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柏希望海漢軍能夠在山嶺防線協助北越軍進行防守作戰,但穆馮二人卻認爲應該從海上直接繞到南越軍的側後方,對其後路進行襲擾攻擊。
馮安楠道:“鄭將軍昨天也說過,戰局僵持不下對貴方來說並不是好消息,但要打退南部叛軍的進攻,僅僅守住這條防線是不夠的,我們還是得想辦法主動出擊才行。”
鄭柏搖頭道:“主動出擊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否可行也要看雙方的實力對比。貴方派來的援軍不過千人,就算英勇善戰,又如何應付得了幾十倍的敵人?繞道敵後,若是戰事不順,到時候想撤出來都難啊!就算阮逆如今戰局佔優,也不敢妄自從海上繞過這條防線攻我後路,兩位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不止千人,貴方在塗山訓練營的這批人也會跟我們一起行動。”穆夏柏接過話頭道:“我們這個作戰方案也並不是孤立無援的,我方所出動的海船都有一定的武裝,必要可以讓船在近岸的地方提供炮火掩護,以便讓岸上的部隊順利撤出來。”
穆夏柏這話倒是不吹牛,執委會和海運部一直都在不停地對手中的船隻進行改造,其中一個要點就是在船上加裝炮位。在機械式制退炮座定型量產之後,前期收羅來的這些四百料的海船都紛紛接受改裝,在甲板上安裝了標準規格的加固基座,戰時只需將炮座固定上去,加派炮手上船,就可以立刻化身爲武裝商船。當然,限於排水量和原有的船體結構、甲板佈置,不可能變成像“探索號”一樣的專業炮艦,一般頂多就在兩舷各加裝兩門炮而已。這種船的單體作戰能力不高,但如果是組成了一定規模的船隊之後,那火力輸出就不容小覷了。
不過步炮配合的戰術截止目前也只是在勝利港的訓練營中進行過幾次初級的演練,到時候在戰場上實際用起來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就算是軍警部的幾名高官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至於更高級的兩棲配合作戰,軍艦掩護陸軍登陸等等,不要說放在這個年代,就是幾百年之後也是屬於難度極高的作戰科目,如果操作得不好,作戰過程中部隊自行發生混亂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但南北越的交戰區都臨近海岸,而海漢民團除了武器之外,另外一項明顯的優勢就是海上的機動能力,要想充分把兩種優勢都利用起來,那麼通過搶灘登陸來尋找戰機的作戰方式幾乎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爲了避免這種悲劇的發生,軍警部也在進行着非常有針對性的作戰訓練。不過爲了不讓勝利港的居民們因此感到恐慌,訓練演習的地點被安排到了位於勝利港西南的鹿回頭半島上。
數艘海船抵近鹿回頭半島東岸的沙灘之後,十幾艘由人力滑動的小船迅速地竄到前方近岸處依次停住,船上的工兵在船頭船尾處迅速地打下木樁。這些木樁通過船板上特意留出的孔洞扎入到海岸裡,藉以固定住小船。在此同時各艘小船之間也已經用木板連接起來,僅僅只用了二十分鐘左右,幾道簡易的浮動式棧橋就已經搭建完成了。
荷槍實彈的民團士兵立刻從船舷的繩網攀附而下,結隊登岸。先行登岸的士兵迅速在岸上展開了陣形,並在指揮官的命令下,工兵立刻開始構築防禦工事,火槍兵則是結陣向對面的假想敵進行射擊。與此同時被拆分成炮身、炮座、輪轂等幾個部分的陸軍炮和彈藥也被吊裝到浮動棧橋上,它們將由一種小巧的平板兩輪手推車轉運到岸上,經過簡單的組裝之後就可以立刻開始攻擊。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兩輪車是木工車間按照軍警部的要求,特別研發出來的一種多用途工具。除了能夠在戰場上擔當軍用物資的運輸工具之外,它還能夠變身爲擔架車,承擔快速運輸傷員的任務,只需一個身強力壯的民夫便能迅速轉運至少兩名失去移動能力的傷員。另外在類似搶灘作戰的這種環境中,登陸部隊在初期缺乏正面遮蔽掩體的保護,要構築臨時陣地不太容易。而兩輪車就極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只要把車子豎立起來,從後面打開車底的特製撐杆頂在地上,兩輪車就立刻化身爲寬約一米,高約一米五的落地式盾牆。而火槍兵就可以藏身在這盾牆的後面,放心大膽地利用火力優勢對敵人進行射擊。
對手如果想要在遠距離上摧毀這種盾牆,只能使用火炮或是投石機之類的重型武器,而不管對手選擇什麼樣的武器,其射程和精度肯定都遠遠不如民團所配備的火炮,如果進行對射,吃虧的一方肯定不會是民團。
木工車間在設計這款兩輪車的時候也算是動了不少巧思,比如讓兩輪之間的距離略低於車體寬度,這樣轉化爲盾牆模式的時候就可以達到無縫連接的效果。車身的底板採用了木質緊密的檀木,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車體重量,但厚實的木板足以抵抗正面的弓弩攢射,在百米距離上應對火繩槍的子彈也具有相當好的防護能力。木製輪轂有意識進行了加寬,以防止車身在類似沙灘這樣的軟質地面上迅速下陷。
如果一定要挑毛病的話,那大概就是減震系統的缺乏會讓這種載重小車的使用壽命大大縮短。但這倒不是執委會摳門,而是軍警部要求的交貨期趕得太急,來不及給這種小車生產安裝專門的減震裝置。不過這也無傷大雅,反正這一批車也只是試驗性質,等在安南戰場上進行了實際應用之後,相關部門肯定還會對設計方案做進一步的改進。
軍警部一口氣下了兩百輛小車的訂單,但照現在的生產進度來看,木工車間能不能在出兵之前完成交貨仍然是一個未知數。這倒不是木工車間沒有傾盡全力,車間主任蔡弘展已經連着有四五天沒有出過廠房了,手下的工人更是三班倒,一刻不停地在趕製訂單。木工車間這次需要完成的訂單可不僅僅只是二百輛多用途小車而已,他們同時還要完成一千五百支長矛矛杆、大量的船舶備用件,以及爲火槍組裝車間生產二七式燧發槍槍托,配合海運部造船廠對現有船隻進行改造等等,生產任務極其繁重。
在登陸演習進行到三十五分鐘的時候,首批登岸的六門火炮已經裝填完畢打出了第一發炮彈。同時由多功能小車構築的左右兩道五十米寬的防禦工事也已經完成,足足兩個連的火槍兵分別駐守在兩道工事的後面,火力的密集程度完全可以擊退上千名冷兵器步兵的衝擊。而在兩道防線的中間和側翼都佈置了火炮,讓火力輸出得到了進一步加強。而這個時候多功能小車構築的防禦工事又體現出了另一個好處——它可以非常方便地隨着戰局的走勢進行移動,充分掩護己方部隊前進或是後退。
站在“探索號”船頭的陶東來放下望遠鏡,對旁邊的顏楚傑道:“過程還算順利,不過我認爲行動速度還有必要進一步提高,你明白我意思嗎?”
顏楚傑點點頭道:“現在的演習沒有外界的壓力,如果真實登陸時遭到敵方的襲擾,那登陸的速度肯定會比現在要慢得多。”
陶東來道:“我們的部隊在陸地上沒有什麼機動力優勢可言,所以我們選擇的登陸地點也不能距離敵軍太遠,這樣一來登陸時被敵軍發現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各種極端情況都要提前考慮到才行。”
基礎防線構築起來之後,後方的工兵和民夫迅速地將各種物資從船上轉運到岸邊。工兵在指揮官的命令之下,沿着盾牆外沿很快佈置了兩道間斷式的鐵絲網防線,封鎖住那些比較容易被步兵突破的地段和火器部隊射擊盲點。這種蛇腹型鐵絲網完全借鑑了後世的形制,佈置和收攏都非常方便,作爲封鎖道路的工具,效果不比拒馬鹿砦之類的傳統工具差。唯一比較遺憾的是限於製作工藝和成本,暫時還沒法大批量生產那種帶有鋼製刀片的刀刺網。不過好在庫存的穿越物資中倒是還有一批刀刺網,只在登陸初期一號基地尚未建成時用過一段時間,爲了這次的大行動也全部都撥給了軍警部。
兩道防線建好之後,後方的工兵便開始大張旗鼓地修建寨牆,搭建帳篷了。登陸部隊所使用更多寨牆也是借鑑了多功能小車的設計,採用了預製結構,在地上挖出淺溝之後,將寨牆成排成排地埋設進去,後方用撐杆和土包抵住,與火槍、火炮的陣地自然地連接成一片。
僅僅耗時兩個小時,登陸部隊已經完成了基本的防線構建和營地搭建。這個成績在同時代的軍隊中還說不上最優秀,但如果以質量而言,這個灘頭陣地的可靠程度絲毫不亞於同時代部隊花費十倍時間構築起來的陣地。
參觀完這場演習的軍警部大佬們也紛紛鼓掌,對民團士兵們的優異表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王湯姆由衷地讚道:“古中尉帶兵可是真有一套啊!相比幾百年之後的登陸戰,可以說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專用的登陸艇了。”
“勝利港還停着一艘呢,你要不要把它開到海對面去嚇嚇那些猴子兵?”陶東來打趣道。
王湯姆聳聳肩道:“如果執委會能把庫存那點柴油全都批給我,那我也很樂意去完成這個任務。”
1628年1月7日,執委會通過決議,以“海外駐軍防務調動及海上軍演”的名義,對本地民衆預告了近期的大型軍事行動。
這個決議也是執委會考慮再三之後才作出的,最近所有單位都在加班加點生產軍用物資,民團士兵加緊演練,這一切肯定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如果執委會一直對此保持沉默,反而會讓本地民衆心存疑慮。而如果直接宣佈對外用兵,似乎缺乏堂而皇之的理由——總不能說我們打這一仗的目的是爲了控制安南吧?
而且還有另一個弊端是執委會不得不防的,本地武裝力量的大規模調動之後,勢必會留下一定的空檔,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搞不好會招來海盜之類覬覦者。雖然請了羅升東這個有國家正規執照的保鏢過來,但羅升東和他那幫手下的戰鬥力也很堪憂,只能當個門面來用而已。因此執委會在對內公佈消息的時候並未確切指出民團調動的範圍和海上演習訓練的地點,甚至在民團中,普通民兵也並不知道這次所謂的調動軍演的真實目的。
至於說後續何時才向本地民衆公佈真相,執委會認爲這還得要視行動的進展而定。在執委會的計劃中,這次的軍事行動不單單是對安南國內政治局面走勢的干涉,同時也要利用軍事上的勝利來提振控制區內的民心士氣,增加歸化民對穿越政權的認同感。
1月10日,施耐德與李奈一同返回廣州。李奈倒是很想繼續待在勝利港,因爲他也已經看出海漢人這次可不是鬧着玩的,估計真的是要跟外面的某股勢力幹一仗了。當然這個作戰對象肯定不會是大明,因爲崖州水寨的水兵幾乎全被羅升東搬過來,擺明是要在海漢民團外出期間擔當起看家的任務了。李奈很想第一時間就能獲得進一步的消息,但他的老爹李繼峰近期六十大壽,他這個當小兒子的肯定要回去敬一份孝心,因此只能怏怏地離開了勝利港。至於“福瑞豐”在勝利港的生意自有手下打理,還有魏平這個“合作伙伴”代爲照看,李奈倒是非常地放心。
而施耐德此行也承擔着另一個新任務,那就是在廣州地區以駐廣辦爲依託,開設一家能夠在廣州和勝利港兩地通存通兌的票號,以方便兩地間的海貿往來——真實的目的當然還是逐步向外推廣穿越集團先進的金融制度,以經濟搭臺的方式慢慢影響大明對海漢的態度。
這個通存通兌的計劃原本是安排在1628年年中甚至是下半年的時候,因爲大量的銀錢往來必然要求穿越集團手中有大量的貴金屬能夠隨時調動才行。從十月開始,財政部已經在崖州依託駐崖辦開始試驗性運行通存通兌業務。因爲崖州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已經在此之前處理得妥妥當當,幾家固定的貿易客戶也很熟悉了,因此運作起來也較爲順利,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出過什麼岔子。
而近幾個月來軍火貿易所取得的進展已經大大超過了先前的預料,各種工業品貿易也不斷地在擴大着規模,數以十萬兩的現銀涌入了穿越集團的口袋中,加上這一仗之後,北越方面至少又得支付十萬兩以上的“勞務費用”給穿越集團,以施耐德爲首的金融管理層認爲在廣州設立通存通兌機構的時機已經成熟,可以提前付諸實施了。
這次隨施耐德一起北上的貨船上,裝了足足十五萬兩現銀和兩千兩黃金,這也是穿越之後最大的一筆銀錢流動,爲此執委會還特別派了一個班的武裝人員隨船押運。不過爲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執委會也只派出了寧崎作爲代表到碼頭送行。
於大山這天也早早請了假,到碼頭給兒子送行。這此施耐德回勝利港述職,於小寶也有幸跟着回來享受了人生的第一次探親假。上次離開勝利港時穿的那身青布長褂,這次已經換成了緞面的新衣服——於大山在王財的勸說之下最終還是花“重金”買了上好的布料,替兒子做了一身新行頭。
眼看着兒子去了廣州三個月就長了一大截,於大山又是欣慰又是不捨,將整理好的包裹塞到了於小寶手中:“這是你最愛吃的魷魚乾和芒果,裡面還有三顆奶糖,可是稀罕物,你爹厚着臉皮找首長要來的,省着點吃!”
“爹,魷魚乾這些東西廣州都能買到的,不用專門準備了。還有,別再私底下向首長討要東西了,這樣影響不好!”於小寶悻悻地說道。
於大山壓低了聲音道:“包裹裡還給你裝了二十元流通券,你到了廣州,讓施先生幫你換成銀子,看看有合適的姑娘,就早點把親給訂了。你也知道勝利港這地方姑娘少,連首長們都還沒着落,等輪到我們這種人家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去了。”
“老爹你……”於小寶一時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發笑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