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6章
“既然當時我軍在戰場上佔據優勢，那爲何還要跟滿清和談，趁這機會將其殲滅不行嗎？”白樂童向陳一鑫提出了一個困擾他多時的問題。
陳一鑫解釋道：“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爲再繼續打下去，對我們來說也不太划算了。我們一方面要解決鉅額軍費開支所造成的財政負擔, 另一方面也要考慮戰後的治理問題，停戰和談可以說是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海漢軍爲了遼東北伐這一戰，前前後後準備了數年之久。除了擴軍備戰之外，同時也在爲這次大規模軍事行動積蓄資金。
從攻打蓋州衛城開始，海漢軍便在行動中投入了多支主力部隊，作戰期間每日的軍費開支至少是以數十萬元計。而從蓋州之戰到迫使滿清議和，打打停停, 中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時間, 軍費開支已經上千萬元。
雖然遼東地區物產豐富，未來的開發潛力極大，收回戰爭投資只是時間問題，但軍費開支是實打實地花在當下，每天真金白銀如流水一般撒出去，即便是富庶如海漢，也同樣會感到吃不消。
而海漢軍的作戰方式極度依賴後勤補給，軍費開支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花在了維持補給線運轉上。戰線向北推得越遠，後勤壓力就越大，花費也就越多。
瀋陽是海漢軍在制定北伐計劃時所定下的目標，不僅因爲這個城市是滿清的都城，攻克這裡具有一定的地緣政治意義，同時也是因爲海漢軍在內陸地區作戰的補給線很難再繼續延伸下去了。即便以後還要向北擴張，那必然也得先佔領瀋陽，再以此爲基地展開後續的行動。
而在下一步的行動之前，海漢也必須要考慮如何消化北伐後佔領的大片土地。從金州到瀋陽足足六百里，在這兩地之間的遼東半島和遼河平原都是從滿清手裡奪下的戰果，這片區域的面積已經超過了山東的登萊兩州，軍事佔領只是第一步, 之後的治理纔是統治者真正需要操心的問題。
而陳一鑫對此早就有了計劃，那就是建立在礦業基礎之上的工業化建設。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得讓遼東地區擺脫戰爭狀態。
當時指揮作戰的幾位將領一致認爲殲滅滿清難以實現，因爲瀋陽以北還有面積廣闊的縱深可供對手活動，丟了瀋陽，甚至是滅了掌權的愛新覺羅一族，都不會讓滿清立刻消亡，所以只要能在瀋陽擊潰滿清，迫使其俯首稱臣，就算是達成了階段性的作戰目的，那麼停戰和談也就成爲了海漢樂於接受的結果。
在這樣的考量下，一個相對完好的瀋陽城，可以大大降低海漢接管之後進行重建的難度，之後開發瀋陽周邊礦產的進度也能更快一些。所以在佔據戰場優勢的情況下，海漢最終沒有選擇攻堅，而是通過和談的方式，從滿清手裡拿下了這座城池。
白樂童聽完陳一鑫的說明之後，恍然應道：“原來如此。開戰和停戰的時機, 其實都在我國的計劃之內了。”
白克思道：“戰爭只是手段, 而非目的。我們的目的是要從滿清手中奪取遼東物產最富庶的區域，只要達成了這個主要目的，其他的事務都可以靈活處理，也包括與滿清的關係在內。”
寧子敬問道：“但即便滿清當時認輸投降，想必也是一時權宜之計，不太可能對我國就此臣服吧？”
陳一鑫點點頭道：“這是當然。如果不是我們出來擋路，滿清早就南下攻入大明境內，成爲北方一霸了，哪會落得這步田地。對滿清來說，我國是比大明更可怕，也更可恨的仇敵，等什麼時候他們覺得自己實力已經恢復到可以挑戰我們的程度，大概就會主動採取行動了。目前瀋陽周邊地區仍是施行軍屯制度，就是爲了防備滿清反撲。”
寧子敬追問道：“但我們既然主動發起北伐，又打贏了這場戰爭，應該不會就此轉入被動防禦吧？”
陳一鑫笑道：“與敵國接壤的邊境地區，必須得考慮有備無患。當然我們也不會坐視滿清恢復實力，該做的事，我們也一直在做。瓦解滿清的戰鬥意願，就是我們當下階段的目標。”
關於如何使用非軍事手段削弱對手，海漢在這方面有着極爲豐富的操作經驗。從白克思一行踏上遼東土地開始，他們已經在不斷接觸到這方面的信息，只是寧子敬還沒有將其與瀋陽地區的局勢聯繫到一起而已。
簡而言之，不過就是一個“利”字。海漢通過邊貿互市渠道，向滿清輸入鹽、鐵、茶、糖、煙、酒等商品，而掌握着相關資源的滿清貴族，就理所當然地成爲了既得利益者。
這些人只需掌控貿易渠道，就能源源不斷地從中獲得可觀收益，享受奢靡的生活，時日一長，他們就會在海漢的有意灌輸下慢慢形成新的意識——既然這麼簡單就能過上好日子，那又何必再去戰場上拼命？跟海漢人拼死拼活，毛都沒撈到幾根，倒不如老老實實跟海漢做買賣，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當然了，要形成這樣的羣體意識，絕非一朝一夕之功，但這套路數早已在大明證明了可行性，以滿清的社會發展水平，自然更難抵擋海漢發送的糖衣炮彈。
抵達瀋陽的第二天，白克思一行便見到了這個羣體。準確地說，是這個羣體派駐到瀋陽的代言人。
瀋陽城北地區有一片專門劃定的區域，提供給滿清的商家設立辦事機構。有資格得到特許的商家總共也就十多家，但其背後無一不是滿清各旗貴族。
“這個街區所有的商鋪都是滿清商人開的，他們可以在這裡出售滿清的土特產，然後購買我國的商品運回國內販賣。別看這裡沒幾家店面，但貿易量還是很可觀的。”陳一鑫帶着白克思一行步入這條街道，邊走邊向他們介紹這裡的情況。
白樂童見街面上並不熱鬧，不禁問道：“這裡是提前清空了，還是平日就是這般景象？看起來好像沒多少人走動，生意真能有那麼好嗎？”
陳一鑫笑道：“他們做的不是零售生意。從滿清運過來的貨物，絕大部分都是由官方出手買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