的花銷,實際的軍費開支至少還得增加十分之一。另外陸軍的編制當中,營級單位還會配備炮兵連,雖說炮兵是單獨列編的兵種,但增加一個炮兵連的編制也同樣是一筆不可忽視的開支。
二十萬元是什麼概念?這差不多是勝利港鹽場公社年產值的一半了,大概是去年海漢財政收入的三十分之一,絕對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數目。而軍方之前的擴軍計劃,從來都是以連爲單位,這次也算得上是獅子大開口了。
“直接擴編到團級作戰單位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必要?”顧凱首先提出了質疑:“現在民團部隊的連一級軍官基本都還是我們自己人,如果擴編到團級,那麼連級軍官還能不能保持現有的規格?”
“如果擴編到團級,大概就必須要提拔一些歸化民軍官上來了,起碼在副連級的職位上會出現一大批歸化民軍官。不過我認爲這並不是什麼問題,我們在數次的作戰中已經逐步發現並培養了出了一批合格的基層軍官,讓他們逐步接掌一線部隊的指揮權,這也是必經的過程。”顏楚傑爲了表明自己的看法是有依據的,還舉例說明道:“比如像高橋南,於鐵柱這樣的基層軍官,忠誠度和個人能力都沒有問題,現在就完全可以提拔起來當個連長。而我們自己人也可以水漲船高,升職到營部、團部,或者是進入參謀部任職。”
“不不不,我想你是誤會了我的意思。”顧凱搖搖頭道:“我並不是擔心我們的人在軍隊體系中的職業前景,而是這些歸化民軍官提拔起來之後,能不能達到相同或者近似的指揮水平。要知道他們可不會玩電臺,步話機這類高科技的玩意兒,他們所能理解和使用的指揮體系,應該還停留在旌旗鑼鼓爲號的水平。”
顏楚傑道:“你可別小看了歸化民軍官,這些人是沒多少文化,見識也很有限,但只要是有潛力的人,基本上都被選進了軍官進修班接受長期培訓。就算他們沒有電臺步話機可用,但有我們從幾百年後帶來的各種實際戰例和經過實戰考驗的戰術,而且也有地圖、沙盤和殺傷力強大的武器可以輔助他們,我可以保證這些歸化民軍官的戰術水平和意識肯定都遠遠超出同時代的對手。他們並不比你我傻,只是需要一扇見識外面世界的窗戶而已。”
“擴編軍費怎麼解決?今年的財政預算中大概並沒有這部分在內吧?”眼看從這個角度辯不過顏楚傑,顧凱只好換了一個方向提出質疑。
“預算中的確是沒有,不過今年在南越的收入也同樣沒有被列入預算。”顏楚傑不慌不忙地辯解道:“我們在順化的繳獲,加上升龍府戰後償付的軍費,減去我們的作戰開支之後,還有相當大的收益。這其中的一部分已經用在了上半年的海軍擴編計劃上,但仍然還有一些餘額可以用於陸軍的擴編。”
顏楚傑說到這裡很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道:“至少擴編兩個營的編制已經足夠。”
“但軍費不是一次性投入,今年擴編兩個營,就意味着明年的軍費開支也得增加好幾十萬!”顧凱繼續質疑顏楚傑的說法。
“這很正常啊!難道我們明年的財政收入還會停留在今年的水平嗎?”顏楚傑攤了攤手道:“如果那樣的話,我想你埋怨的對象不應該是軍方,而是施總領導的商務和財政部門。”
施耐德笑着接話道:“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過,爲什麼也要躺着中槍?”
“誰讓你管着錢袋子呢?”顏楚傑揶揄道。
“好吧,既然說到錢的問題,那我也簡單說下我的個人看法。”施耐德收起笑意,沉聲說道:“目前我們對廣東地區的進出口貿易還是保持着比較可觀的順差,我個人對來年的貿易收入增長是持樂觀態度的,不過考慮到目前正在進行的工程建設項目幾乎都是花銷大見效慢,而且花費在移民安置上的開支會逐年增加,我認爲增加明年的軍費預算還是需要慎重的。當然了,我個人並不反對軍方的擴軍意圖,只是希望軍方在擴軍的同時也要考慮軍隊規模在未來一段時期內將會帶來的財政壓力。”
“你的意思就是說,擴軍可以,但軍費預算增加的部分得軍方自己想辦法了?”顏楚傑很快就從施耐德的一連串官方用語中理出了頭緒。
“至少得有這樣的思想準備。”施耐德很痛快地承認了顏楚傑的猜測:“畢竟在今明兩年,石碌項目纔是我們的第一要務。這個項目需要投入的資金總量,將會超過我們所有的拓殖項目總和,爲了保證這個項目不會因爲資金問題而出現工程延誤,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我們可能不得不對其他的開支預算作出更嚴格的管控,包括軍費預算在內。”
“那就是說爲了籌集軍費,我們必須得再次對外發動新一輪的戰爭了?”顏楚傑連連搖頭道:“以戰養戰不是不可以,但我們現在可選擇的對手並不多,大明離得最近但不能打,安南算是盟友,葡萄牙人算是貿易伙伴,這兩家也不好隨便動手。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倒是沒什麼顧忌,但問題是我們的海軍力量還不夠,現在根本就夠不着人家,而且跟這兩家在海上作戰也根本沒有取勝的把握。”
“不一定要通過戰爭的形式來獲取收益,可以想想別的招。”施耐德將話題引申開來:“比如可以加大軍火的貿易量,海漢軍工出口各種武器和軍用品的收益,你們軍方也是有份的,不是嗎?二十萬元對於軍火貿易來說,也不過就是幾千支火槍,或者一兩百門火炮而已,只要我們願意出售,市場需求完全不是問題。說真的,我們是時候考慮一下跟大明合作,直接向官方出售武器了。大明軍方的需求量和償付能力,不是安南或者許心素能夠相比的。”
施耐德說到這裡,眼光便轉向了陶東來,這種對外政策的調整,肯定得徵求一下陶東來的意見才行。
一直靜靜傾聽的陶東來見衆人的目光都開始聚集到自己身上,便開口應道:“與大明官府的合作不是不行,但主要還是得看看大環境的外部條件如何。簡單說,就是看大明現在是不是真的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外部助力,如果操作得當,我們當然能夠從軍火貿易中獲取豐厚的經濟收益,甚至能像在安南那樣達成一些有利於自身發展的交換條件。但如果操作得不好,或者時機不當,那也很容易讓大明把我們視作威脅,產生不必要的敵意。”
“關於外部環境的問題……寧崎,你有什麼看法?”陶東來表明了一下態度,然後迅速地把球踢到了寧崎腳下。
作爲執委會內部極少數熟悉歷史環境的人,寧崎也算是責無旁貸了,清了清嗓子道:“今年上半年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崇禎帝下旨給魏忠賢的案子定了性,崔成秀、劉志選等人判了斬首,然後有一百多個同案犯充軍,另外還有一些判了三年囚禁,削職爲民的,算是運氣比較好逃過一劫了。另外就是陝西饑荒,民間有農民組織起義,但並沒有能形成太大的氣候,被洪承疇帶兵很快就鎮壓下去了。”
“有什麼跟我們相關的事情嗎?”白克思問道。
寧崎點點頭道:“相關的倒也有一件,禮部尚書徐光啓因爲舊曆法推算今年五月出現的日食不準,就上書崇禎帝,要求參考西方曆法,這一條被皇帝批准了,而且讓徐光啓負責監督編修新曆法,所以今後跟大明朝廷溝通的時候,起碼在這方面還是有共同點的。”
“但這對我們剛纔所說的事情並沒有什麼直接的作用。”顏楚傑也有點耐不住性子道:“有沒有跟軍事相關的大事發生?特別是北方戰場那邊。”
“大事?”寧崎想了想才點頭應道:“這個月倒是真有一件大事發生,袁崇煥在雙島斬了毛文龍,這個算大事了吧?”
袁崇煥矯詔斬毛文龍這事,歷史上的說法不一。董其昌、袁可立、孫承宗等人,對毛文龍戍邊抗敵的行爲都有比較正面的評價,而且大鹿島上還有立於天啓六年和崇禎元年的兩塊石碑,其中一塊石碑上刻有毛文龍的殺敵誓言:“指日恢復全遼,神色苞孕與此,吾儕赤心報國,忠義指據於此。”由此可見此人還是有忠心愛國的一面。
而歷史上對其負面評價,多是指出毛文龍爲人驕橫,肆意妄爲,而且有意誇大軍功,以此向朝廷索要更多的軍餉和補給品。但袁崇煥冒冒失失地矯詔十二條大罪殺了毛文龍,卻直接導致了當地駐軍軍心渙散,以至於後來出現了叛國投敵的情形。
袁崇煥殺毛文龍的時候,大概也沒想到他這種無視皇命的舉動會成爲自己日後的催命符之一。僅僅半年之後,袁崇煥便因爲指揮不力而被下了獄。第二年八月,就因爲擅自與清軍議和、擅殺毛文龍兩條罪名被判了凌遲,而且家人流徙三千里,家產全部抄沒,可謂是家破人亡的結局。
對於袁崇煥的爭論,在另一個時空中持續了數百年,有人認爲他是民族英雄,有人認爲他是私通滿清的賣國賊。不過寧崎也無意在這裡挑起爭論,而是一句帶過,直指問題重點:“今年下半年,後金會兵分三鹿,從大安口、龍井關、洪山口攻入關內,一直打到京城。雖說年底的時候他們還是退兵了,不過這次入關也還是給大明造成了極大的損失和影響。如果要和大明達成軍事上的合作,我建議可以考慮一下應該如何利用今年下半年北方的軍事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