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委會願意在“瓊聯發”的合作協議中給予“福瑞豐”比較大的優惠和讓步,除了顧及之前的交情之外,更多的還是考慮到“金盾保安”這個機構的日後運作。
施耐德等人攛掇着李家父子組建“金盾保安”這個武裝押運機構,並不僅僅只是爲了能夠以合法渠道運送非法違禁品而已。一方面何夕的情報機構需要藉助“金盾保安”建立的信息渠道來向外擴展,另一方面軍警部多少也有藉着這層皮在廣州附近安插小規模武裝力量的打算。
隨着駐廣辦經營項目的增加,整個駐廣辦駐地的規模擴大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事情,年內購買土地完成擴建之後,駐廣辦的人員編制肯定也會增大不少,而且由於各種貿易往來和金融業務的開展,駐廣辦的現金流量會變得非常大,安全問題就勢必要提到駐廣辦的議事日程當中了。
現在駐廣辦雖然有一個排的警衛編制,但在軍警部的眼中,武裝力量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像廣州這種區域要地,兩廣首府,軍警部恨不得能設個軍事基地在珠江邊纔好——當然這在目前來說還僅僅只是一個不太可能實現的願望而已。
直接在廣州佈置武裝力量勢必會引起大明的警惕,畢竟名聲傳揚數百年的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動作太大很快就會被這些“朝廷鷹犬”給盯上。而“金盾保安”倒是可以走曲線救國的路線,爲軍警部的打算披上一層合法外衣。軍警部早就有了控制珠江口的規劃,打算要在珠江口的萬山羣島做些文章,從距離上來說,近在咫尺的廣州相比勝利港無疑是更好的後勤基地,只有在廣州做好佈置之後,軍警部才能放心大膽地謀劃在珠江口建立軍事據點,從而實現對廣州出海航道進行監控的戰略意圖。
駐廣辦開張這半年多時間,還是第一次同時接待如此之多的客人。臨近中午,在院子裡設下的二十多桌酒席基本已經坐滿,而外面看熱鬧的民衆終於逐步散去,畢竟後面的遊戲就沒有普通百姓參與的份了。
施耐德代表駐廣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祝酒詞,高度肯定了“金盾保安”的實力,並表示今後“海漢發展銀行”以及其他海漢名下的各項產業都將與“金盾保安”進行深度合作,海漢各種產品在大陸地區的押運工作,將全部交由“金盾保安”來完成。同時施耐德也表示,只要是“海漢發展銀行”的長期固定客戶,都能以八折的價格享受到“金盾保安”的押運服務。
施耐德的這個表態實際上就是在廣州商圈爲新成立的“金盾保安”背書了。海漢人的經濟實力在這半年裡已經在廣州商圈裡盡人皆知,有了駐廣辦這個表態,“金盾保安”就算是外面一筆買賣都接不到,光靠着海漢吃飯也已經餓不死了。而且在座的商家們還能從施耐德的話裡察覺到另一個比較隱晦的信息——海漢人應該是準備藉助“金盾保安”建立自己的銷售渠道和網絡了。
對於海漢人的這個意圖,其實很多人在得知海漢人和“福瑞豐”合作搞“金盾保安”這個機構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幾分,而各個商家的評價自然也是譭譽參半。有人認爲海漢人這樣做完全就是在跟大明分銷商搶市場,要是海漢人自己建立起了銷售網絡,那大明這些商人可以說連半點競爭優勢都沒有了。但也有另一種意見認爲海漢人這麼做並不是爲了把分銷商們趕絕,因爲海漢人做買賣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吃獨食的惡習——持有這種意見的,基本都是得到了“瓊聯發”入股邀請的大商家。
這部分商家與海漢都有較爲密切的貿易往來,對於海漢人的行事風格也比較瞭解,他們在獲知了“金盾保安”和“瓊聯發”這兩個機構的信息之後,一部分頭腦比較聰明人就揣測出了幾分海漢人的意圖——海漢人應該是希望大明商人將一部分注意力從海漢那些花裡胡哨的商品轉移到更大的生意上去。
只要是被駐廣辦單獨約談過“瓊聯發”相關內容的商家老闆,無一不被海漢人的構想所震驚。“瓊聯發”計劃當中的那些項目,隨便挑出一個都是一般商家無法駕馭的大傢伙,而海漢人似乎並不滿足於讓這些構想停留在紙面上,並且還打算要進行多線操作,同時運行數個項目。
這些項目的“錢景”有多大,有一些是比較顯而易見的,例如開礦鍊鐵、大面積種植蔗田、造大船從事海運業等等,還有一些讓人看不太懂的項目,例如軌道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等等。但不管是哪種項目,海漢人都對其盈利能力表現出了充分的信心,甚至其中一部分項目海漢人還給出了盈利幅度的保底承諾。
相較於海漢商品在大陸分銷的暴利,海漢人的這些大項目似乎並沒有那麼誘人,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隨着海漢商品在大陸地區的分銷商越來越多,銷售利潤已經不再像最初幾個月那麼豐厚,即便是“福瑞豐”這樣的老牌代理商,也不得不面對越來越多同業競爭對手的出現。分銷商們想要保證豐厚的利潤,就必須得耗費更多的時間精力,將海漢商品運往那些遠離廣州的地區進行發售,但在這個交通不便的年代,將大宗貨物販往外地可並非易事。
在這樣的市場走勢之下,對大戶商人來說,海漢人所提議的“瓊聯發”操作模式就顯得很有吸引力了,雖然看似利潤不高,但勝在操心少不費事,項目全程都由海漢人負責實施,股東們除了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財力之外,基本無需顧慮經營過程中的問題,只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分錢就行了。另外還有極爲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海漢承諾了股東們的收入都可通過現銀或是“海漢發展銀行”的銀票來兌現,這就意味着這一筆收入可以實現完全的避稅,這可比做海貿要簡單多了。
儘管還是抱有各種各樣的疑慮,但接到“瓊聯發”入股邀請的這些商家們,還是都應邀來到了這裡,看看海漢人在今天的會議上還有什麼要說的內容,畢竟沒人願意輕易錯失這樣一個能夠長期穩定獲取收益的機會。
今天的這場酒宴上也依然貫徹了“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原則,施耐德的祝酒詞結束之後,李繼峰也簡單說了幾句,然後院子裡搭建的臨時戲臺上便開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這是駐廣辦專門從佛山請來的瓊花會館表演的“廣府大戲”,也就是粵劇的雛形。
唱完一齣戲之後,施耐德便親自上臺,主持拍賣和抽獎的儀式。在開始拍賣之前,施耐德就這次拍賣活動進行了簡短的說明,表示今天這二十套紀念版文具的拍賣所得,不管金額多少,駐廣辦都將一文不留地全部捐獻出來。其中一半作爲海漢善堂的經費,賑濟救助廣州本地的難民和孤兒,並會將那些無人照顧的流浪兒童送往勝利港接受統一的教育和管理。另一半經費則將用來成立一個專門的“海漢助學基金會”,用於資助廣州的窮苦讀書人,但凡家境貧寒的讀書人,都可向基金會申請補助,而這種經濟上的補助將是無償且不帶任何的附加要求。
賑濟難民、捐助文化,弘揚善行義舉是這個時代商人發家之後獲取良好社會名聲的最佳手段,施耐德的這番表態也獲得了一片叫好之聲。當然這筆錢雖然是打着慈善的名義,但也不是打算白白花出去的。義莊善堂救助的難民孤兒,絕大部分都會在經過篩選之後送往勝利港進入歸化民體系,也算是從大明合法獲取移民的渠道之一。
至於對貧苦下層文人的資助,其實駐廣辦在此之前就已經在從事相關的工作,只是沒有公開化而已。以現在勝利港的人口規模而言,普通民衆的識字率還遠遠達不到執委會的期望值,而現有的師資力量要用來進行全民掃盲教育又顯得太單薄,解決這個矛盾的捷徑大概就只剩下從大明引進知識分子,通過普及基礎教育來逐步提高民衆識字率。
截止二月底,駐廣辦從大陸地區招攬的落魄文人已有三十餘人,其中大部分已經送去勝利港接受有關部門的培訓,他們今後的去向將是穿越集團治下的各種初級教育機構,以及各個單位中一些需要有基礎文化水平才能勝任的崗位。這種招募在披上了“基金會”的外衣之後將會更加方便,招募的規模也會逐步加大。
執委會對於大明知識分子的招攬門坎設定得非常低,只要能把《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幼學瓊林》之類的初級讀物通讀,就算是合格了。至於四書五經、經史子集方面的知識內容則沒有硬性要求,學過當然就更好。如果是有秀才以上功名,又自願遷往勝利港定居,那還將獲得一筆專門的安家費。
在展示過拍品之後,拍賣活動便開始了。這種拍賣會上最積極的並非廣州商圈中的頂級人物,反而是一些中等實力的商家購買慾望最強。這其中的道理也很簡單,頂級的大商家幾乎都有自己的渠道向海漢人訂購貨物,不太需要在這種場合爭搶有限的幾套拍品。而且海漢人當初也很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們,這些所謂的珍藏版、限量版、紀念版,統統都只是炒作商品的噱頭而已,限制其數量純粹就是爲了提升市場價值。真要打算收藏的,往往都是單獨下訂單量身定做,像李繼峰家裡,就有好幾套獨一無二的訂製玻璃文具。
反倒是那些中等實力的商家,因爲拿不到海漢商品的第一手貨源,對於這種非正常渠道流出的海漢商品就非常看重了。二十套限量珍藏版最後拍出了一萬三千多兩銀子,在臺上主持拍賣的施耐德從頭到尾嘴都沒合攏過。這筆錢的零頭就已經把這些東西的成本連同今天這個大招待會的費用一併賺回來了,在廣州掙大明商人口袋裡的錢真是太容易了。
之後又是各種花樣繁多的抽獎活動,基本上就是將後世公司開年會上的那一套手段全都照搬過來,不過大明商人們顯然很吃這一套,抽獎過程中大呼小叫玩得不亦樂乎。與會者當中大約有三成都抽中了不同等級的獎勵,而對於那些手氣不好連根毛都沒中到的人,駐廣辦也很體貼地準備了安慰獎——新出品的海漢香皂兩塊。
吃好喝好玩好之後,一大幫票人心滿意足地提着戰利品離開了駐廣辦。當然也有一些人出了大門就悄悄繞道去了院子另一邊的“海漢發展銀行”,辦理了開戶手續——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用到“金盾保安”的押運業務,先混個打折資格再說。
少數有心機的人注意到本地的一些大商家並沒有在宴席結束之後立刻離開,但局外人根本想象不到這些人此時所商談的生意究竟有多大的規模。說得誇張一點,現在留在駐廣辦裡這幫人的身家加在一起,差不多能買下小半個廣州城了。
這羣人對於整個廣州商圈乃至本地社會的影響力,都經過了駐廣辦的認真評估和篩選,淘汰了一些一直以來跟海漢這邊不是很對路,或是做事理念不太合拍的人,留下的至少都是政治態度比較中立,對海漢沒有表現過明顯敵意或排斥傾向。這樣在今後當他們得知了海漢的某些有損大明利益的手段時,不至於會反應太過激烈。
今天留在這裡的與會者都已經經過了駐廣辦的單獨約談,對於“瓊聯發”的經營內容和經營方向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認識。作爲“瓊聯發”掛牌之前的最後一次座談會,施耐德爲此專門準備了一份講稿,用於鼓動這些商人的投資熱情。
“各位老闆,自古以來,士農工商,經商一直都排在四民之末,即便商人能賺到再多的錢,也很難得到與之相對應的社會地位。朝廷和官府從來都只是把商人當作搖錢樹,需要時搖一搖,要是這樹大到搖不動的時候,那索性就直接砍伐。就算是富到沈萬三這樣的地步,朝廷一句話就能讓他傾家蕩產,流放邊疆。我想各位老闆現在都爲自家的子弟請了最好的教師,也就是爲了讓子弟能考個功名,擺脫這四民之末的社會地位。但今天我想告訴各位的是,其實還有另一條路,可以擺脫這種讓各位感到不甘而又無法改變的現狀。”
施耐德拉下了牆上的一塊帷幕,露出一副五尺見方,以海南島爲中心的南海地圖。
“各位老闆,瓊州島這地方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在座的各位當中應該十有八九都去過瓊州島,造訪過勝利港的差不多也有一半。我相信只要去過勝利港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裡與大明的不同之處。各位可以回想一下,爲什麼勝利港會把大家吸引到一起,千里迢迢也要把貨物運到勝利港進行交割?”
“因爲免稅!”有人應聲答道。當然現在勝利港的引人之處已經不僅僅是當地的免稅政策了,勝利港良好的港口條件、完備的武裝防禦手段,以及現在與廣州之間的銀錢通存通兌業務,都是商家們很難拒絕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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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德點點頭,接着說道:“沒錯。有人可能會說這麼做是違反‘大明律’,但我想告訴各位的是,崖州地區的財政狀況並沒有因爲勝利港的免稅政策而受到不好的影響,恰恰相反的是,在我們的操作之下,崖州上繳到瓊州府的財稅收入,比起以前反倒更多了,這在崖州官衙裡是可以查到的事實。崖州過去的各種問題,流民、海盜、囚犯、高失業率、高物價,現在都被我們逐步都解決掉了,我可以大膽地告訴各位,我們在勝利港實施的各種政策,那都是已經得到了崖州官衙的默許支持。不信各位下次造訪勝利港的時候,我可以帶各位去看看,在勝利港服勞役的人裡面有多少是應該關押在崖州大牢裡的犯人!”
“只要我們能夠給地方官府創造出更多的財富,讓父母官們在上繳賦稅的時候能比前一年的數字有所提升,讓他們在位期間的政績好看一點,還有誰能成爲我們金光大道上的絆腳石呢?我們在勝利港,在崖州做過的事情,完全可以在瓊州島上其他地方也進行復制。各位不用再擔心勢單力薄,辛苦賺來的錢成了官府的盤中餐,只要我們在‘瓊聯發’這個招牌下面聯合起來,我一定會讓各位看到資本的真正威力!看看那些或是自命清高,或是貪得無厭的官老爺們是怎麼在資本面前低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