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種進食的方式頗爲艱苦,但朱辰內心對此卻沒什麼抱怨,相較於過去在東江鎮服役的時期,如今的後勤條件已經算得上是相當不錯了,最起碼食物能夠管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跟敵人拼命的時候還得忍飢挨餓。
朱辰所率領的這支巡邏小隊的活動範圍就在金州地峽防線外面幾裡地,不會在野外過夜,所以早晚兩頓都可以在營中解決,只有執行任務期間才需要用炒麪和肉乾之類的食物來補充熱量。
實際上軍中也給長時間在野外執行任務的巡邏隊特別提供了更高級的野戰自熱軍糧,不過食用那種特殊軍糧需要帶上盛裝食物的器皿,還得下馬操作,朱辰認爲過於麻煩,執行任務期間長時間逗留在一個地方也會有風險,所以還是選擇了這類更方便在馬背上進食的食物。
朱辰的眼神投向西邊,在距離他們這支小隊大約兩裡開外的地方,能看到灌木間隱隱綽綽有一些騎兵的身影。那並不是清軍,而是與他們任務一樣的另一支騎兵小隊。
爲了對兩國陣地之間的這塊區域實施控制,金州指揮部在這裡投入的巡邏隊兵力已經達到了平時的五倍。任何一支清軍小隊出現在這一區域都很難隱藏行跡,在極短時間內就會遭到多支海漢巡邏隊的圍攻。
按照指揮部的要求,這樣的封鎖措施或許要持續到年底,這就意味着像他們這樣的巡邏隊要一直維持在戰備狀態,期間可能還會跟清軍發生多次交戰。
鑑於金州地區駐防的精銳騎兵數量極爲有限,像朱辰這樣的小隊基本就沒辦法再在中途得到休整的時間,才能保證這一區域有足夠多的巡邏隊一直處於部署中。要在冰天雪地的環境中保持長達月餘的作戰狀態並非易事,朱辰通常都會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動作,以便保存體力應付隨時可能會爆發的戰鬥。
勉強把最後一把乾澀的炒麪嚥下去,朱辰便趕緊將棉布面巾拉起來遮住臉龐,只露出兩隻眼睛,以此來抵禦寒風的侵襲。他身上穿的皮帽皮襖棉鞋手套等禦寒衣物,全都是加入海漢軍之後發放的冬季軍服。而來金州之前他所穿的軍服,還是天啓年間發放到軍中的棉服,中間還轉了幾道手,早就變得破破爛爛,沒有什麼保暖性可言了。
根據之前與清軍打交道的經驗,朱辰知道眼下的太平並不會持續太久。即便當下的氣候已經很不利於野外交戰,但對手肯定不會甘於陷入睜眼瞎的狀態,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清軍被部署到這裡,戰鬥隨時有可能爆發。
朱辰擡頭看了看天色,雖然纔到午時,但已經昏暗得如同傍晚一般,天空中還稀稀拉拉地飄着小雪,這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在野外遊弋的日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地面上還沒有多少積雪,暫時不會影響到馬匹在原野間的行進。
朱辰從斜插在馬背的牛皮槍套中抽出步槍,開始檢查槍械的狀況。雖然他在昨晚回到營地後纔對步槍做過保養,但還是習慣一有空就將槍拿在手中反覆揣摩,儘可能熟悉自己的武器。
在朱辰受訓學習使用這種步槍的時候,教官曾對他說過,再厲害的武器,也得先熟練掌握其使用方法才能在作戰中充分發揮性能。就比如這七連發的步槍,也只有通過射擊訓練,才能掌握其使用方法。但礙於彈藥的成本,不可能提供大量射擊訓練機會給他們,所以只能通過更原始的方式來熟悉自己的武器。
朱辰去年領到的這支步槍可不是從其他精銳部隊中淘汰下來的二手貨,而是實打實的新槍。但要說射擊訓練,他其實也就只打了大概二十多發子彈,然後就拿着這槍開始出任務了。對於這種新式武器的熟悉過程,基本上也是在實戰中慢慢完成的。迄今爲止,他用這支步槍幹掉的敵人也早已經上了兩位數了。
不過朱辰當初見識過特戰團的教官們使用這種步槍打靶的表現,深知自己還遠未充分發揮這支槍的性能,所以只要一有時間,便會把槍拿在手裡慢慢摸索。這支槍的份量、重心、結構,朱辰都已瞭然於胸,熟悉程度甚至已經絲毫不亞於他以前所用的戰刀。
如何以最快捷的動作完成上膛、舉槍、瞄準、射擊這一系列動作,朱辰在反反覆覆的練習中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他現在所欠缺的部分,就是在不同距離上瞄準目標的技巧,而這些需要大量的實彈射擊才能慢慢積累出經驗。所以朱辰很清楚自己需要通過怎樣的方式來提升槍法,既然沒有實彈訓練的條件,那就只能通過不斷的實戰來提升實力了。
遠處忽然傳來了尖利而短促的哨聲,朱辰聽得分明,那是自家人馬遇敵求助的信號,當下立刻舉手下令自己的小隊收攏隊形,然後策馬趕往哨聲傳來的方向。
雖然這附近的區域都是極爲平坦的地形,但原野中也有不少林木遮擋視線,他們策馬跑出半里地之後,纔看到遠處正與己方人馬纏鬥的一隊清軍。
與海漢軍相似,清軍派出來執行偵察巡邏任務的也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精銳,其中甚至有不少是以單兵戰鬥力著稱的巴牙喇武士。這些清兵雖然武器裝備還比較原始,但也不是隻會無腦衝鋒的莽夫,同樣也有比較成型的戰術。而且清軍這些巡邏隊的騎術還要略勝一籌,所以在馬背上的較量中,海漢軍其實並無太大優勢可言。
七連發步槍在目前仍是產能極爲有限的高級武器,所以並沒有在軍中普遍列裝。平時巡邏隊出動的人少,還能湊出武裝一兩支巡邏隊所需的數目,但如今各支巡邏隊幾乎悉數都被派了出來,這七連發步槍就不夠用了,朱辰所率的小隊也只有三支而已。剩下的人或裝備舊式火槍,或仍使用刀弓之類的冷兵器。
與發出求助信號這支巡邏隊纏鬥的清軍約莫有五十騎左右,所用的武器卻比較雜亂,馬刀、獵弓、短矛等等,制式並不統一,看樣子似乎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
巡邏隊已有幾人被放倒在地,暫時生死不知,而剩下的人不願放棄夥伴,仍在努力與敵軍周旋。他們雖有幾支火槍,但清軍以多打少,便圍着巡邏隊策馬奔跑,伺機偷襲。想要在這種混亂場面中瞄準目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援軍再遲些趕到,這支巡邏隊的傷亡可能還會增加。朱辰率隊直接衝殺過來,到了極近的距離纔開火射擊,靠着連發火槍的威力在包圍圈上撕開了缺口。
朱辰俯身躲開劈向自己頭頂的一刀,然後扣動扳機,槍口距離那清兵還不到兩尺,一聲槍響便將他直接從馬背上崩了下去。在這種距離被一槍打在胸口,即便清兵身着棉甲也肯定不得活了。
很快又有另外兩支巡邏隊循聲趕來,一通廝殺之後,剩下的十幾騎清軍終於放棄戰鬥落荒而逃。
海漢軍沒有冒然追擊,誰也不知道這一隊清兵會不會是誘餌,還是慎重爲妙。類似的情況在過去就曾發生過,試圖追擊逃竄敵軍的巡邏隊一頭扎進了對方提前佈置的陷阱裡,導致出現了比較大的傷亡。
當然這樣的手段也不是清軍的專利,海漢軍這幾年也沒少用這個招數來對付清軍,前前後後至少也幹掉了兩三百人了。
最先遇敵的那支巡邏隊在剛纔的戰鬥中損失了五個人,還有多名傷號,已經無法再繼續執行任務,只能儘快返回地峽防線休整。
朱辰沒有去查看那支隊伍的傷亡狀況,他要先確認自己這隊人馬的安全,在清點了人馬之後,朱辰將步槍放回槍套,默不作聲地下了馬,然後從馬背上的背囊中抽出了一把長刀,走向那些因爲傷勢嚴重而無法脫身的清軍戰俘。
朱辰在戰場上砍敵人頭顱的事蹟早就名聲在外,所以看到他提着刀走出來,也不會有人嘗試去勸阻他這樣做。
朱辰在剛纔交戰的這處地方轉了一圈,一口氣砍下了十三顆頭顱,他讓手下將這些頭顱分別綁到馬背上,等回去之後交給上頭請功。
朱辰親手砍下的這些頭顱都是剛纔衝突中被他和他的小隊擊殺的敵人,至於其他幾支隊伍創造的戰果,朱辰並無搶功的打算。
不過他剛在這邊砍完腦袋,清軍的報復性攻勢就又來了。而這次從大黑山方向涌出的人馬,就遠不止幾十騎而已了。
隨着遠處的馬蹄聲傳來,經驗豐富的人便很快能從蹄聲中聽出一些跡象。朱辰聽得真切,趕緊翻身上馬,指揮巡邏隊向地峽防線方向撤離。
很快清軍的騎兵隊伍便出現在了剛纔交戰的這塊區域內,足足有千騎之多。以這樣的規模出動,海漢的各支巡邏隊自然不敢正面硬抗,只能先避其鋒芒了。
朱辰小隊撤回到地峽防線附近的時候,發現這裡已經做好了再次出兵的準備,僅有的兩三百騎兵正在集結,看樣子竟似要與對手在馬背上決一勝負。
朱辰知道事情當然沒這麼簡單,上司陳一鑫並不是貪功冒進之人,就算要跟清軍比拼高下,也絕對不會拿騎兵這麼精貴的兵種去跟清軍打消耗戰。
果然他很快便得知了下一步的戰術安排,就是要由騎兵帶動清軍向地峽防線方向靠攏,待其進入到集火區域後,再動用火炮對其進行打擊。
爲了實現這個作戰方案,海漢軍已經利用巡邏隊爭取來的兩天時間,在防線前出百丈左右的地方挖出了數個炮位,將十幾門火炮部署到這些做過掩飾的位置上。這些火炮如果在同一時間發射葡萄彈,其威力足以形成一道密集的彈幕,所能覆蓋的範圍更是大得驚人。
朱辰豈肯錯過了這樣的機會,立刻也帶隊參與到負責誘敵的隊伍中。這一波要是能順利拿下了,那清軍腦袋真是要讓他砍到手軟了。
行動很快展開,海漢騎兵衝入荒原,直奔剛纔清軍出現的方向而去。仇敵相見,分外眼紅,立刻便展開了廝殺。
海漢在武器方面佔有一定的優勢,攻擊距離要遠勝對手,所以會盡量保持於己有利的交戰距離,以火槍爲主要攻擊手段,用放風箏的戰術牽制清軍。
但這樣的戰術並不是毫無瑕疵,不管是燧發槍還是七連發,難以在快速奔跑的馬背上完成彈藥裝填,所以在開火射擊之後就基本上報廢了,最終還是得以十分危險的方式來達成誘敵深入的效果。
一旦失去了火槍的助力,海漢騎兵的戰鬥力就隨之大打折扣,銜尾而至的清軍不時能用弓箭射翻前方奔逃中的目標,這也使得他們逐漸放鬆了警惕,跟着海漢騎兵兜了個大圈之後,距離地峽防線越來越近。
待其衝進了火炮陣地覆蓋的範圍中,便聽得一連串的炮響,上千枚彈丸射向毫無防備的清軍側翼,頓時一片人仰馬翻,頃刻之間至少有上百騎人馬被打得倒地不起,慘嚎連連。
回過神來的清軍騎兵立刻意識到自己是踏入了海漢部署的陷阱當中,帶隊軍官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脫離戰場,直接放棄了那些被炮火打倒的同伴。
但海漢所設的這個陷阱本來就是連環局,又豈會讓他們輕易脫身,便見這片區域周圍有無數繩索突然從地面彈起繃緊,竟是縱深達十餘丈的絆馬陣。猝不及防衝進這裡面的馬匹自然是連人帶馬摔了個底朝天,然後又擋住了後面騎兵的道路。
便是這些許片刻的遲滯混亂,海漢部署在附近的火炮已經完成了彈藥裝填,迅速打響了第二輪。由於騎兵幾乎都被堵在這個區域,這一輪的炮擊更是實實在在地全部命中目標,所造成的傷亡甚至還勝過了前一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