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沒有得到軍方許可之前,可沒人敢靠近這些被列爲禁區的戰船。海軍基地的管理要較陸軍基地更爲嚴格,前來觀看比武活動的嘉賓們下船之後,只能跟隨帶路的水兵前往指定地點等候,而不是像昨天在陸軍基地內那樣可以在較大的範圍內隨意走動。
當然這樣的措施在張金寶看來也很正常,畢竟這些戰船可全都是海漢軍的寶貝,外國佬想買都買不到,自然不能讓他們有機會獲悉海軍的各種技術機密。
既然是海軍項目的比拼,那內容肯定是以水上項目爲主了,比試的賽場就設在了基地的一個大泳池。對在場的絕大部分觀衆來說,大概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大的泳池。
海軍基地內的大泳池是按標準比賽泳池建造,五十米長,八泳道,池內全部鋪設了瓷磚。像這樣的泳池,基地內一南一北建有兩個。水兵們訓練游泳能力,都是在泳池裡起步,有一定基礎之後纔會慢慢過渡到自然水域。
出於安全考慮,軍方沒有將游泳類的項目直接放到海上進行,而是安排在基地的泳池中進行,不過這樣對於觀衆來說倒是更便於觀看,不需要伸長脖子在浪頭間尋找目標了。
海軍安排的比試項目簡單粗暴,上午全是游泳,分爲競速遊、水中障礙賽、武裝泅渡幾類。這樣密集的賽程安排,對於各隊安排出賽人員和體力分配都將是極大的考驗,就算是強者也很難連續參加多個項目的比試。
下午則是需要出海比試的項目,但也只是駕馭單人帆板在海上競速,要說對抗性只能算是一般般。
海軍的比試項目主要側重於體能和水性,考驗的指標主要是參與者的身體素質。而真正涉及在海上行軍打仗,指揮作戰這一類的高級技能,礙於條件所限,卻很難在這種比武活動中進行安排。
“世子,你對今天的比試怎麼看?”鄭柞今天坐在了李凒身邊,他落座之後,便主動與李凒攀談起來。
李凒自覺沒有資格去點評別家的實力,便謙虛地說道:“我國不擅海戰,今日恐怕只有陪跑的水平了。”
鄭柞笑道:“世子倒是謙虛……那你看我國和許家軍之間,誰會更強一些?”
“這……小王爺可太爲難在下了!”李凒覺得這問題實在有點危險,他選擇哪一邊都很容易得罪人。
鄭柞道:“世子不必覺得爲難,你我難道還真將這比武視作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成?在下只想聽聽世子的看法,但說無妨。”
李凒默默醞釀了一下措辭,這纔開口應道:“從昨天的比武結果可知,貴國與許家軍實力在伯仲之間,主要還是看臨場發揮如何吧!以在下之見,今天應該也是你們兩家爭奪頭名。”
鄭柞卻自嘲地笑了笑道:“那世子可能就看走眼了,要比試這些水上項目,我國還真不是許家軍的對手……他們很強的,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李凒不明其意,但聽鄭柞的口氣,又不像是謙虛的說法。當下也有些好奇,能夠讓鄭柞主動服輸,這許家軍的實力到底是有多強。
李凒有所不知,在過去的幾次比武活動中,許家軍都是包攬了海軍項目的第一,雖然安南軍也幾乎都緊隨其後拿到了第二,但這中間的差距,可就不是努把力就能趕上的了。
許家軍之所以在海軍項目上有如此之大的優勢,主要還是因爲他們前期的投入夠大,並且一直極爲重視從海漢引進全盤的軍事技術,訓練水師的方式幾乎都是原封原樣地照搬海漢。雖然硬件上的確比不了海漢海軍,但單兵素質其實已經遠遠超出了大明水師的平均水準。
而安南雖然同樣也很重視海上武裝的建設,但因其受內戰拖累,經濟狀況並不理想,以至於不得不將海岸線上的天然良港交給海漢經營,以此來交換海漢的軍事援助。
在軍費預算方面,安南軍遠遠無法與財大氣粗的許家軍相比,因此在訓練效果上自然也就存在着明顯的差距。鄭柞自己也明白這其中的差距所在不是一時半會能追上的,只有等到安南自身的經濟狀況好轉,能拿得出更多的錢投入到海軍的訓練當中,纔有望追趕上許家軍。
事實上在參加這次比武的十支隊伍當中,也只有許家軍是以水師起家,對於水兵訓練的重視程度的確無人可比。許心素對麾下水師部隊的要求就是向海漢海軍看齊,既然武器裝備的差距無法抹去,那麼就只能在訓練方面做出更多的努力了。
果不其然,在賽事開始之後,許家軍的優勢要明顯強於昨天,幾乎沒有哪支隊伍能夠對其造成真正的威脅,很快便順利拿下了幾個游泳競速項目的第一。
“你們許家軍到底是從哪裡招來這麼水性出衆的人啊?”就連顏楚傑看了之後,也忍不住向許裕興提出了問題。每年福建送來受訓的軍人之中,都有數名精通水性的好手,其水平甚至比自家海軍中的游泳能手還更厲害,顏楚傑也很想知道許家軍是如何訓練出了這些人。
許裕興淡淡一笑道:“顏大人過譽了,這些人其實也大多隻是漁民水手出身,從小熟悉水性而已。但只要他們在這裡拿到像樣的成績,回到福建就至少能當個把總,你說這些人能不拼命嗎?”
升官發財,對這些人來說是最簡單也最實際的獎勵,許家手裡掌握的資源足夠讓他們的人生得到徹底改變,這些人自然十分賣命。
不過即便如此,顏楚傑相信這樣的人才也不是隨便一抓就一大把的,他們被送來海漢受訓之前,應該已經接受過層層選拔,並且在福建當地就已經接受過長時間的嚴酷訓練,對於會在受訓期間接受考驗的科目都有了充分的準備,纔能有如此出衆的表現。
而張金寶對於在游泳池內撲騰的各國軍人毫不關心,他看到李奈起身離開看臺,估計對方是要去方便,便也跟了出去。
張金寶在李奈回來的途中主動搭腔,假意關心了一下金盾今天在賽事中的表現,然後便將話題轉到了合作辦學的事情上。
李奈聞絃歌而知意,主動說道:“待此間事了,明日午後,我們便一同動身去儋州如何?”
張金寶兜了半天圈子就是想要跟李奈敲定此事,既然對方主動提起,他也就順水推舟地應道:“那便如此說定了。三少爺如果明天中午有空,可容在下作個東,一起吃個便飯?”
李奈道:“明天中午已經與安南小王爺有約在先,張院長的好意就心領了。我明日會派人去客棧接引張院長一行,到時候你們可先行登船安置,待我事情辦完便離港出發。”
李奈將事情安排得十分周全,張金寶挑不出半分毛病,連忙作揖謝過,表示等到了儋州之後,再盡地主之誼款待李奈。
上午的賽事波瀾不驚,許家軍的表現可謂一枝獨秀,而其他隊伍則只能圍繞二三名的位置展開爭奪。只有最後一項武裝泅渡,因爲相對更爲貼近實戰,才讓觀衆們終於有了興趣。
這個項目要求參賽者攜帶包括步槍在內的隨身裝備,在泳池內完成五個來回的賽程。而且在終點上岸之後,還得對指定位置的靶子完成射擊——如果步槍在泅渡過程中進水了,這項任務顯然就難以完成了。只有完成了全部任務,最終的成績纔算有效,所以即便是率先完成泅渡上岸,也不見得就能穩居第一。
考慮到泳池內的水並不流動,所以這個項目的難度其實要比實際情況容易得多,關鍵還是在於要有足夠的體能和游泳技巧來完成這長達一里的泅渡。
這個項目當然也是海漢軍的獨創,海軍陸戰隊便是將武裝泅渡列入了作訓科目當中,並且在實戰中多次應用了這項特殊的作戰手段。不過陸戰隊的裝備還要更高級一些,在執行武裝泅渡任務時,每人都會領到一個皮製的充氣浮漂,用以減輕士兵在水中的負荷。
軍方對外國學員的要求就只是泳池泅渡,至於他們回去之後會不會到江河湖海里加練,那海漢就不管了。最終仍然是許家軍在這個項目上拔得頭籌,只不過優勢已經比前面的項目減小了不少。
午餐之後,官方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活動,讓嘉賓們參觀設在此處的海漢軍事博物館。對於絕大部分人而言,這是他們首次踏入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軍事基地,而有沒有下一次機會還很難說,自然不會錯過官方安排的這項活動。
海漢軍事博物館平時並不針對公衆開放,一般只會安排新兵和外賓參觀此地,特殊時期也會組織學生之類的羣體來這裡接受愛國教育。
這地方彙集了從海漢初到三亞開始的所有軍事行動史料,最古早的有登陸期間被明軍襲擊時繳獲的弓箭腰刀等武器,有海漢自行試製的第一支火槍和第一門火炮等等。
而博物館內陳列最多的便是海漢軍在各個時期的作戰行動中所繳獲的各種戰利品,有在珠江口擊敗劉香艦隊繳獲的海盜武器,攻破安南順化城後繳獲的守軍旌旗,之後還有來自荷蘭、西班牙、英國、滿清、日本等國的各種戰利品,五花八門,讓人眼花繚亂。
本國的參觀者自然是大感自豪,由此更加認定了海漢軍的所向無敵,而其他國家的嘉賓就不免有些微妙情緒了。
蘇克易便注意到了這裡陳列着南日島之戰和澎湖之戰遺留下來的荷蘭武器裝備,其中甚至還有南日島戰役指揮官範德維根的隨身軍刀,以及大員港行政長官漢斯簽署的停戰協議複製品——正品應該是存放在勝利堡內。
這些東西都象徵了東印度公司早年間在海漢軍手下遭遇的多次失敗,也正是因爲這些戰事形成了今時今日雙方的特殊外交關係,巴達維亞當局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向三亞採取妥協態度,以換取自己能夠繼續參與北方地區貿易的資格。
而懷有這種複雜情緒的並不止蘇克易一人,費策賢此時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進門的地方就擺着海漢當年在這裡登陸時遭遇明軍巡邏隊的繳獲,如今看起來滿滿都是諷刺。如果當年駐守崖城的明軍能將海漢人逐出此地,那麼或許就沒有後來的海漢國了。
但這種想法也只是在費策賢心裡一閃而過,便被他自己以過於荒誕之名給否決了。畢竟海漢人的軍事實力擺在這裡,靠一個偏遠小縣城裡駐紮的那點衛所雜兵,哪裡打得過裝備精良的海漢人。光是勝利港裡停靠那幾艘鋼鐵鉅艦,就足以讓人膽寒了,哪裡還生得出與其交戰的勇氣。
當然了,海漢對大明的作戰經歷可遠不止這一點,事實上海漢向外擴張勢力範圍的主要方向,一直都是以大明沿海爲主。而這博物館中的陳設,也有不少是與這些歷史相關。幾乎每一處被海漢佔據的大明領土,在這裡都陳設有相關的物品,對費策賢來說完全就是大明被海漢蠶食的過程紀實。
作爲大明使臣看到這樣的史實,自然很難再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他又不好當着各國貴賓發脾氣,那樣只會顯得自己氣度太差。爲了避免尷尬,費策賢只能選擇快步走到館中其他地方,去看西班牙、滿清等國被繳獲的戰利品。
李凒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原本不知道三亞還有這麼個地方,不然早就向海漢提出參觀要求了。特別是這裡所陳設的海漢軍的歷代武器裝備,讓他看得眼饞不已,這些槍支、火炮以及其他裝備,一多半都是海漢的非賣品,也只能過一過眼癮。
李凒忽然想起,海漢官方前幾天曾在晚宴上宣佈過,會在比武活動結束之後安排一個武器展示活動,也不知又會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