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安排朝鮮世子參觀澎湖這個決定,其實虞堯也不是太理解勝利堡的意圖。澎湖平時也就只是作爲福建海峽過往船隻的避風錨地而已,的確沒有什麼值得向其他國家炫耀的建設成果。這地方土壤層淺薄且肥力不足,又缺乏足夠的水源,並不利於農作物生長,僅僅只能種植甘薯、花生之類的作物,糧食和其他蔬果大部分都得依靠高雄港供應。
而馬公港雖然擔任着臺灣島及福建海峽的軍事指揮中心職能,但目前這裡並沒有駐紮重兵。澎湖本地除漁業之外並沒有什麼穩定的產出,所以在貿易方面只能作爲中轉站來使用,其貨物吞吐規模還比不了北邊的定海港和南邊的香港,甚至連臺灣島的高雄港因爲附近開發了大量的種植園區,如今貿易量都隱隱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虞堯認爲勝利堡的真正意圖還是在於安排李溰參觀的下一站高雄港,而澎湖只是起一個過渡作用而已,不過既然勝利堡安排了這一站,那他還是會盡力完成好接待任務。
雖說澎湖這地方沒有舟山或者漳州那麼繁榮,但虞堯畢竟已經在此經營了好幾年,該有的生活設施也算是一應俱全。馬公港也建有專門用於接待高層人士的迎賓館,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從三亞運來,服務人員也全都經過專門的培訓,住宿條件並不會比海漢治下任何一處大城市差多少,穿越衆途經澎湖也都是入住這裡。
在見識過了定海港與漳州的繁華之後,李溰對於澎湖馬公港的第一印象便是寧靜,這裡的港灣並不像先前到過那兩處地方一樣喧鬧擁擠,來港口迎接自己的也僅僅只有虞堯和幾名手下而已,雖不隆重,但反而讓李溰覺得更自在。
不過李溰也注意到這位虞將軍身上軍服的雙肩是紅藍雙色帶一顆金色齒輪的肩章,這就意味着他的身份是與自己先前見過的錢天敦、王湯姆、石迪文等人一樣,是位於海漢國權力頂層的那一羣真正的統治者,而不是普通的歸化籍官員。
走到哪裡都有海漢高層人物出面迎接,這對於李溰來說就是非常有排面了。以朝鮮世子的身份出使海漢期間,能夠在途中就得到這樣高的待遇,至少可以說明海漢對自己的重視程度絕非泛泛。這就足以打消李溰在出發之前的許多憂慮,不需再擔心到了海漢之後會被對方冷落,或是根本就不兌現當初承諾的留學安排。
虞堯對於李溰的到來表示了歡迎,但正如李溰所見,澎湖這邊並沒有安排什麼大型的迎接活動。雖然虞堯照慣例也安排了接風宴,但場面並不大,朝鮮使團這邊出席的人數比主人家還多了一倍以上,倒是頗有點反客爲主的味道。
“我們這邊是小地方,條件比較簡陋,世子可不要嫌棄。當然了,不管怎麼樣,美酒肯定管夠!”虞堯隨意說了幾句場面話,並不知道李溰早先在舟山的時候喝酒喝出了心理陰影,這個時候聽到酒字就有些敏感。
李溰連稱不敢,心道只要別來灌酒,其他什麼都好說。好在虞堯認爲這是外事活動,不宜在飯局上把外賓給放倒,所以也沒采取太激進的動作,只是禮節性地敬了李溰幾杯酒。
澎湖雖然的確是小地方,但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漁業海產資源相當豐富,其位置正好處於黑潮暖流、南海季風暖流和中國沿岸寒流的交匯處,以生產鯧魚、鰹魚而著稱。此外澎湖所產的珊瑚,也算是一大名產。商業部專門在馬公港開設了一間珊瑚加工廠,對採摘的珊瑚進行深加工,每年的收益甚至不比漁業遜色多少。
而今天這場接風宴,主要的菜餚便是本地的各種海產,其實與李溰在舟山時所吃到的風味相差不大。這也是因爲專門爲穿越衆做飯的這些廚子,基本上都是在三亞成批培訓出來,其手藝和擅長的菜系也都是趨於一致,甚至連所用的調料也都是差不多,做出來的菜餚口味自然就很相近了——這也就是當下在大明南部沿海地區比較流行的海漢菜系了。
這澎湖島上以前很長一段時間被荷蘭人和海盜團伙十八芝輪流佔領,海漢軍在1632年攻打這裡的時候,幾乎是將幾個主要島嶼上的建築都推平了,也真沒什麼值得推薦李溰去參觀的地方。唯一保留下來的歷史建築,還是在寧崎的強烈要求之下,以保護文物的名義保留了建於萬曆年間的天后宮,這個建於四十年前的廟宇大概就是島上目前歷史最悠久的建築了。
李溰身爲朝鮮世子,虞堯在不知其宗教信仰的情況下自然不便推薦他去廟裡上香,所以這處人文景觀也就不宜介紹給李溰了。
虞堯在此之前接到勝利堡的通知,也認真考慮了一下該如何安排李溰在本地的行程,但這地方也沒什麼上檔次的娛樂場所,真要找點什麼樂子,還得從海對面漳州找人。
所以最後虞堯乾脆就沒有安排具體的行程,而是在接風宴上直接了當地詢問李溰,是否有什麼感興趣的事情。
這話倒是真把李溰給問住了,之前的行程都是由當地全部安排妥當,他只要跟着走流程就行了,而無論是石迪文還是許心素,都沒有主動問過他有什麼想法意圖。
李溰想了想才應道:“在下之前在漳州看海圖,得知這澎湖列島是由數十個大小島嶼組成,想必其中會有些無人居住的小島。在下從未在野外生活過,倒是很想去到這樣的島上,過上一兩天悠然世外的清靜日子。”
虞堯倒是沒想到這李溰還是個追求格調的文藝青年,澎湖的確有好幾十個島嶼因爲面積較小或缺乏淡水而無人居住,平日除了偶爾的軍事訓練,極少會有人登上這些小島活動。但在虞堯看來,真要在這些無人島上過日子,那可不是李溰想的這麼輕鬆浪漫的時光,而是會變成殘酷的野外求生。
不過虞堯還是立刻滿口答應下來,以他在本地的影響力,要在任何一個島上給李溰佈置一處舒適度過得去的臨時住所都不會存在太大的問題。況且這種安排也花不了多少錢,物資方面都是現成的,無非就是派一隊人去負責後勤輜重和安保。
相較於安排李溰去參觀馬公港的各種機構,這樣的行程反而是能夠省去虞堯不少的麻煩,特別是在安保方面,無人島的清場和隔離都極爲容易,需要動用的人力反而更少,對本地正常社會秩序造成的影響也更小。
接風宴還沒結束,虞堯便喚來一名手下,讓他去安排選一處風光較好的無人島,作爲之後李溰嚐鮮野外生活的目的地。
當晚李溰一行人便歇在了馬公港的迎賓館,養精蓄銳一夜之後,第二天一早便再次登船,隨虞堯一同出海。
“我們去這地方叫花嶼,距離馬公港大約六十里,島上沒有民衆居住,周圍最近的島都在二十里開外,絕對符合世子的要求。”虞堯上船之後便主動向李溰介紹了目的地的情況。
既然李溰想要個清靜的無人島,虞堯在選擇目的地的時候就盡力滿足他的要求。不過爲了確保李溰不受打擾,虞堯昨天便已經派了人手過來,對這面積不過才一平方公里的小島進行了清場。今天更是派了兩艘戰船一路護送,以免有不知情的漁民靠近。
六十里說近不近,但對這幾艘海漢造的快船來說,也僅僅只是兩個小時航程而已,不多時便到了。過來打前站的人員已經在島上架起了帳篷,佈置好了基本的生活設施。
這爲李溰專門搭建的可不是普通的野營帳篷,而是佔地面積頗大的軍用帳篷,一頂就能住下兩個班的人。雖然李溰在昨天明確表示過會盡量少帶隨從人員,但還是多搭了幾頂帳篷以備不時之需。帳篷外圍已經挖好了排水溝,清理了附近的草木,以防有蛇類潛藏在周圍。
李溰一行人抵達的時候,這裡正在搭建臨時廚房。雖說是露天的,但好歹是在頭頂上搭了一塊頂棚。而所有的廚具竈具,也全部都是用船運過來的。
李溰本以爲會今天到了這裡之後纔開始搭建帳篷之類的設施,倒是沒想到虞堯早就將一切安排妥當了,當下不禁對其效率大加讚賞。他當然不會真的想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島上過幾天,只是當初在大同江基地看過海漢軍的野外拉練,到了澎湖之後突發奇想,藉此圖個新鮮感罷了。而虞堯的安排考慮得十分周全,很是讓他滿意,甚至比他預計的程度還要更好。
其實這對虞堯來說都只是基本操作,偶爾帶部隊到無人島搞野外拉練或是生存訓練,這些都是要完成的工作。只不過這次的對象是朝鮮世子,辛苦的訓練內容也就被替換成了遊山玩水了。
按照李溰的要求,島上只留下了幾名朝鮮隨從人員照顧其生活起居,以及一個排的海漢軍負責安保。虞堯作爲地主,自然也要留下作陪,他本身就是軍人出身,這野外居住幾日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題。
雖然李溰把這種居於世外的生活想得非常美好,但哪怕是有齊全的生活設施,也還是不免會被封閉的環境所影響。這個島本身面積不大,不消多久就能環島走上一圈了,當發現這裡四面環海,除了茫茫無邊的大海之外什麼都看不到,李溰的心情也很快就由最初的興奮平靜下來了。
虞堯察覺到了李溰情緒的變化,便邀他去海邊釣魚打發時間。李溰其實也沒想好自己要在島上做些什麼來打發時間,既然有事可做便一口答應下來。於是李溰只在島上待了不到兩小時,便又與虞堯一起乘小艇離開海岸在海上垂釣。
海釣對李溰來說也是一種新鮮的經歷,當他將第一條魚釣出水面之後,那種興奮感似乎勝過了剛纔登上這個無人島的那一刻。當下便一發不可收,與虞堯在海上一直待到吃飯時間纔回到岸上。
“虞將軍,在海上釣魚這個事還挺有意思的,爲何過去只聞在江河溪流垂釣,卻極少聽說有人在海上垂釣?”新鮮勁過去之後,李溰好奇地提問道。
虞堯一聽這問題,便知這朝鮮世子生活經驗不多,當下便向他解釋道:“靠海爲生的漁民一般都是用網捕魚,如果像我們這樣慢慢垂釣,那隻怕難以養家餬口。而且對文人來說,這出海釣魚往往就意味着要與風浪和海中的大魚做鬥爭,過程根本不夠風雅,世子你說是吧?”
李溰撫掌大笑道:“虞將軍說得有理,剛纔我們這一番折騰,魚沒拉上來幾條,倒是渾身都溼透了,全無風雅可言,溼漉漉的哪裡還有吟詩作對的閒情!”
虞堯見狀也跟着大笑起來,心想這朝鮮世子倒是個妙人,好奇心重但極好說話,也沒什麼貴族架子,想必日後接受了海漢思想薰陶,又將是一個李奈式的人物。
李溰自幼便在景福宮中長大,宮廷禁制森嚴,極少有機會像這樣到野外無拘無束地遊玩取樂。對於毫不猶豫便答應了這種要求的虞堯,李溰是頗有好感。雖說這島上什麼都沒有,在他看來也談不上有什麼秀麗風光可言,但能夠這樣脫離塵世放放風,倒是已經達到了他預期的目的。
一行人在島上住了一晚,第二天李溰又主動邀約虞堯再去垂釣。有了昨天積累的經驗,這次李溰雖然還是搞得渾身溼透,但戰果卻比前一次要豐富多了。
到得第三天頭上,李溰便主動要求返回馬公港,準備出發完成下一段行程了。
“在下尚有重任在身,不敢在外多耽擱時日,若是日後還有機會路過澎湖,定當再來與虞將軍一聚。”李溰玩歸玩,倒也沒忘記自己肩負的留學任務,回到馬公港之後,便向虞堯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