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0章

關於金鳴提出的這種假設,這兩天許裕興其實也不止一次在思考類似的問題,即這幫人如果沒有被曝光,而是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行事,並且使用火槍行刺許心素,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狀況。

如果許心素出事,那他掌控下的地區必定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混亂。而後續的調查中要是查明瞭錦衣衛與此有關,那許家大概就不會再甘心以臣子身份效忠大明瞭,豎旗造反將是大概率會發生的狀況。即便得不到海漢的支持,許家控制的武裝部隊也肯定會打着爲許心素報仇的旗號大打出手,福建地區爆發戰爭將在所難免。

“其實根本不用等到金大人假設的狀況發生,當下我們所掌握的證據,就已經足以引發一場戰爭了。”許裕興沉聲應道:“錦衣衛在漳州城的行爲,我們只能理解爲這是來自於某些奸臣賊子欺君瞞上,私自下達的命令,目的就是要讓大明東南陷入混亂。我們許家滿門忠烈,自然不能坐視奸臣當道,必起兵清君側,誅奸賊,以保護皇上!”

許裕興言下之意,便是要打着“清君側”的旗號起兵,而朝廷發出的任何聲音,都可能將被福建方面解讀爲“奸臣操控”,一場由福建發起的大規模內戰將很難避免。

當然了,清君側可不是什麼維護正義的善舉,這種說法在歷史上本就是地方武裝發動叛亂的慣用理由。西漢初年的七國之亂,便是這個口號被第一次公開提出。之後唐代的安史之亂,也是安祿山以清君側爲由發動的叛亂。而到了元代,孛羅帖木兒也曾以清君側的名義率軍攻入元大都。

而本朝的清君側事例更是天下皆知,明太祖朱元璋死後,其孫朱允炆繼位,史稱建文帝。而駐地在北平的燕王朱棣對於建文帝的削藩政策頗爲不滿,便打着清君側的旗號起兵攻入南京,在推翻建文帝的皇位之後自立爲帝。這次的清君側行動距今不過兩百餘年,很多資料都還有史可查。許裕興要以此爲起兵理由,其實威脅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

這孫永軍就算不知道前朝那些清君側的事例,但他身爲錦衣衛軍官,卻不可能不知道本朝這一起著名的實例。他聽許裕興提起“清君側”,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了本朝永樂年間的那場靖難之役,但這是皇帝的家事,當年不知爲此死了多少人,尋常人等誰敢公然議論此事。許裕興口稱要以此爲由起兵,這顯然就是已經存有造反的念頭了。

孫永軍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會有極爲嚴重的後果,但他一直認爲自己的行事目的並不是要刺激許家造反,而是通過特殊手段在短時間內瓦解許家在福建享有的特權,讓其無法造反,這與許裕興所威脅的狀況似乎正好截然相反。如果福建許氏真因此事而起兵造反,那靠着錦衣衛可沒法阻擋許心素麾下的大軍。

許裕興見孫永軍仍是默不作聲,便繼續說道:“你的初衷若是爲大明謀利,此時收手尚且不晚,我許家本無背叛大明之意,只想查明到底是何人在背後策劃這些意在攪亂大明的行動。我們許家不是大明的敵人,向錦衣衛輸送武器,慫恿你們在福建生事的幕後主使者,纔是真正想在大明作亂之人!”

許裕興在此之前與金鳴就錦衣衛參與其中的原因有過討論,兩人都認爲錦衣衛勾結外敵主動作亂的可能性不大,因爲這個特殊機構的權力都是來自於皇帝,如果大明內亂導致政權不穩,錦衣衛也將會受到直接的衝擊。

而他們比較認同的一種可能性,是錦衣衛某個層級的官員希望通過解決許心素集團關鍵人物的方式,來解除福建地方割據的現狀,從而消除許心素自立門戶的隱患。在這個過程中正福記背後的策劃者出現,向錦衣衛提供了武器和行動計劃,並慫恿他們在漳州動手。

當然這中間的過程可能更爲複雜,正福記與錦衣衛名下的錦發號早有生意往來,那說不定這兩家早就已經眉來眼去,只是近期纔開始在謀劃實施一些正常生意之外的東西。他們合作的原因和想要達成的目的,或許也不僅僅只是推翻許心素在福建的軍事割據現狀,或者搞亂福建局勢這麼簡單。

許裕興認爲錦衣衛對大明皇權的忠誠應該不會受到福建局勢的影響,所以在他看來這有可能會成爲審訊中的一個突破口,寧肯多花一些時間,也要嘗試用勸說的方式來瓦解這錦衣衛百戶的心理防線。但這種方式是否能起到成效,他其實也是半點把握都沒有。

孫永軍這個時候終於開口迴應了:“口說無憑,這些都是無法驗證之事,你想怎麼說都行了。”

孫永軍如果一直保持沉默,許裕興還真不好推測他的想法,但這一開口就難免暴露了他心虛的地方。

當下許裕興便迴應道:“我適才說的這些情況,可不是無法驗證之事,海漢國追查此案已有數月,掌握了大量的人證物證。在漳州展開的調查,正是來自其他地方的線索指認。你招與不招,我們都會抓到正福記的正主,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但你如果不肯合作,導致福建生亂,大明內戰,生靈塗炭,那肯定會有你孫百戶的一份功勞!”

金鳴注意到孫永軍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像剛被帶進來時那麼冷漠僵硬,很顯然在這裡所聽到的某些信息對他還是有所觸動,金鳴決定再給這把火上添一把柴:“孫百戶,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在拿命冒險去做的事情,並不會達成你預想的目的,恰恰相反,其結果會讓你和你的同僚們變成製造內戰的國賊,沒有人會認爲你們所做的事情對大明有益。請你想想清楚,不要再做別人搞亂大明的工具了!”

孫永軍擡起頭來望向金許二人,滿臉都是痛苦的神情,顫抖着聲音說道:“難道我們……真的做錯了……”

要說服孫永軍這樣的人放棄其原本的立場並非易事,但只要能準確判斷出他的動機,便可以有針對性地實施話術了。好在金許二人在審訊方面都有着比較豐富的經驗,這未經排練的一唱一和,居然是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而他們接下來從孫永軍口中斷斷續續所獲得的信息,也的確沒有白費這兩天在漳州城的一番折騰,給接下來的調查工作指明瞭新的方向。

對孫永軍的審訊工作持續了數個小時,期間還多次停下來,讓孫永軍進食喝水補充體力,而金許二人唯恐對方心態改變,也不敢在審訊結束之前離開,只能是在這昏暗的審訊室中囫圇吃了一點東西。

直到天色將暗,審訊才總算告一段落。不管是金許二人還是孫永軍,此時都已經十分疲憊,儼然像是完成了一場大考。

許裕興讓人將孫永軍暫時收押,先好吃好喝供着,此人交代的信息還有很多未經證實,萬萬不能讓其出什麼意外。而金鳴則要回住處起草一份彙報電文,將漳州這邊的調查進展儘快通報給三亞,同時請示下一步的行動。

而許裕興則要帶着剛剛新鮮出爐的口供趕回許府,向許心素報告今天審訊所得。他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爲孫永軍所交代的信息當中,還有不少與許家相關的內容。他必須要先徵求許心素的意見,纔好進行後續的調查。

儘管這兩天漳州城內風聲鶴唳,城裡到處在抓人,由城防軍執行的戒嚴令到現在都還沒有解除,但許心素倒是十分安然,許裕興趕回來的時候,他正與董煙雲在書房下棋聊天。

“既然有新的消息,那就先辦正事吧,這盤棋明日再接着下!”許心素意猶未盡地將手裡的棋子丟回棋簍中,示意許裕興可以開始彙報工作了:“那個錦衣衛百戶招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出來?”

“按孫永軍之供述,錦發號在漳州的分號開設不久,便有正福記的人找上門來,希望能與錦發號合作,買賣一些南洋的物產。而正福記這邊給出的交易條件非常有誘惑力,他們將大量來路不明的西班牙銀幣交易給錦發號,由錦發號出面找錢莊兌換成官銀。錦發號會從中收取一定比例的手續費,其餘的部分再通過錢莊返給正福記。”

許裕興頓了頓道:“正福記在當時應該就已經確認了錦發號的後臺,其實就是在利用錦衣衛的特殊身份,以進行交易的方式完成洗錢。”

許心素點點頭道:“以利誘之,必有圖謀,想必是給好處來換取錦衣衛的信任。”

“正是如此。”許裕興接着說道:“從去年年中開始,正福記就在暗示錦發號的人,可以從南洋西班牙人那裡代購武器裝備。錦衣衛雖然沒辦法在漳州大肆招兵買馬,但若是想偷偷摸摸地訓練一支火槍隊出來,倒也不是做不到。關鍵就在於,他們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才能去承擔做這件事的風險。”

“如果沒料錯,他們最後找到的理由就是用武器來對付我了。”許心素不急不慢地說道。

許裕興應道:“父親所料不差,正福記的人對錦衣衛便是如此勸說。他們告訴孫永軍,只要能夠在短時間內完成對我許家要人的刺殺,就可以憑藉錦衣衛的行事特權,先行接管本地軍隊的指揮權,然後迅速解除我許家嫡系文武官員的職位,再從福州調兵過來,找個理由將與許家相關人員全部抓捕,從而完成對我許家的清洗。到時候朝廷非但不會怪罪他們,反而會因爲此舉替朝廷解決了東南沿海的最大隱患,得到來自皇上的嘉獎。”

許心素忍不住冷笑道:“京城裡那些人,巴不得能一道旨意就奪走我許家數年來辛辛苦苦積累的產業,卻又怕將我們惹急了逼得我們直接起兵造反。真要是能夠一舉幹掉許家上上下下的上百口男丁,那倒是能達成他們的願望,只可惜他們也只能想想,逞一時口舌之快罷了!”

許裕興道:“孩兒也是如此想法,就錦衣衛那幾十號人想在漳州城起事,無異於自尋死路。就算還有正福記在暗中協助,也一樣翻不起什麼浪花。但這幫瘋子若是真做出這種事來,那我們許家恐怕就得被迫起兵了。”

董煙雲道:“說來說去,這正福記到底是什麼來頭,海漢人要找的中間商,是不是這個正福記?”

“八成就是他們了。”許裕興道:“孫永軍在前幾天說是離開漳州城出去辦事,實際上是跟正福記的人出了一趟海,去見了他們的一位大掌櫃。這位掌櫃告訴孫永軍,只要錦衣衛在漳州得手,那正福記今後可以長期供應他們所需的武器和資金。而正福記所提出的交換條件是……拒絕海漢人進入福建境內的港口,驅逐福建境內的所有海漢派駐機構。”

“這幫人做了如此之多的籌備,居然是爲了要將海漢人逐出福建,看來他們跟海漢的過節很深啊!”董煙雲聽了之後不禁感嘆道。

“海漢人豈會輕易被逐出福建,他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許心素一臉不以爲然道:“真當海漢駐紮在澎湖、高雄兩地的武裝艦隊是擺設不成,若是局勢惡化,這兩地的艦隊最快在一天之內就能抵達福建沿海港口,到時候還不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驅逐海漢人……怕是在做春秋大夢吧!”

許裕興道:“或許這些人其實知道事不可爲,故意提出這樣的難題,也是要讓錦衣衛覺得這種合作關係真實可信。孫永軍回到漳州城之後,便在正福記裡學習所謂的火槍戰術,偏偏我們在這個時候就查到錦發號頭上了。若是線索在錦發號這裡斷了,說不定讓他們在城裡躲上幾天之後,還能找機會溜出去,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躲在正福記裡也僅僅就是多捱了一天而已,終究還是沒能逃脫我們的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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