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繼峰與劉香之間在私底下真的有什麼往來,雙方所追求的目標仍是大不相同。李繼峰這樣的坐商肯定是爲了保障航路暢通安穩,能獲取更多的商業收益,而海盜團伙則是要不斷地擴張勢力,捍衛自己在海上的生存權。這樣目標不一的合作關係註定很脆弱,李繼峰能給劉香一方施加的壓力肯定也相當有限,至少穿越集團不能把寶都押在他身上。
“還有那個擔幹島的海盜團伙又是怎麼個情況?”虞堯繼續追問道。
施耐德道:“我聽李繼峰的口氣,擔幹島上那幫人應該是自己單幹的,並不是劉香的屬下。”
“距離萬山羣島這麼近,這事很麻煩啊!”蕭良一邊看着地圖,一邊皺起了眉頭咕噥道。正如施耐德所預計的那樣,軍警部對於這樣的局面顯然會感到頭疼。
“直接打掉這夥人,然後我們把這個島佔下來怎麼樣?”施耐德主動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這是他先前與於小寶的問答之中所受到的啓發。於小寶的辦法雖然很直接很簡單,但有時候簡單粗暴也不失爲一種解決棘手問題的途徑。
“打勝的可能性很大,但完勝的可能性很小。”蕭良仔細查看了地圖之後下了評語:“如果李繼峰所說屬實,這夥海盜只有一兩百人,那麼我們要拿下這地方應該不難。但這個島有十幾平方公里,要是這些人逃到島上的密林山間,我們就很難再派出足夠的人手在島上慢慢追剿。如果有人從島上逃出去,那我們的行動就暴露了,這有可能會引起別的海盜團伙注意。”
虞堯補充道:“擔幹島距離香港只有幾海里遠,要是有人躲到晚上再趁機放小船下海,我們就算想攔截也沒辦法。”
“另外即便我們把這地方打下來,恐怕暫時也沒法駐守這個地方。”蕭良不無遺憾地說道。
施耐德奇道:“爲什麼不派人駐守那裡?要監視香港以東的海域,擔幹島可是一個很不錯的觀察點,島的東端距離佛堂門這個進出香港的關口只有十來海里,天氣好的時候肉眼都能觀察到那附近海面上的情況。”
“這我當然知道,但不要忘了我們現有的軍備水平,僅僅一個補給問題就很難解決。而且我們現有的民團規模很有限,就這麼幾百號人,還往往都是訓練期都沒完成就已經拉出去在當正規軍使了。”說到這個問題,蕭良也真的很無奈,兵員不足是限制穿越集團向外擴張速度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想要擴充兵員,又得面臨更多的實際問題。
“你們軍警部的編制不是已經準備好升到營級了嗎?陶總和顏總可是在三個月之前就升了少校軍銜,當時你們軍警部給出的理由,就是爲了便於管理,以少校軍銜出任營長職務嘛!”施耐德不以爲然地說道。
關於這事施耐德記得很清楚,當時軍警部爲了擴大編制的事搞得沸沸揚揚,後來這個事還專門提交了議案到執委會討論,雖然不少人質疑軍警部的擴張速度和經費規劃,但最終還是同意了軍警部的要求,同意了徵召第三批歸化民士兵的計劃,並且在第三批民兵完成訓練列入編制之後,軍警部的編制規模由之前的連級上升到營級,民兵加上保安的總數將達到五百人以上。
“一個營很多嗎?那我就給你數數看好了。”虞堯扳着手指頭開始細數軍警部的現有編制:“現在民團一共有四個連,黑土港就佔去了一個連的編制,所以大本營這邊實際上只保留了三個連。其中保安隊還佔了一個連的編制,真正的武裝民兵就只有兩個連,現在一個連在做海上訓練,準備以後發展成海軍,另一個連以炮兵訓練爲主,打算以後就作爲勝利港岸防工事的駐軍。現有部隊的規模連滿足目前的軍事需求都還嫌不夠,哪還有名額能派駐到海外據點去?就算是萬山羣島的據點,起碼也得等到今年底明年初才能落實計劃準備實施,要對擔幹島動手最快也是明年的事了。”
“可是你們軍警部的民兵有五百多號人,派幾個人去島上建個據點就真那麼難?”施耐德對於虞堯的解釋並不是十分認同。
“五百多號人並不是都是戰鬥部隊啊!”蕭良搖頭反駁道:“這五百人裡包括有保安、炮兵、水兵、後勤、輜重、通訊、醫療等專業的民兵,這些輔助兵並不適合派去第一線執行戰鬥任務,我們雖然有好幾百號人,但真正的陸軍戰鬥部隊其實很有限。”
“而且這種監視據點必須要有我們的人去才行,否則沒法使用電臺,就失去了建立據點的意義。”虞堯接着說起了另一個原因:“這種任務的危險度可比駐崖辦、駐廣辦大多了,那個據點可能會遭到海盜的襲擊,而且需要長期駐守,執委會不見得能同意軍警部冒這個風險。”
施耐德聽了他們的解說之後,才明白自己之前的想法真的是過於簡單了,策劃軍事行動並不僅僅只是簡單地作出“打”或者“不打”的決定,需要考慮的其他因素還很多。而穿越集團目前的軍事規模,還不足以支撐起大規模的向外擴張——甚至這種擴張僅僅只是多建立一兩個海外據點,也不是那麼容易實現的事情。
蕭良嘆道:“要是執委會當初放開口子,能批准我們的民兵訓練計劃,或許現在就不用這麼發愁了。”
“還不是那些知識分子作梗!什麼軍事常識都不懂,每次開會就知道拿着我們軍警部的預算說事,除了給軍警部下絆子,什麼忙都幫不上!民團擴編的報告打了無數次,哪次不是用預算超支這種藉口打回來的。”虞堯氣鼓鼓地埋怨着,一擡頭髮現施耐德臉色不太好看,連忙解釋道:“施總,我可不是在說你。”
施耐德的臉色的確沒法好看,因爲當初投票否決軍警部擴編計劃的人也包括他在內。對於軍警部不斷膨脹的勢力,文官系統這邊一向都是很警惕的,特別是涉及到增加軍費,擴大編制等議案,一般都是持反對態度。
這倒也並不完全是文官系統無條件要跟軍警部唱對臺戲,事實上在預算方面,相關部門的確也有苦衷,養一個兵的費用,需要好幾個勞動力的工作才能補上缺口,軍警部擴編一個連或許只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對人力資源部門來說就需要額外的幾百個勞動力來補充這個經費缺口,而財務部門就不得不爲此而更改已經做好的各類預算安排。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擴軍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措施,而且對於目前穿越集團對外以發展商貿爲主的政策而言,擴軍無疑將大大佔用外貿方面的資源,減緩對外貿易的收益速度,而這些事情都是軍警部不甚瞭解並且也不願去了解的。
這種意見分歧,執委會內部還可以通過溝通解決,大多都是在互相的妥協讓步之後達成了某種協議。但一般成員或許並不是很瞭解執委會決策的依據,所以擁有類似虞堯這樣比較偏激想法的人還是挺多的。而且這種事也很難解釋,因爲位置不同,所看到問題的高度也不一樣,外圍人員或許只是把擴軍看作是單純的政治立場或者經濟問題,但只有掌握了決策權的少數人才知道這其中的牽扯有多大,實施起來又會遇到怎樣的困難。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也沒什麼好說的,所以施耐德雖然臉色有些難看,但也沒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向他們解釋這中間曲曲繞繞的內幕——就算解釋了他們也未必能懂,反而可能會認爲執委會作出決策的過程太官僚化。
“所以現在即便我們知道劉香的地盤在香港東邊,知道擔幹島上還有一小窩海盜,但仍然什麼都做不了?”施耐德對於自己辛苦收集到的情報不能立刻發揮作用還是覺得有些不甘。
“軍事建設並不是爲了馬上開戰,而是爲了能在開戰的時候取得勝利。”蕭良不得不把之前說過的話再次強調了一遍:“我們現在所做的工作不會馬上就派上用場,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在戰鬥中其作用,但該做的準備工作一定還得做,而且一點不能馬虎,因爲我們在準備階段中有任何的疏忽大意,付出的代價就可能是將士們的生命!”
“知道了。”施耐德無精打采地應了一聲,站起身道:“你們繼續研究策略吧,我還是先去看看昨天訂的貨送來沒有。”
施耐德離開之後,剩下兩個人對着地圖又比劃了半天,最後虞堯終於忍不住放棄了:“如果擔幹島上要駐軍,起碼得去一個排才行,但以現在的民兵規模,我估計執委會頂多能給萬山羣島那邊批一個排的編制,擔幹島大概是沒辦法了。”
蕭良也嘆氣道:“沒兵可用,就算計劃得再好,這仗也沒法打了。按照大本營的安排,只怕近期都不會有民兵能調撥出來了。”
蕭良說的沒錯,執委會最近對民兵還有別的地方需要用到,這珠江口的企劃只能暫時放着,待軍力的需求能有所緩解的時候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在第二梯隊完成了對鐵爐港的考察之後,他們所獲得的考察結果已經在途中通過電報聯絡的方式反饋給了大本營。而大本營的決策速度也非常快,僅僅在兩天之後就又派出了第二支考察隊去鐵爐港。這第二支考察隊除了海運和軍警部門的人之外,還有建設部的技術人員,以及鹽場建設方面的權威人士安西。
雖然執委會尚未宣佈最後的決定,但安西的親自出馬其實已經在事實上確定了鐵爐港將會是穿越集團下一個建設地區,並且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承擔起食鹽的主要生產任務。
這第二支考察隊在鐵爐港地區逗留了整整三天時間,對當地的水文、地理、殖民點建設條件等等都做了十分詳細的查探。應執委會的要求,建設部甚至已經在當地選定了殖民點以及鹽場一期工程的建設地點,並且做了比較詳盡的規劃。而軍警部雖然已經放棄了在鐵爐港入海口設置岸防炮的計劃,但必要的瞭望預警哨所肯定還是要有的,爲此軍警部的人也是在鐵爐港進進出出好幾趟,並且專門登上了鐵爐角的幾處制高點確定哨所選址。而安西因爲擁有豐富的實際操作經驗,就由他來進行總體的把關,對各個部門所做的預備工作進行彙總,再製定出統一的建設計劃。
爲了配合好鐵爐港開發項目,執委會不得不再次啓用調控措施,對鐵爐港項目的準備工作提供了政策傾斜,要求各個相關部門都要充分保證物資和人員的需求。特別是修建曬鹽池所需的大量水泥,爲此執委會甚至不惜讓勝利港港灣口的岸防炮臺工事先暫停下來,將水泥節省出來有限供給給鐵爐港項目。當然了,這樣做的後果自然又是受到了軍警部的強烈抗議。
人手方面,人力部門也響應執委會的號召,開始面向陸續來到勝利港的移民招收新一批的社員。這些新社員一部分將分配到現有的鹽場公社,以填補那些會被調去鐵爐港的製鹽工人留下的勞動力空缺。而剩下的人都將被分配到鐵爐港,在完成前期的基建任務之後,他們都將被劃入未來鐵爐港鹽場公社的編制當中。
與此同時,現有的勝利港鹽場的改擴建工作也一直沒有停下來。雖然勝利港鹽場的先天地理條件限制了發展,不過目前還是有一小半的面積尚未充分開發利用,等這部分的改造工程完成之後,鹽場的產能還有望在現有基礎上再翻上一倍。
當然了,這種比較大規模的新殖民點建設工作,肯定也少不了民兵的參與。爲了新鹽場的治安能得到有效保障,軍警部至少要派去一個排的民兵駐守。這對於目前捉襟見肘的民兵軍力來說無疑又是一個考驗,當然軍警部也沒有忘記利用這個機會,再次向執委會提出了擴大民兵編制的建議。
不過這次顏楚傑學了乖,吸取了以往提案被否決的教訓,轉而提出了一個曲線救國式的解決方案,那就是隻擴大受訓人員的數目,而不擴大正式民兵的編制。
這個方案簡單說來就是要普及大衆化的軍訓,對歸定年齡段的歸化民進行大面積的分期軍事訓練。這種訓練並不追求把所有的社員都訓練到民兵的戰鬥水平,但需要掌握基本的軍事技能,懂得如何聽從和執行軍令。經過這種訓練的歸化民在未來也不會是軍事行動的主力,但可能會充當後勤、輜重等輔助兵種,並且在必要的情況下作爲兵源補充進主力戰鬥部隊。而真正的全職士兵編制並不受到這個訓練計劃的影響,暫時也不會擴編——如果真需要擴編的話,就可以已經從受過一定軍事訓練的歸化民中直接招收。
這個計劃不管是從軍費上還是從人力上,都比軍警部原來提出的那些擴軍計劃要節省得多,對穿越集團的經濟和人力資源的影響也沒那麼大,而且目前穿越集團的發展態勢又的確需要更多具備一定軍事技能的民衆,因此執委會對於這個提案的阻力並不大,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方案將會在這一週的執委會集中表決會上獲得通過。
之所以大本營這邊要急着上馬新的鹽場工程,一方面是之前就因爲客觀需求而制定了相應的發展規劃,另一方面則是來自越南方面的消息。
就在第二梯隊從勝利港出發去廣州的第二天,從黑土港返回的運煤船便帶回來一個消息,北邊的升龍府,也就是河內,有大商人希望能跟穿越集團進行大宗的食鹽貿易——每個月十萬斤海漢精鹽。對方放出話來,只要供貨穩定,那麼價格和交易方式都好商量。目前因爲內戰,當地的食鹽生產已經幾近荒廢,市面上鹽價飛漲,比正常價格翻了好幾倍,仍然是有價無市。黑土港這邊派出的商人試探性地報了個每千斤二百兩銀的價過去,那邊居然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這個價格可是已經達到了目前向外供應私鹽價格的四倍之多,而且對方需求的量也足夠大,對穿越集團來說是利潤十分豐厚的一筆買賣,肯定不可能放過——爲了抓住這筆大買賣,哪怕是先暫停向大陸地區供鹽也是值得的。
而且對方也同意了必要的時候可以以物易物,比如紅河三角區生產的優質稻米,就可以用來作價交換海漢出產的精鹽。另外在黑土港方面的反覆試探之下,對方似乎對於穿越集團出產的軍火也很感興趣,有意購入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