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漢要求追究杭州行刺事件相關人等責任,不管崇禎認可與否,這個條件都是萬萬不能拿到朝堂上討論可行性的。
隨着海漢的崛起,大明皇權的威望在近些年已經日漸衰落,選擇行刺海漢政要這種非常規的極端手段,本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爲了挽回這種頹勢而不得已採取的措施。
如果一擊得手倒也罷了,起碼短時間內能在大明內部起到振奮人心的作用,說不定還能給海漢造成內亂。
但失手之後就立即追究相關人等的責任,而且是在海漢的逼迫之下作出這種清算行爲,將人交給海漢發落,那無疑是在毀滅崇禎所剩不多的威望。
更重要的是,崇禎也十分擔心,如果在朝堂上公開討論此事,可能會激起對自己的強烈反對。
他知道朝野內外的強硬派對自己的綏靖態度早有不滿,一旦將這些人逼上絕路,他們在京城發動政變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相關人等中既有手握實權的內閣高官,也有掌握兵權的高級將領,更有廠衛這些諜報組織的高級頭目,這些人要是聯手造反,那對崇禎來說可能要比海漢軍兵臨城下更爲危險。
“王承恩,你說朕應該怎麼辦?如果答應海漢的條件,要把相關人等交出去,那這些人可能會起來造反。如果不答應,海漢大軍攻進京城,又恐有亡國之危!”
王承恩侍奉崇禎多年,對他的性情十分了解,說出這番話來,其實他心裡就已經有了決定了。只是他身爲皇帝,有些話不便親口說出來罷了。
皇帝若是不打算投降,根本就沒必要在這種問題上糾結。
王承恩低垂着頭應道:“皇上,以奴才之見,讓海漢人停戰纔是當下重中之重。要是不管不顧去保這些人,只會讓海漢軍找到繼續開戰的藉口。而保住國祚,大明將來仍有翻身的機會!”
崇禎道:“話是如此,可相關人等會乖乖等候處置嗎?要是有人因此生亂造反,只怕京城就要不攻自破了!”
王承恩道:“皇上可命御林軍夜出皇城,分赴各家捉拿相關人等,不給他們反抗的機會!”
崇禎沉吟道:“這個對付朝堂文官尚可,但有幾位帶兵大將此時是在軍中,御林軍如何能拿得到他們?”
王承恩道:“這倒不難,皇上只需下旨傳他們進宮,在宮中拿下他們便是,回頭再另行派人帶聖旨入營,接管其麾下人馬。”
崇禎微微點頭道:“你想的倒是挺周全……但這要交給別人去辦,朕實在放心不下,那朕就把這極爲重要的差事派給你去完成,如何?”
王承恩心裡暗暗叫苦,怎麼這要命的差事樁樁件件都是交到自己頭上,這中間只要稍有差池,自己這條賤命可就沒了。
有那麼一瞬間,王承恩甚至在想,皇帝是不是要把自己推出去當替罪羊,讓某個武將藉此機會砍了自己。
但他臉上還不敢露出絲毫不滿的神情,趕緊跪下來應道:“奴才領命!”崇禎如何不知此事極爲危險,安撫王承恩道:“王承恩,只要你把這件差事辦妥,到時候朕必不會虧待你!今後這皇城內務的十二監,都由你來管理!還有東廠提督,你也一併兼任!”
這下可是給出了天大的好處,王承恩就不得不再重重磕上幾個頭,老老實實地向崇禎謝恩了。
明代管理皇室內務共有十二個衙門,王承恩之前所轄的司禮監只是其中之一。不過司禮監的職責是批答奏章、傳宣諭旨,總管宦官事務,可以說是其中權力最大的衙門。
王承恩之前所任的秉筆太監,更是可以代皇帝批閱公文奏摺,所得信任遠在朝堂高官之上。
除司禮監外,還另有內官監、御用監、司設監、御馬監、神宮監、尚膳監、尚寶監、印綬監、直殿監、尚衣監、都知監,這些衙門各司其職,都全由太監掌權。
崇禎一口氣將這些衙門全部劃歸給王承恩管理,這就是變相給他提拔成了內務大總管了。
至於一向由司禮監出身的宦官擔任的要職,就只有東廠提督和南京守備了。現任的東廠提督因爲涉及杭州行刺事件,肯定是要被拿掉了,由王承恩兼管東廠,倒也不算逾矩。
但南京城形勢危急,能不能守得住都還不好說,而且崇禎也不想讓王承恩這個親信外放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當官,也就沒把南京守備的職位當作獎勵了。
當然了,這麼大的事情,光靠王承恩可幹不了,他充其量只是帶隊指揮,這活還得另行安排人來幹。
王承恩先秘宣了親軍都指揮使司下屬的金吾衛、羽林衛、虎賁衛、府軍衛、錦衣衛、旗手衛等禁軍部隊的統領進宮面聖,向這些武官下達了秘密逮捕某些朝中官員的命令。
至於五軍都督府、五城兵馬司、京衛指揮使司這些衙門,則因爲出於保密的考慮,根本就沒有讓其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而其中牽涉到杭州行刺案,被海漢指明要人的錦衣衛指揮使,則是在宮中就被直接拿下,由崇禎另行任命了王承恩推薦的繼任者。
王承恩唯恐遲則生變,當晚便開始在京城中捉拿相關人等。同時皇城中也有一批被秘密召見的官員,在踏入御書房的一刻,就被埋伏在此的禁軍侍衛按倒,然後直接押去了天牢收監。
不管這些官員是否存有對抗乃至造反的心思,崇禎都不打算冒險。
只要能保住皇權,保住大明國祚,犧牲幾個官員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他們的身份,他們的榮華富貴,那都是大明給的,目的不就是需要他們此時站出來爲大明盡忠。
崇禎只希望把這些人交給海漢之後,對方不會食言,能夠將停戰協議繼續執行下去。
當然了,這也僅僅只是海漢提出的諸多要求中的首要條件。而相較其他尚未開始執行的要求,抓捕刺殺案相關人員並交給海漢發落,似乎難度還並不算是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