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大會議程安排,在陶東來代表執委會做完工作報告之後,便是由各個部門的領導上臺,分別就各自負責部門在穿越後這段時期的工作表現做公開報告。目前執委會一共九名執委,每一名執委都負責了一個“部級”單位的領導工作,基本涵蓋了現有產業的方方面面,這也是延續了穿越之前全體會議上確定下來的執政體制。
穿越集團中的確有大量的技術性人才,但適合走行政路線的管理型人才卻比較偏少,因此在部門職能的劃分上依然比較籠統,每個部門需要負責的事務都相當繁雜。對此執委會也有過相關的討論,認爲有必要在一週年執委會改選之後對目前的部級單位職能劃分作出進一步的細分,在現有的工業、農業、建設、軍警、信產、內務、外交商務、財政、海運九個部委的下面建立更加具體的管理機構。個別部級單位甚至需要根據現狀作出徹底的調整,例如海運部估計就得升級爲交通部,將現在由建設部分管的陸上交通事務一併接納過去。
白克思在報告中就以工業部爲例提及了下屬單位的職能細分問題,在現有的發展狀況下,工業部需要按行業劃分出能源、礦業、冶金、機械製造、化工等行業管理部門,同時還需要建立起部級辦公廳、發展規劃處、政策法務處、安全監督、科研等等配套單位,以改變當下工業部一個辦公室眉毛鬍子一把抓的混亂局面。
這樣的部門職能細分,並不僅僅是工業部所面臨的問題,幾乎每一個部門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但穿越集團面臨的問題並不是養不起一個數目龐大的官僚集團,而是沒法把這麼多的穿越衆從生產一線抽調出來升任技術官僚——何況絕大部分人都根本沒有擔任高級管理者的經驗,拔苗助長的後果很有可能會適得其反。於是這種微妙的矛盾也就成了目前制約各部門完善管理職能的短板,即便大家心裡都知道該往正確的那條道路上走,但偏偏就被現狀拖住了後腿,不得不延續現在的這種逐漸顯露出弊端的管理模式。
當然,即便規劃的體制不能馬上得到實施,那也得先規劃出來,因爲這將肯定涉及到執委會在未來分配給各個單位的資源多少——不僅僅是資金,更重要的是人才。穿越集團中有很多成員都是身兼數職,跨部門兼職更是一種常態,而這種常態肯定不可能長期持續下去,各個成員遲早都會確定自己的工作單位。而執委會屆時將如何分配成員,這在一定程度上就得要各個單位自己去爭取了。
作爲穿越集團目前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生產部門,工業部在這方面的確具備了一定的天然優勢,於公於私,執委會都會對工業部有政策上的傾斜,白克思作爲部門主管的壓力也比其他的執委要小一些。
而接着在他後面做報告的是今天第二次走上講臺的陶東來。本來他是想讓劉山夏代表建設部發言,不過劉山夏在田獨的廠房工地上走不開,所以這事也只有他親自出馬了。建設部現在在施工技術上倒是沒有太多的難度,該有的基本建材都有,技術力量也比較充足,建築工培養起來速度比產業工人可快多了。限制建設部的瓶頸主要還是在人力上,雖然執委會已經專門給建設部的施工隊劃了一個歸化民公社的編制,但顯然幾百人的建築隊跟不上現在三亞地區全面鋪開的基建工程進度要求。
陶東來在報告中比較隱晦地點了一下建設部在人力方面的需求——下一年最重要的工程之一便是穿越衆的生活公寓,而以現在建設部的人力狀況和手頭的工程進度,上半年能不能開工都還不好說。如果大家想早點從活動板房搬進公寓,那就掂量着辦吧。
或許是因爲這些事情都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所有與會者都聽得很認真,沒有再出現穿越前全體大會時略微混亂的狀況。執委們本來還會有心擔心會場秩序,不過現在看來顯然是多慮了。大半年的穿越生活讓之前做着各種白日夢的穿越衆都已經意識到了改造世界的困難性,在這個團體中,沒有什麼事情是真的與己無關,其他部門單位的政策法規、計劃安排、生產進度,同樣會影響到自己的利益——在穿越集團這個利益共同體中,沒有誰能夠置身事外。
中午休會期間,食堂也爲與會者們準備了內容豐富的自助餐。陶東來端着餐盤剛找了個空桌坐下來,顏楚傑、白克思和寧崎便填上了空着的三個位子。
“老陶,昨天上論壇看過沒?”寧崎首先開口問道。
“沒有,怎麼了?”陶東來不太在意地反問道。信產部架設的內部論壇依然還在運行,但如今的討論氛圍和影響力已經遠遠不如穿越初期。這是因爲論壇服務器架設在一號基地內,而現在駐留在勝利港附近的穿越衆只有全體人員的一半多一點,能時常登陸論壇的人自然少了很多,而執委們對論壇的關注也因此相應減小不少。
“還是青樓的事情。”寧崎解釋道:“有一部分人認爲現在的福利分配方法有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無非是好處暫時分不到自己頭上,覺得不爽而已。”陶東來冷笑着一語道破天機。
執委會對爭議頗大的青樓不但採取了嚴格的管控措施,甚至連成員們的消費頻率都作出了限制,這自然會引起一些情緒激進者的不滿,而這其實也是執委會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陶東來對此並不覺得很驚訝。
“這次噴的點跟之前不一樣了。”白克思接過話頭道:“他們說這是執委會對女權主義者的屈服,不應該採用青樓這種彎彎繞繞的方式來解決單身漢的配偶問題。”
“那就是要執委會直接發女人了?”陶東來聽白克思這麼一說,便大致猜到執委會再次被人噴的緣由了。
“大概就是這意思。”顏楚傑苦笑着應道:“他們認爲不管買也好,搶也好,執委會都應該儘快弄一批女人回來,作爲福利發放給單身漢。執委會現在的不作爲,就是害怕女權主義者站出來鬧事。”
“他們懂個毛!”陶東來的嗓門一下子也高了起來:“執委會的決定就是最高指示,什麼狗屁主義都得先服從執委會決議才行。女權分子……還真以爲女權分子能翻天啊!”
“老陶小聲點!”寧崎給陶東來遞個眼色。遠處跟顧凱坐在一起吃飯的正是穿越集團中的頭號女權分子瑞莎,在這人多嘴雜的狀況下,話傳出去也不利於內部團結。
陶東來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聽得出他情緒的激動:“還沒打下三分地,就開始惦記着分女人了。這分完女人,大概就要想着分房分地自立門戶了吧?典型的小農意識!還說什麼出去搶……要是下面的人開始有樣學樣,覺得什麼東西都能靠着暴力手段搶回來,那不出三五年,這勝利港就變成一個活脫脫的海盜窩子了!再過個三五年,等我們勢頭起來了,要什麼女人都有得挑,這些人怎麼會這麼鼠目寸光!”
“老陶,你也彆氣,不是每個人看問題都是站在執委會的角度來看的。”寧崎勸解道:“我們網絡的這幫人,說難聽點也是三教九流都有,你要指望每個人都首先爲集體利益考慮,那絕對不可能。肯跟着我們穿過來,多數人還是爲了自己能過上舒心日子,至於這個集體該怎麼發展,又不需要他們去事事操心。”
“寧老師說得沒錯。”顏楚傑也很難得地贊同了寧崎的意見:“你想想,咱們這幫人裡面,七八成的人都是因爲以前過得不舒心不如意才選擇跟着我們,真正有野心想要在這個時空做一番事情的人,十之一二而已。說白了,大部分人都是屬於事業失敗、人生失意,價值觀不一樣,你也別指望這些人會有跟我們這幫野心家一樣的心態。有很多人只是單純想混個特權階級的身份,娶個幾十房老婆放在家裡,自己能過過土皇帝的癮而已。”
白克思唏噓道:“人心要是散了,隊伍就不好帶啊!”
陶東來忽然意識到這三個傢伙的意見似乎比較統一,並不像是來徵求自己看法,便話鋒一轉道:“那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們現在的攤子越來越大,輿論陣地這一塊必須要重新重視起來。”寧崎道出了主題:“我們的人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在歸化民當中所起到的作用是呈幾何倍增的,必須要有正確的輿論引導,才能避免歸化民受到一些錯誤信息的誤導。”
“形勢有這麼嚴重?”陶東來皺眉道。
“防患於未然!我們以前只覺得有論壇這麼個地方,讓大家吐槽輕鬆一下,順便也可以有一個向上反映問題的渠道。但現在看來這個方面的工作有些過於放鬆了,連我們自己的人都不能理解執委會的政策,能指望歸化民理解多少?一部分人不思進取,只想着讓執委會趕緊分發穿越紅利,這種情緒很有可能會影響他們所管理的歸化民,對我們的事業造成負面影響。”寧崎很鄭重地向他解釋道。
聞絃歌而知意,陶東來也不是第一天當領導了,看着其他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微微點頭道:“你們是覺得現在信產部的做法有問題?”
由於條件有限,各個單位的職能劃分都大而籠統,輿論陣地這一塊的事務一直都是交給信產部在打理。在信產部下面有一個專門的宣傳處就是負責這些事情,頭牌記者羅舞丹一向是以對採訪對象死纏爛打而聞名。但現在看來,宣傳處的工作顯然不能讓執委會感到滿意——至少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執委明確表示了不滿的態度。
不過大家似乎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一個問題——作爲一個女性,羅舞丹即便不是什麼女權分子,也不太可能爲勝利港出現青樓這種事歌功頌德。陶東來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寧崎等人提出這個事情,其實是想借着整頓宣傳戰線的由頭,順便也敲打一下那些心思太多的人。對於那些思想不能跟執委會同步的人,直接處理會顯得太過簡單粗暴,理由也不夠充分,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通過宣傳手段來表明執委會的立場就很合適了。
當然了,這其中也的確夾雜了部分執委一直以來對宣傳部門的不滿情緒在內。自從田獨發電站落成典禮的新聞稿之後,宣傳部門似乎就沒有再出過什麼正面的宣傳稿,一多半都是在對執委會的各種施政方針挑刺,頗有後世公知風範——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肯定都是執委會的錯,如果一定要給民衆挑錯,那唯一的錯誤大概就是還能容忍執委會這幫人繼續在臺上執掌行政大權。
特別是軍警部給黑土港委任軍事主官那次,宣傳部門的攪局差點就壞了軍警部的佈局,從而也就徹底得罪了穿越集團中最大的一股勢力,以至於上個月“探索號”下水試航,軍警部都把宣傳部門隨船報道的申請給直接壓了下來,理由是船上需要保密的技術太多,不宜過多曝光。結果論壇上的新聞稿就只有配發了幾張船臺上的“探索號”,撰稿人還以“光天化日之下的遮遮掩掩”來形容了這次試航,結果連海運部也一併得罪了。雖然陶東來還沒有問過越之雲的意見,不過他幾乎可以確定越之雲對寧崎等人的建議一定會舉雙手贊成。
“爲了讓宣傳戰線跟執委會能夠統一口徑,宣傳部門必須要進行人事調整!”顏楚傑代表軍警部開出了條件。
“我看宣傳部門的從屬關係也需要做調整才行。這麼重要的喉舌部門,掛在部委下面,是不是不太合適?”白克思說得很委婉,但其效果卻是要比顏楚傑狠得多——顏楚傑只是打算動一下個別人的位子,白克思乾脆就要來個連鍋端,把宣傳部門的編制都要動一動了。
陶東來想了想,搖頭道:“現在大動不太合適,三個月之後就是穿越一週年了,到時候有執委會的改選,部門調整應該安排在那個時候更好一些。”
雖然陶東來嘴上並沒有同意執行白克思的提議,但卻已經是認可了這種做法,只是把時間延後而已。經過三人的提醒之後,陶東來也注意到之前的確是對宣傳部門的監管有些過於放鬆了,而這些來自於民間的質疑之聲,正是反映了執委會在輿論導向上的弱勢。聯想到後世因爲屢屢在宣傳工作中處於被動地位,被民衆“親切地”稱爲戰五渣的×宣部,陶東來也感受到了抓住輿論風向的重要性。
寧崎道:“關於這一點我也同意老陶的說法,宣傳部門的從屬關係不用急着動,不過老顏也說得對,人事調整是必須的,爲了大環境的安定,輿論風向必須要掌握在執委會手裡。”
“這樣吧,有關人員先調離勝利港一段時間,這個調令由人事部門來負責安排。至於宣傳部門行政關係調整的事情,回頭也先給蒙賀吹吹風,沒有必要搞突然襲擊。”陶東來的話算是給這件事定下了一個基調。
“宣傳戰線的工作,我希望各位都能辛苦一下,把事情先做起來。”寧崎建議道:“我們雖然不是記者,但也可以寫寫評論員文章嘛!由我們直接對政策進行解讀,總比讓下面的人自己曲解、誤解了要好。雖然有很多成員的想法跟我們不太一樣,但只要我們解釋清楚執委會施政方針的出發點和能夠帶來的好處,我想團結絕大部分人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於是在午餐期間一個僅僅數分鐘的碰頭會,就基本確定了執委會對宣傳部門作出調整的決議。當然這個決議並不是經過他們四人的討論就能獲得執行,還必須要在後續的執委會例會上提出議案進行表決,走完必要的民主程序才能實施。不過這個表決至少還將得到越之雲和施耐德的兩票,雖然顧凱這個妻管嚴手裡的一票去向存疑,但六票已經佔據執委會的三分之二,按照現行的議事制度,通過這條議案是妥妥的了。
至於那些質疑、批評執委會政策的聲音,在今後的一段時期內可能會變得很稀疏。特別是某些讓執委會比較反感的論調,其持有者恐怕將會在不知不覺間被記上了執委會的黑皮小本本。這種人雖然可以繼續在這個集體中生活下去,但顯然就不太可能再被執委會委以重任了,最大的可能是被逐漸邊緣化,成爲普通的技術人員,行政崗位基本是不用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