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姓花費重金將這些子弟送來舟山接受軍事培訓,一方面是要讓他們掌握正宗的海漢軍事技能,力求能在舟山形成一支有戰鬥力的武裝,回到揚州後便可立刻投入部署;另一方面也要求他們在學成之後能將海漢軍訓的整個體系都搬回揚州,以便今後自行組建和訓練私人武裝。
所以鹽商子弟在這裡所接受的每一項訓練,今後也都將照搬到自家民團的訓練過程中。爲了保證這個搬運過程中不會出現走樣,他們現在就得老老實實地完成所有的訓練項目,親身體會其中的各種細節,這樣日後他們訓練新人的時候,才能像眼前這些教官們一樣自如。
但以海漢軍的訓練標準來對付這些養尊處優的鹽商子弟,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還是難免有些吃不消。不過這樣一來,倒也讓戴成榮這樣基礎較好的人有了更多的表現機會。在其他人已經體力不支的時候,戴成榮依然還能較好地完成教官所下達的各種指令。
來舟山受訓的鹽商子弟都清楚這趟差事的終極目標就是成立火槍隊,所以對於在訓練中開始使用火槍這件事,他們會認爲這是進入正式訓練階段的標誌。不過在最初的興奮迅速褪去之後,他們已經發現配槍訓練只是看起來威風,但強度卻比之前增加了太多。
當天的訓練結束之後,大多數人連叫苦的力氣都沒了,聽到陳小魚下令解散,這些人都東倒西歪地坐到了地上。不過先前訓練中被告誡過之後,他們倒是記得不能把槍扔到地上,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槍身靠在肩頭。
陳小魚見狀笑道:“就讓你們拿着槍走走隊列,這就已經受不了了?我們上陣打仗的時候,負重可要比這還多得多!”
有人應道:“教官,你說要是有我們這樣的來參軍,是不是訓練不了幾天就會被踢出去啊?”
陳小魚倒也不是要一味打擊他們,搖搖頭道:“只要身體沒有大的毛病,通常來說我們不會在新兵訓練的時期就把人踢掉,表現不夠好,那就再多練練。今天你們學的內容,接下來這兩個多月裡每天都會進行練習,等你們練的時間足夠長了,就不會像當下這麼虛了。”
衆人一聽這樣的練習要持續整個訓練期,當下都是面露苦色。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自出生以來,都從未像受訓這些天這麼勞累過。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兩個多月,自然很難會有什麼好心情。
就算是對此適應力比較強的戴成榮,當下也不禁有些唏噓,自己先前只是聽說了海漢軍的種種光輝戰績,但卻沒想過要練出這樣一支強軍需要付出多少代價。不過也正如陳小魚所說的那樣,再練上一兩個月,適應訓練強度之後或許就不會覺得這有多辛苦了。
段天成沒有留下來給這些筋疲力盡的學員施以鼓勵,他接到通知要立刻到參謀部開會,訓練結束後便匆匆趕了過去。
段天成作爲這批人的總教官,倒也不需事事都親歷親爲。他制定訓練計劃,然後交給手下陳小魚等人按部就班地實施就行。不過在訓練期間他還是要到場觀看,以便根據學員們的進展對訓練項目作出即時調整。
段天成雖然是海軍軍官,不過這些包含基礎軍事技能的新兵訓練項目,陸海兩軍其實都是一樣,所以由他來掌管鹽商子弟的訓練內容,倒也不會存在專業不對口的問題。
據悉今天的會議將由石迪文親自主持,而在事前卻沒有什麼風聲傳出,這在舟山也就意味着是有比較重大的消息要公佈了。段天成趕到的時候,與會人員已經基本到齊落座,就等石迪文出現了。
段天成旁邊便是軍情局的姬元青,他見對方面色凝重,便開口打聽道:“突然召集開會,什麼情況?”
姬元青顯然知道一些內情,但卻不肯在這個時候向他透露,只是含糊說道:“不是舟山的事,還是待會兒等石將軍來說吧。”
“不是舟山的事?”段天成聞言微微皺眉,一般來說只有緊急軍情發生,纔會由石迪文親自下令召開這樣的緊急會議。但這事不是發生在舟山,卻又會讓石迪文如此重視,那究竟是什麼狀況?
不一會兒門口便有士兵大聲道:“石將軍到!”
會議室裡的軍官們聞聲立刻齊刷刷地站起身來,擡頭挺胸,以軍禮迎接石迪文的到來。
石迪文進屋之後也擡手還禮,然後讓衆人落座。
“臨時召開這個碰頭會,是因爲今天我們得到了一些情報消息,我認爲在座各位都需要得到通報。”石迪文沉聲說道:“有從日本方向來舟山的外國商船帶來了關於平戶藩的最新消息。”
在座這些軍官幾乎都參加了之前遠征平戶的戰事,聽到石迪文的話立刻便豎起了耳朵。
給舟山送來消息的是一艘來自長崎港的葡萄牙商船,這艘船在從長崎港出發之後,特地繞路北上去平戶轉了一圈。不過其目的倒不是爲了要打探平戶藩的後續應對措施,而是這艘商船的船主在平戶港還存放有一些貨物,雖然已經得知整個平戶港連同城區都毀於戰火,但還是想再去碰碰運氣。
在去過了平戶之後,這艘商船便跨海來到了舟山港。當港務局得知這艘船是從日本過來,立刻便通報給了軍方,然後軍情局就造訪了船主,從他那裡獲得了第一手的信息後,趕緊上報到了石迪文這邊。石迪文認爲此事必須要引起足夠重視,於是立刻通知召集相關人等開會。
“根據船主的描述,平戶藩藩主田川介已經返回當地,組織人手對城區廢墟進行了清理。不過重建平戶的工程太大,加之當地人口流失嚴重,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啓動。”
這個消息從石迪文口中說出之後,會議室裡頓時就傳出一片嘆息聲。
當時聯軍攻陷平戶島之後,由許裕拙率領的福建水師艦隊在平戶島以東的仮屋灣擊潰了平戶水軍的主力,雖然未能在那場戰事中抓獲平戶藩的關鍵人物田川父子,但聯軍因爲補給問題,已經難以再在平戶長期駐紮,且顧慮肥前國會糾集力量發動反撲,所以主動撤離了該地區。
對於平戶藩藩主田川介的生死,因爲無從驗證其是否已經死於仮屋灣戰役,當時聯軍指揮部只將其列爲了失蹤目標。不過很多人都希望田川介能就此默默死掉,以消除潛藏在日本方向的這個隱患。
但事與願違,田川介的命似乎還挺硬,在海漢收兵回營兩個月之後,他又再一次冒了出來,這對海漢的軍官們而言的確是一個遺憾。
石迪文輕輕敲了敲桌面,示意衆人停下,這才接着說道:“這的確是一個讓人失望的消息。對我們來說,田川介,或者說田川家族的存活,就意味着隱患依舊存在,就算目前沒法再威脅到我們的安全,但長期來看,這些隱患仍然要設法進行清除才行。”
石迪文說到這裡頓了頓,望向屋內衆人道:“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因素,短期內我們應該不會再發動一場同等規模的遠征了,所以我希望聽一聽各位的意見,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上次東征平戶因爲戰後在當地搜刮了大量財物和人口,基本上把行動期間消耗的軍費都掙回來了,東海艦隊事後算下來的賬目甚至還有小賺一筆。但如果再打一次平戶,當地的繁華地段已經是一片廢墟,島上也再無大量人口集中居住的區域可供擄掠,跨海遠征鐵定虧本,除非是執委會下令,否則石迪文肯定是不會再主動興兵了。
但海漢在東亞大陸海岸線的各處統治區當中,距離平戶最近的便是舟山定海港,也是最有可能在將來成爲對方施加報復的目標,石迪文對此也不能不防。所以他也需要聽一聽手下們的意見,看看是否應該繼續對平戶採取軍事手段。
“將軍,我有一個疑問,既然平戶已經被我們摧毀,平戶藩軍和武裝艦隊的主力也盡數被殲滅,可以說田川家族已經徹底失勢,而田川介上位手段本就有貓膩,名不正言不順,那爲何肥前國沒有其他宗氏趁此機會取而代之?”
段天成腦子轉得很快,率先提出了問題。田川介的上位是因爲原本的藩主松浦氏莫名其妙地遭遇了一場滅門慘案,而在海漢看來,這極有可能是田川介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藉此奪權上位罷了。
平戶藩所屬的肥前國雖然沒有對此提出異議,但想必盯着平戶這塊肥肉的大有人在,只是礙於田川介手下裝備了大量火槍火炮的藩軍和號稱九州第一的平戶水軍,不太好公開下手奪權而已。而海漢組織的聯軍幾乎將田川介手下的武裝力量一掃而空,在這種情況下仍然沒有人對他出手,這就讓段天成略感詫異了。
石迪文應道:“關於肥前國內部的權力結構,我們所掌握的情報太少,還難以確認是否有其他宗氏打算對田川介取而代之。但我認爲田川介能夠繼續維持自己的地位,還有一個值得我們重視的原因,那就是他手底下很有可能仍然掌握着火槍火炮的生產技術。如果他願意以此作爲交換,那也很有可能獲得來自肥前國的支持。”
聯軍在平戶島的作戰過程中只搗毀了一處位於平戶島上的火炮鑄造作坊,而沒有找到平戶藩生產火槍的作坊。根據後來審訊俘虜所得到的信息,平戶藩的火槍作坊設置在了其位於九州島上的屬地,深入內陸的某處秘密所在,而聯軍爲了不引發肥前國的反擊,在此次作戰行動中幾乎就沒有踏足過九州島,自然也就沒法破壞平戶藩的火槍作坊了。
關於平戶藩還有多少武器存貨,目前也不得而知,但可以想象他們或許還有能力在戰後組織起新的武裝部隊。而肥前國的其他勢力要想取代田川氏來統治平戶藩,大概也還是會忌憚其手下的武裝力量。
當下有人又問道:“那田川介有沒有可能借助這個特殊的資源實現快速翻身?”
石迪文應道:“平戶藩過去的發達並不是因爲他們擁有火槍火炮,而是在日本的特殊貿易地位。他們如今已經失去了最主要的財源,不管是製造武器還是招募人手重建軍隊,都需要大量的錢財,我認爲他們短時間內是不太可能恢復到戰前的武裝水平了。”
又有人提問道:“那葡萄牙商人在平戶還有什麼別的收穫嗎?比如當地是否會重新啓動外貿活動,這樣我們就可以安排自己的人手前去打探情報。”
石迪文應道:“正如我先前所說,重建平戶港的工程很大,而且整個城區都被我們放火燒成了廢墟,所以他們想在近期重啓貿易活動的難度會很大。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可以找幾艘長年跑平戶的商船,安排我們的人過去打探更詳細的情報。”
在佔領該地區之後,海漢軍便對當地的漢人商戶做了詳細的登記。而其中的絕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在海漢軍的“護送”之下撤回大明,跟着東海艦隊一起撤到舟山島的也不少。這些商人都親身經歷過那場戰事,深知海漢軍的厲害,如果軍方出面要求這些商人在情報領域給予配合,相信也沒人敢拒絕。
不過考慮到兩地的距離,打探到的情報也很難保證時效性,就如這次由葡萄牙商人帶到舟山的情報,已經是大概十多天之前的消息了,只能作爲採取應對措施的一個參考,要是以此爲依據來制定作戰行動,那可靠性就差得太多了。
姬元青作爲本地軍情部門的頭目,當下很是知趣地應道:“卑職領命,稍後便去找人安排,儘快派船去平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