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近年因爲各種原因來到三亞的外國人一直呈現越來越多的趨勢,而貫穿三亞地區的這條海漢最早修建的鐵路是本地規模最大的基建工程之一,也就不免成爲了這個時代的“網紅景點”,吸引了各國人士前來打卡。幾乎每天都有新近抵達三亞的外國人來到火車站,買張站臺票到近處參觀這奔馳在鐵軌上的鋼鐵巨獸。也會有一些膽大的人乾脆就買張票,親身體驗一下乘坐這種交通工具的滋味。
當然了,因爲保密方面的原因,去往田獨方向的列車並不是所有外國人都能有資格乘坐,絕大多數好奇的外國人只能乘坐勝利港和三亞港之間的路段。而只有得到執委會特許,在有專門人員陪同的情況下,才能乘坐前往田獨工業區的列車班次——這當然就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待遇了。
李溰和這批學員當然能享受到這種待遇,不過因爲時間上不合適,暫時沒有去往田獨工業區的班次,只能先乘車去三亞港轉一圈。雖然這兩地間的行程不長,但體驗乘車倒也夠了,而且三亞港本身也是值得參觀的一處所在。
相較於普通馬車的舒適度,李溰倒是覺得這火車在行進期間似乎更爲平穩,而且速度的確要明顯快於馬車。與其他首次乘坐這種交通工具的外國人一樣,李溰首先想到的便是這玩意兒要是用來運載軍隊,那一日行軍數百里也不在話下。
不過無需向寧崎求證這種想法是否可行,李溰很快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以海漢的能力,十年來也只修建了兩條鐵路,那顯然是因爲海漢目前也無力將鐵路系統作大面積推廣。這樣一來,這種特殊的交通方式就很難在戰時發揮作用,除非是戰場正好就在鐵路沿線所覆蓋的範圍。
當然了,以海漢軍的情況,通過航運從海上投放兵力的效率可能比火車還要更高一些,沒有必要一定得依賴於這種特殊交通工具。
望着窗外飛快倒退的景物,李溰不禁問道:“寧大人,按時間推算,你們是當年抵達這裡之後不久便開始修建鐵路了,看來是早就有所規劃,所以這種交通方式在你們的故國應該是很常見吧?”
寧崎驚訝於李溰思想的敏銳:“世子,你是第一個對我提出這個問題的人,以前還從未有人想到過這一層。你想的沒錯,這在我們的故國的確是很普通的交通方式,但通行里程要比我們這兒長几百上千倍,整個國家的所有大城市都有鐵路通達……不過那樣的便捷交通還暫時沒法在這裡實現,或許再過幾代人能做到吧!”
第一次乘坐火車的外國政要大多會驚歎於這種交通工具的運行方式,有些心比較大的人還會打聽一下造價,以及海漢是否能夠出售這種技術。但的確沒有人打聽過這種技術在海漢人故土的運用情況,因爲大概很多人都忘了,海漢所掌握的各種常理無法解釋的黑科技都是源自於那個據說在海外萬里之遙的故國。
但寧崎很清楚能夠跨時代複製到這個時空中的鐵路技術水平有限,再加上海漢的工程能力和國力所能支撐的鐵路運行規模都很有限,這種交通方式在可見的一段時期內都很難實現太快的發展速度。建設部甚至還有海南島環島鐵路的規劃,但其所需投資的資源遠非目前的國力所能滿足,只能先封存起來等待今後有合適的條件再說。
對於這個時代的農業社會而言,流動人口不多,很多人甚至終其一生都沒出過自己生活的州縣,所以火車這種特殊交通工具其實沒有太大的客運需求,海漢目前所建成的兩條鐵路,也都是以貨運任務爲主。而今後海漢建設鐵路也不會脫離這個基本需求,有固定大宗貨物運輸需求的地區,纔會有修建鐵路運輸系統的必要。
當然了除了這兩條大型鐵路之外,其實很多地方都因地制宜修建了小型軌道運輸系統,比如黑土港煤礦的礦場與港口碼頭之間,目前就已實現了蒸汽機車牽引的軌道運輸。類似這樣的小型軌道運輸系統,其實在海漢治下各個大型貿易港都在慢慢地普及之中,只是因爲其里程極短,執委會沒有將其列入到正式運營的鐵路當中。
從昌化到儋州,以及儋州和海口之間的鐵路都仍在論證之中,距離建成使用還遙遙無期,所以目前正式運營的鐵路依然只有三亞和昌化兩地。不過對於外國人來說,鐵路系統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震撼了,至於通行里程多少,並不是大多數人會去關心的問題,更別說像李溰這樣喜歡刨根問底的了。
李溰聽了寧崎的回答,臉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心裡受到的震撼可着實不小。按照寧崎的說法,海漢人的故國還要比現在的海漢國強大千百倍,世間真的有如此厲害的國家嗎?那如果這樣的國家起了征伐四海統一天下的野心,被其兵鋒所指的國家豈不是如同螻蟻一般。
李溰想到這一節,不免覺得後背微微一涼,以朝鮮的國力,遇到這種情況恐怕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但想想那個國家應該極爲遙遠,當下又稍稍鎮定了一些。關於這個問題,他不想向寧崎求證答案,萬一寧崎來一句沒錯指不定哪天就打過來了,那今後豈不是一直都要活在戰爭陰影之下。
“世子,從你的左邊看出去,就是勝利港造船廠了。”
寧崎的提醒讓李溰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頭望向車窗外,能隱約看到不遠處的海岸邊有數艘正在建造之中的大船,其中似乎便有他比較熟悉的威嚴級戰艦。
李溰差點脫口而出要停車去看看,但旋即反應過來,寧崎先前已經說過,這火車只能在到站的時候停靠,中途是不會停下的。而且那造船廠能不能去參觀,肯定也不是他自己能說了算。
彷彿是看透了李溰的心事,寧崎又補充道:“如果下午有時間,我們可以一起去造船廠轉一轉。”
“那就有勞寧大人安排了。”李溰自然不會主動推辭這樣的安排,趕緊謝過寧崎。
不多時這班列車便已經抵達了鹿回頭半島北端的三亞港火車站,李溰隨寧崎下車之後,便見到了已經在站臺上等候的另一名海漢高官周恆行。
周恆行本身就是海南島儋州人,算是貨真價值的本土官員了,不過穿越之後他曾經去黑土港當了一段時間的民政官,後來才調回本土,出任三亞港管委會主任。而這個職位從他坐上去之後就一直沒換過人,他自己也沒有挪窩的打算。畢竟他已經出國幹過一段時間,知道這個時空生活條件最舒適的地方還是當屬三亞,他個人也沒什麼太大的政治野心,安安心心在這裡當個不高不低的實權官員就已經很不錯了。
昨天給李溰一行人舉辦接風宴的時候,周恆行因爲有其他事情並未到場,所以今天還是第一次與李溰碰面,不過他很清楚寧崎爲什麼要安排自己來陪同李溰參觀三亞港,畢竟這樣的政治任務也不是第一次接到了,他所負責的任務便是讓李溰充分感受到三亞港的商業氛圍和運作水平,從而對本地的貿易環境有更深的認知。
“世子既然來參觀三亞港,我建議先乘船遊覽,以觀港區全貌。”周恆行與李溰見禮之後,便主動提及了今天的安排:“三亞港區面積比較大,估計轉一圈下來正好到午飯時間。先說好了,我已經定好了地方,你們中午可別走,讓我來做個東!”
周恆行安排的遊覽路線是在三亞港登船,然後沿臨春河逆流北上,至上游交匯處轉入三亞河,然後順流南下返回三亞港。這樣一圈走下來,差不多就能對三亞港區有一個大致的印象了。
“受限於本地的地理條件,三亞港的港灣要比勝利港小很多,這一點相信世子也注意到了。爲了充分利用這裡空間,我們在兩條河流的沿岸也規劃了大量的碼頭,這臨春河兩岸基本上都是外來商人自行修建的碼頭,大大小小有上百個了。”
登船之後,周恆行便熱情地向李溰一行人介紹起三亞港的狀況。其實有關這裡的情況,李溰先前在書面資料上看過一些,又聽李希說過一些,多少也算是瞭解一點。他知道這個地方要比勝利港開發得更晚一些,但與部分承擔了官方港口使命的勝利港有所不同,三亞港的商業氣氛更爲濃郁,除了入海口附近這片港區是由官方修建並運營,兩條內河沿岸的諸多碼頭和各種設施幾乎全是私人產業,甚至其中大部分是由外國商人在掌控。
在海漢的有意扶持之下,大量商人在這一區域投入資源,圈地建港,僅僅只用了幾年時間,便將這裡打造成了三亞的一個新興貿易區。
臨春河寬度不過幾十丈,李溰在船上很清楚就能看到兩側河岸上成片的倉庫和商棧,而且這些建築的頂上往往都做有極爲顯眼的碩大招牌,甚至在一里地之外就能看到。
“這些大招牌主要是爲了進港的客商能夠方便地看到他們的目的地,因爲這裡的碼頭實在太多了,必須要採取一些措施來獲得存在感。”周恆行向李溰解釋了這些招牌存在的理由。
李溰問道:“聽聞本地每逢春夏多有大風,這些招牌到了風季,豈不是很容易被吹倒刮翻?”
周恆行點頭承認了李溰的猜測:“的確是有世子所說的這種情況,不過對商人們來說,無非就是再花錢重新立一塊招牌的事。在我們這裡,只要花錢能夠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什麼大事。有錢製作這種大招牌的商人,都不會介意再多花一點錢在維護和修補上。”
李溰聽了這話覺得哪裡不妥,但又說不上來,過了半晌纔回過味來,是自己對金錢的認識與海漢人存在差異。不過這種分歧也沒什麼好爭執的,這裡是海漢人的地盤,那麼一切自然是照着海漢人的規矩在運行了。
李溰想起昨天傍晚在前往勝利堡的馬車上,似乎也看到道路兩邊的店鋪掛有許許多多的顯眼招牌,令人目不暇接,這或許便是海漢做買賣的一種模式吧。
不過沿臨春河越往上游走,這些招牌就越少了,岸邊的碼頭密度也明顯比下游要低一些。周恆行對此毫不掩飾:“下游的地勢更好,所以扎堆的商家更多。但上游的開發空間其實更大,相關的費用也會更低,慢慢還是會有商家來這邊落腳生根的。”
到了上游的兩河交匯處,臨春河東岸靠內陸的方向只有零星的碼頭了,取而代之的是遠處大片的田地。在臨春河的上游是大量的農業用地,除了國有集體農場之外,也有大量的私人種植園。而在這裡開設種植園的,幾乎都是第一批在三亞投資農業的商家,如今這邊的種植園都已經進入到收穫回報期,上游這些碼頭也大多是種植園的附屬產業。
船從兩河交匯處拐進三亞河之後順流而下,李溰一行人又再次見證了從零零星星的碼頭到繁華港區的變化。三亞河下游河面要比臨春河更寬一些,所以這裡沿岸停靠的船舶個頭也明顯要勝過了臨春河,李溰看到有幾艘船甚至比海漢海軍的探險級戰船還要大一些。
也正因爲三亞河的內河碼頭主要停靠大船的原因,這邊的私人碼頭數量反而是要比臨春河少一些,只有其三分之二左右,不過繁華程度倒是相差無幾。
在駛回到三亞港官方港區的時候,李溰看到鹿回頭半島的江岸上也有顯眼的岸防炮臺。不過比炮臺更爲打眼的是其上方那幾塊足足兩層樓高的字牌,“海漢銀行”四個大字直入眼底,進出三亞港的人恐怕很難有人能無視這碩大的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