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受訓部隊已經在塗山訓練營接受了兩個多月的高強度訓練,但教官們仍然認爲訓練效果沒有達到理想的水平,比起海漢民團仍有差距。當然形成這種差距的客觀原因除了武器之外,還有士兵們所獲得的待遇,軍官們做政工工作的方式方法等等方面存在的差異。按照軍警部原本的計劃,受訓部隊至少還得跟長矛兵合練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才能投放到戰場上接受實戰的考驗。但沒想道安南戰局在短時間內就被南越翻盤,鄭氏政權不得不將這支尚未成型的部隊拉到戰場上作爲奇兵使用。
軍警部給北越受訓部隊所設計的火槍長矛混編方陣戰術,對於陣列的行進運轉有着較高的要求。長矛兵並非作爲廝殺的主力存在,其作用主要在於掩護火槍兵的安全。特別是在進攻受挫,火槍兵需要後退至安全地帶重整方陣的時候,就必須得由長矛兵頂在前面擋住敵人的攻勢——面對使用相同戰術的南越軍,他們需要擋住的極有可能是敵人火槍所射出的子彈。
臨時拉出來的長矛兵,沒人敢對其抱有太大的期望值,指揮部這幫人只希望到時候北越的長矛兵不要在戰場上自亂陣腳就好。但除了這個隱患之外,如何將這批長矛兵投放到預定戰場上也是一個難題。
“我們的運力不夠。”天亮之後孫長彌端着稀飯來到指揮部帳篷裡,聽說了軍警部的作戰計劃之後立刻向顏楚傑指出了其中的問題:“我們現在手頭有十五條船在永安港,‘飛速號’船小而且要負責外圍海域警戒,是沒辦法運兵的,所以只剩下十四條船,我們自己的作戰人員有八百多人,北越受訓部隊有一千多,加船員水手已經兩千出頭了,還得帶上負責後勤輜重的幾百民夫,不可能再裝一千多的長矛兵上船。如果依靠北越那些小船……那還不如讓我們的船跑兩趟。”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沒法一次性完成兵力投送?”顏楚傑反問道。
“差得遠,至少還需要五六條四百料的大船,才玩得轉一波流。”孫長彌連連搖頭道:“就算把大本營剩下的幾艘船全蒐羅過來,估計也夠嗆。”
顏楚傑閉上眼神,沉思片刻之後才又開口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等大本營的船過來,黃花菜都涼了!如果不能實現一次性投送,那就分兩次!”
“顏老大,永安港雖然離二號地點只有十幾海里,但這一來一去,算上兩頭上下船的時間,兩次投送之間的時間間隔最快也得六個小時左右!”孫長彌早飯也顧不得吃了,放下碗開始計算其中可能出現的問題:“北越那幫新兵蛋子,要是沒有長矛兵掩護的時候發生了戰鬥,能不能撐得住六個小時是個問題啊!”
顏楚傑臉色不變地應道:“不需要那麼久,一個小時左右就夠了。我們會在發起登陸一個小時之內,就完成第二次兵力投送!”
“這怎麼可能?”孫長彌愕然道。
“你再好好看看地圖。”顏楚傑指向掛在會議室裡的交戰地區衛星圖:“二號地點的海岸附近有兩個小島,你大概是忽視了它們的作用。”
在二號地點的海岸邊的確有兩個很小的無人島,在地圖上被標識爲昏果島和韓羅島,距離二號地點的海岸分別只有一千二百米和兩千米,其面積都非常小,兩個島加到一起還不到一平方公里,跟處於東邊海域的昏約島是一個級別的小型島嶼。由於這兩個島嶼距離海岸太近而且不具備開發潛力,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認爲這兩個島具有戰略價值,甚至連偵察船隊也沒有專門對這兩個小島進行偵察,只是遠遠地看了一下,確定兩座島上都沒有人煙。
但海運部的運力短缺,無法一次性完成兵力投送的任務,卻讓這兩個島突然就有了利用價值。孫長彌也不是笨人,顏楚傑把話說得這個份上,他自然也領會了對方的想法:“顏老大,你的意思是把這兩個小島當作中轉站,來縮短二次投送的運輸距離?這招妙啊!”
如果利用好這兩個無人島,那麼在登陸點和永安港之間長達三十海里的往返航程就可以縮短到一兩海里,而運力短缺的問題也可以得到很好的解決,別說兩次投送,就算是四次投送估計都不會有問題了。當然了,在此之前,指揮部還得策劃好比較完善的登陸步驟,何時將一部分人員先投送到近岸的小島上,何時發起登陸,這都還需要仔細研究。
兩天後,前線指揮部向大本營發回了最新制定的作戰方案,並獲得了執委會的認可。登陸行動開始進入最後的準備期,在前線指揮部的安排之下,被調到永安港的北越長矛兵與火槍部隊進行了三天的合練。雖然時間很倉促,但練過總比沒練強,戰局已經沒有時間讓這邊再慢慢練下去,指揮部也只能把死馬當活馬醫了。
1月28日,準備多日的登陸計劃終於進入實施階段。雖然有好事者提議是不是應該把這次行動命名爲“d-day”,以便日後的穿越政權史料對這次創造了諸多第一次的作戰行動作出比較高洋的記載,但軍警部還是很任性地把“圓月行動”的方案代號沿用了下來——土鱉不土,戰鬥力五,要是不想辦法土氣一點,那還是革命軍隊嗎?
在山嶺防線上得到消息的鄭柏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果海漢人再不出兵,他覺得自己頂多還能守個三五日,結果多半都是戰死在這裡——清都王鄭梉已經下了死命令,不允許這裡的人馬再次後撤。
海漢人到了這裡之後,鄭柏也是算是想方設法滿足了他們的一切所需,從民夫到長矛兵,從偵察到作戰,只要是海漢人提出來的要求,鄭柏幾乎就沒有拒絕過。這一方面固然是升龍府方面的命令起了作用,另一方面鄭柏也真的滿心希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海漢人能夠分擔自己的壓力,雖然僅僅一千多人的海漢軍隊不可能把南越軍全部消滅在這裡,但如果能夠從海上對南越發起一些襲擾式的攻擊,分散一下南越的注意力那也是好事。
但當海漢真的宣佈開始行動的時候,鄭柏又忍不住有些擔心,畢竟他的二兒子鄭廷就在這次要在敵後登陸的攻擊部隊當中。想到南越火槍兵在前段時期的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犀利殺傷力,鄭柏不由得爲兒子的安危捏了一把汗。按照海漢人的計劃,北越受訓部隊和長矛兵將會參加敵後作戰,這就意味着鄭廷很可能會首當其衝成爲南越軍的攻擊對象——海漢人肯定不會拿自己的部隊擋在最前面當炮灰使,這差事只能由北越的軍隊來完成。
而海漢人接下來的作戰方案,鄭柏知道得也並不詳細,海漢人只留了馮安楠在山嶺陣地擔當聯絡官。從登陸開始,一切的前方消息都只能通過海漢聯絡官這個渠道來獲得了,鄭柏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按照海漢人的建議,調動部隊配合進行反擊作戰。
不過鄭柏對於自家部隊要變成炮灰的想法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當天傍晚天色漸暗之時,在永安港上船的首批軍隊並非僅僅只有鄭廷所率領的北越受訓部隊,海漢民團也一起拔營登船出發,其中也包括前線指揮部在內的作戰人員。同時出發的還有從大本營帶來的數百名民夫,他們將擔負起登陸後協助工兵修築防禦工事的任務。
這支船隊出發之後,永安港便只剩下了少量碼頭維護和負責看管輜重的人員。前幾天熙熙攘攘的濱海沙灘頃刻就回到了近乎原始的冷清狀態。
船隊出發後在海上兜了個大圈子,等到天黑的時候才慢慢兜回到預定登陸點外海的兩處小島附近。在此之前一天,“飛速號”已經趁着夜色送了數十名工兵上島,花了一天時間在兩個小島的東邊海岸修築了簡易棧橋。船隊從外海兜回來,正好能看到島上工兵所亮起的導航燈光,而位於海島以西的大陸上卻完全無法發現這個貓膩。
船隊分作兩隊停靠到兩個海岸上,離海岸更近的是海漢民團和輜重部隊,在遠一些的韓羅島上則是安置了北越受訓部隊。這兩千餘人的部隊摸黑登島,足足耗費了近三個小時,期間還有登陸韓羅島的數名北越士兵因爲輕度夜盲而跌進海里,好在救援及時沒有鬧出人命來。而登陸昏果島的海漢民團則要幸運一些,這個島靠東的一邊有一段地勢還比較平緩,登陸難度不大。
在完成登陸之後,船隊駛離小島,往着北方的夜色中駛去。接下來的一天時間裡,這兩支部隊會潛伏在島上,等待登陸時機的到來。而前線指揮部也已經搬到了昏果島上,一天之後指揮部的人員也將隨大部隊一起登陸。不過在昏果島上會有部隊人員留守,以摩根帶隊的醫療隊會在這裡設置一個簡單的野戰醫院,安置前線轉移下來的部分重傷員,在島上對傷情進行處理之後,再視其嚴重程度由船隻轉移到後方。
天亮之前,兩艘海船拖着二十多艘小木船又回到了昏果島。這些小船基本就是北越軍在附近能夠蒐羅到的所有船隻了,它們將在登陸行動開始階段當作搭建浮動棧橋的橋墩使用。
在這一天時間裡,南越軍並沒有閒着,依然是一如既往地安排了對山嶺防線的攻勢。在超過一個月時間的激烈交戰之後,北越的山嶺防線實際上已經變得千瘡百孔,比起馮安楠和穆夏柏初到這裡之時脆弱了許多。由於南越軍的攻勢幾乎連一天都沒停歇過,北越對防禦工事的修補也只能流於表面,在連續攻打之下,很多地段的寨牆都已經成片垮塌,守軍甚至只能依靠盾牌和身體來構築防線,整個防禦能力已經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鄭柏在這一天的防禦戰中不得不投入了最後兩支預備隊,花費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纔打退了南越軍的三次攻勢。在看到山下的南越軍如潮水退去的時候,疲憊的鄭柏一下子便癱軟在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鄭將軍,你做得很出色,已經盡到了你的本分,請相信我,從明天開始,戰局就會有不一樣的走向了!”馮安楠一邊伸手扶起鄭柏,一邊充滿信心地對他說道:“叛軍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是時候用一場反擊戰來讓他們清醒清醒了!”
“但願能如馮將軍所說!”鄭柏苦笑着應道。他對於馮安楠的樂觀仍是持保留態度,海漢人雖然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就這麼點兵力,能起到多大作用真的難說。而且南越那邊也有火器部隊存在,打起來誰會更厲害,鄭柏可沒有十足的把握押寶在海漢人這邊——當然如果他在事前看到海漢船隊所裝運的火炮,或許這種想法會有所改變。
這次除了北越方面前期購買的一部分火炮,海船上裝載的艦炮之外,民團的炮兵連也配備了口徑不同的火炮十餘門。如果不是炮兵的數量有限,軍警部甚至起了心思要用密集炮火來玩一把十七世紀的火力覆蓋戰術。指揮部對於用二十餘門火炮封鎖住一道兩百米寬度的戰線充滿了信心,更別說還有近兩千人的火槍部隊會配合炮兵作戰。
不管於公於私,指揮部都會在這次的登陸戰中大量使用火炮進行攻擊——這打出去的彈藥,可都是按照出口價算在北越政權頭上的,不打白不打啊!按照軍警部的計算,6磅炮每擊發一次,穿越集團就會有差不多一兩銀子的進賬,而12磅炮的消費水平比6磅炮還高了一半。如果有機會動用到船上裝載的艦炮,那指揮部也會毫不猶豫地下達射擊命令。南北越打仗是拼消耗,可海漢民團的參戰就是純粹的掙錢了。
而在這一天當中,爲了隱蔽行跡,兩座島上的潛伏部隊都不允許使用明火煮食,大家在白天就只能啃乾糧喝涼水。只有極少數的穿越衆軍官,纔有資格享受“高科技”的自加熱盒裝軍糧。這種發熱包的化學原理雖然很簡單,勝利港的化工車間就能製造出來,但批量有限,近期還不可能大量供應給民團使用。
直到天黑之後,一艘海船才爲島上的部隊帶來了熱食——這是就近在山嶺防線後方製作出來的,運到島上的時候還是熱騰騰的。這樣的熱食在明天凌晨發起攻擊之前還會有一次供應,確保所有人都能在吃飽肚子之後參加戰鬥。這頓戰前伙食比起平時可好多了,後勤一口氣殺了十幾頭從黑土港運過來的生豬,就連北越士兵也有幸沾了光,分到了一點油腥。
稍晚一些,船隊再次抵達兩座小島,這次運來的是一千餘長矛兵和部分負責通信、炊事等事務的後勤人員。他們的登船地點並不是在永安港,而是在僅僅兩三海里之外的山嶺防線後方海岸,這樣也就大大地減緩了這些人在運輸過程中的疲勞度。而前一天就到島上潛伏的部隊經過一天的休整之後,身體狀況和戰鬥慾望基本也已經調校到了應戰狀態。
凌晨三點,“飛速號”再次抵近登陸點海岸,重複了前一次的登陸方式。這次登陸的先頭部隊就比上次的小分隊規模大了一些,除了北美幫的幾個固定角色之外,錢天敦也帶了一個排的特戰連戰士一起行動。只是“飛速號”上就只有一艘橡皮艇,爲此不得不拖了兩艘小木船在船艉,近岸之後民兵們乘小木船划到岸邊登陸。
登陸的過程非常順利,南越一如既往地沒有對東邊的海岸線產生防備。這隊人馬抵達了關口之後,北美幫的幾個人便分作兩隊登上南北兩邊的山丘制高點。他們的任務除了偵察預警之外,同時也會在高點觀察敵人動向,實時提供信息給指揮部參考,以便對戰場變化作出及時的調整。
錢天敦和他的手下們則是潛伏在了山腳下,同時通過電臺向指揮部發出了消息。凌晨三點五十,顏楚傑下達了開始行動的命令。幾條拖着一大串小船的四百料海船緩緩從昏約島東邊轉出來,駛向預定海岸。首批登陸的人員並非純粹的作戰人員,而是以工兵和民夫爲主。他們的任務是在儘可能短的時間之內,爲後續的登陸部隊搭建起便於登陸和卸下輜重的浮動棧橋。
浮動棧橋的搭建順暢與否,將會直接影響到後續的登陸行動進展,因此除了在大本營已經經過了幾次演練之外,在抵達安南戰場之後,這些人員也進行了非常艱苦的訓練,如今便是到了他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