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類似這樣的大型活動,對現場工作人員使用出入證的監督其實也不是太嚴格,畢竟考慮到工作效率問題,安保人員無法像覈對嘉賓那樣一個一個地核實他們的身份,頂多也就是在發放出入證的時候確認一下其身份是否有可疑之處,之後到現場就只是靠着經驗來盤查進出人員了。
至於工作人員把自己的出入證轉賣出去這種事,以前倒是沒有先例,畢竟海漢在這種大型活動中安排的工作人員都經過篩選,不但要求具備本國國籍,而且過往經歷不能有污點。別說轉賣,就算是遺失了出入證,那也是要追究責任的。事前對工作人員進行的培訓,也會強調如果遺失出入證就要立刻向現場安保人員彙報情況。
但今天黃同陽這邊並沒有接到類似這樣的報告,而姜翰等人所持的出入證也是真的,那就很有可能是他們花錢從工作人員手裡買下了這些出入證。姜翰等人或許並無惡意,但既然他們能弄到,那別的有心人自然也能弄到。而且姜翰說的那句話提醒了黃同陽,他們被攔下來的原因不過是因爲衣着光鮮被看破了,要是早知道查得這麼緊,就換一身行頭再來混過關卡了。
當下有多少出入證已經流失出去,又有多少人要以此手段混入觀禮區,黃同陽一時都還無法確認,但他職責所在不可能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必須要儘快查明來龍去脈,同時加強觀禮區內的安保力度,以防有心懷不軌的人已經僞裝混入。
黃同陽快速調整部署之後便進了觀禮區,先去找了符力。這事雖然可大可小,但他也不敢隱瞞狀況,穩妥起見還是要先上報再說。
符力見黃同陽急急忙忙地跑到觀禮臺旁邊朝自己揮手示意,心知是有緊急狀況發生,便停止了與身邊人的交談,起身與他會合。
黃同陽簡明扼要地向符力說明了當下的狀況,以及自己剛纔所作的應對措施。符力聽完之後倒是很沉穩,吩咐黃同陽道:“只有外交部和商務部的人能夠上觀禮臺,我馬上讓人再覈對一下他們的身份。觀禮區從現在開始只能進,不能出,包括安保人員在內,都必須在這裡待到今天活動結束,然後一一覈對身份,對不上號的,出入證遺失的,全部都先抓起來。還有,審問出結果了立刻通知我。你動作不要太大,以免驚擾了客人,我這就去跟老闆報告一聲。”
黃同陽點點頭,趕緊去照此佈置安保措施。符力則是返回觀禮臺上找到任亮,向他彙報這個突發狀況。任亮旁邊就坐着安全部的一把手何夕,兩人一起聽完了符力的彙報。
“看來以前的安保制度是應該升級了。”任亮感嘆道:“以前覺得沒出事就是沒漏洞,但其實漏洞一直都在。不管這次有沒有事,也算是一個教訓吧。”
何夕道:“發現及時就問題不大,我馬上調人去給你們幫幫忙。”
符力應道:“剛纔已經讓人通知了安全部特勤處,估計馬上就會趕過來了。”
何夕道:“今天我這邊的人是徐十七在指揮,不過這地方面積大,他也未必忙得過來……那我讓張千智跟着你去,有什麼事好及時協調。”
如果說符力是警隊中冉冉上升的新星,那麼張千智在安全情報部門裡的狀況也與之類似。作爲何夕的得意門生,張千智的忠誠和能力已經在歷次行動中得到了反覆確認,如今何夕手下三大幹將當中,龔十七常年駐紮在北方,徐十七負責指揮特勤外務,而張千智則是逐步充當起了何夕副手的角色。今天這個場合,張千智同樣也有一個專屬座位,不過既然當下的狀況需要安全部介入,何夕倒也不吝出動自己的愛將去協助警方。
任亮和何夕的淡定並不是在下屬面前裝出來的,雖然當下所出現的狀況的確是安保工作中的漏洞,但其實就算是有敵對分子想利用這個漏洞搞破壞,其實也很難成功。這會場裡裡外外有上千安保人員,就算有人能假冒身份混進來,但想把大件武器帶進來卻不太可能。而且觀禮臺前方一片空曠,不管是什麼人進出這片區域都會立刻引來安保人員的矚目,幾乎不可能從容動手。
當然還有一種製造麻煩的方法就是投毒,不過安保部門對此早有部署,除了對臨時廚房進行嚴密的守備之外,現場的食材、飲水和經手人員都是來自勝利堡,陌生人想混入這個小圈子立刻就會暴露。
安保措施的部署雖然被發現有漏洞,但後續的補救還是來得非常快,首先趕到的便是隸屬於警察司的特警人員。這是在任亮的堅持之下,由警察司組建的一支小型武裝部隊,因爲經費和其他一些客觀原因,這支特警隊僅維持一個加強排的編制,並且暫時不會推廣到其他地區。
之所以組建這樣一支小規模快速反應部隊,警察司給出的理由是爲了處理三亞地區一些比較麻煩的治安事件,以及執行一些非常規的抓捕任務,用以解決警方每次遇到棘手狀況都必須求助於軍方或是安全部的窘境。所以在訓練和裝備的檔次上,這支隊伍也是衝着高精尖去的,比照着安全部的特勤隊來打造。
今天這種戶外重大活動的場合,特警隊自然也是在港區全員待命,以備不時之需。這支部隊在接到調令之後立刻趕到觀禮區,在觀禮臺外圍又設下了一道隔離帶。如果有人嘗試衝擊這道人工防線,那麼可能立刻就會招來超過十支槍械的近距離射擊。
特警隊剛剛完成部署,徐十七帶着安全部的特勤組也到了。不過安全部的人馬就沒那麼大的陣勢,總共才十幾人而已。但要論行動經驗,徐十七帶來的這隊人具有比較大的優勢,而且安全部是執委會直屬的機構,他們的行動權限也比警方人馬要高得多。特警隊部署在觀禮臺外圍,而徐十七這隊人則是直接上了觀禮臺,他們的任務便是在觀禮臺上佈防,阻擋任何可能會出現的攻擊。與此同時,警方已經開始對場內的工作人員進行排查,以確保沒人能在其中渾水摸魚。
這一系列的應急措施雖然是在不聲不響地進行,但有心人當然會注意到這種不同尋常的調動部署,一些賓客開始交頭接耳,談論海漢突然加強現場防衛的原因。不過這時候煙花表演開始,很快就將賓客們的吸引力拉到了空中,畢竟像這樣聲光交融而又氣勢磅礴的景象,在別處是沒有機會欣賞到的。
在觀禮區之外的某間倉庫中,對姜翰等人的審訊也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按照標準的交叉審訊模式,警察們將這幾人全部單獨隔離開來,分頭進行訊問。黃同陽先前已經下了死命令,考慮到時間緊迫,審問者與被審者甚至都沒有落座,而是直接拳頭開場,先給下馬威然後再開始問話。
姜翰被帶到一個角落裡,兩人從他左右架住胳膊之後,一名膀粗腰圓的大漢過來,根本沒說話便先亮了拳頭。姜翰還待分辯幾句,肚子便重重吃了幾拳,痛得他差點忍不住把晚飯給吐出來。趁着對方停下拳頭,姜翰趕緊出聲討饒,表示自己願意配合,只要別再動手就行。若是先前當着黃同陽面的時候還有幾分酒意,這時候也已經徹底清醒了,要不趕緊服輸,接下來的苦頭恐怕就不只是挨幾下揍而已了。
“你和另外幾人的身份,這出入證從哪裡來的,打算混進去幹嘛,一五一十說清楚,有一樣沒講明白的,你就準備等着發配到海外去挖煤吧!”審訊他的警察凶神惡煞地威脅道。
姜翰對此自然是懊悔不已,早知道結果如此嚴重,那他又何必去強出這個頭。他在三亞經營多年,名下也算有些產業,就算是在富人遍地走的三亞,說起來他至少也算是中產階級了。他以前從沒有惹出過什麼是非官司,前年甚至因爲向官府推薦了劉尚,還得到過海漢宣傳部的表揚,不曾想今天多喝了幾杯竟然惹出了這種是非。
另外幾人其實跟他也說不上有多熟,只是平時來他茶館的常客而已,下午在店裡閒着無事,幾人便相邀一起吃晚飯,也算是慶祝節日了。三杯酒下肚,幾人便討論着晚上來港區看煙花表演,然後設法弄了幾個出入證,打算混進去就近看個熱鬧,能跟大人物們搭上線當然好,就算沒成,能進貴賓觀禮區也是日後可以拿出來吹牛皮的一個談資了。要說別的心思,他還真是沒有,更不用說危險的念頭了。
當然了,他的這些話說出來,聽的人也未必就馬上會採信。畢竟這個情況可不是平日裡雞毛蒜皮的民事糾紛,而是涉及到國家安全的重大險情。在他這邊的口供拿完之後,審訊人員還要對比另外幾人招出的內容,才能大致確定其可信度。當然其中最爲關鍵的問題,便是這些出入證的來處與去處,已經被逮住這幾個倒黴鬼可以慢慢處置,但出入證這事必須要儘快弄個水落石出。
黃同陽在對觀禮區加強了安保部署之後,也趕緊出來找到人詢問審訊進程。他當然知道這樣的審問大概不可能在五分鐘之內完成,不過現在軍方警方安全部的人馬已經把觀禮區圍成了鐵桶陣,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危機了,他也可以稍稍放下心來,把觀禮區內的安保工作交給同僚,自己來跟進案件的調查工作。這個時候跟着他一起的,還有代表安全部的張千智,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共事了,當年在西班牙間諜案中便有過合作,倒是不會生疏。
黃同陽和張千智趕到倉庫的時候,對姜翰等人的火線提審已經有了初步的結果。正如黃同陽先前所鑑定的結果那樣,姜翰等人手裡的出入證的確是真的,他們是以每個八十元的價格從別人手裡購入,本以爲有了這東西就可以進入觀禮區刷個存在,但不曾想由此引發了現場安保漏洞的曝光,當場就被心生警惕的黃同陽下令抓起來了。
而這些出入證的來源居然也不是黃同陽先前所猜測的情況,並非現場工作人員大膽妄爲私自轉賣,而是製作出入證時便會比預計的數目多做一些出來以備臨時需求,有人將這備份的出入證偷了一部分出來,拿到市面上發賣。按照姜翰等人的供詞,是有人在茶館裡主動向其推銷,他們認爲只是好玩之事,纔會掏錢買下打算來湊個熱鬧。
“如果真是這樣,那有預謀的破壞活動應該可能性就比較小了,畢竟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人多了就更容易暴露。而他們說的這種情況,看起來更像是有人想借此撈一筆不義之財。”黃同陽聽完彙報之後梳理了一下目前所知的狀況。
張千智道:“他們怎麼知道這出入證是真是假,八十元一個可不是小數目了,就這麼爽快把錢掏了,對方是怎麼讓他們相信這東西能進到觀禮區的?”
“姜翰說對方是衙門裡的人,他叫不上名字,但人倒是認識。”負責審訊的警官立刻向張千智解釋了這個問題:“姜翰覺得這東西來路沒問題,就掏錢買下了。”
“衙門裡的人?那他知道是哪個衙門嗎?問問清楚,可以出發去拿人了。”張千智聽到這個答案也微微有點吃驚,這要真是哪個官方機構裡的人搞出來的亂子,那怕是有人要爲此而背鍋了。
“是工業部。”那名警官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好像這出入證就是工業部做的吧。”
“監守自盜啊!”黃同陽點點頭道:“這種錢也敢賺,那就只能送去吃牢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