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戰場信息同步的先進程度,海漢軍在這個世界絕對是獨一無二地強大。憑藉着穿越時帶來的黑科技,海漢軍可以在高級將領之間做到戰場信息的即時傳送,從而在戰鬥中佔得先機。而後金作爲一個環境封閉、信息滯後的對手,很難意識到海漢在這方面所具備的巨大優勢,所以在採取行動的時候,就根本沒有將這種因素考慮進去。
揚古利所率的守軍主力在決戰中敗於海漢的消息,在戰鬥結束近一個小時之後才傳至紀家堡。而這邊所得到的命令,便是讓他們“伺機後撤至金州城”。所謂“伺機”,說白就是自己看着辦,有機會溜就早點溜了,要是跑慢了被海漢軍截住後路,那就只能後果自負了。
當然了,這個消息傳到紀家堡的時候,已經比王湯姆晚了太多,守軍還在猶豫是不是該棄城而逃的時候,王湯姆率領的陸戰隊已經在紀家堡以北六七裡的官道上設好了埋伏,就等着回撤的後金軍自己踩進來了。
在王湯姆都快等到失去耐心的時候,從紀家堡撤出來的後金軍終於出現在了視野中。揚古利之前帶走了紀家堡的大部分守軍,只在這裡留下了約莫千人的隊伍。這種部署自然是在賭海漢不會將紀家堡作爲真正的主攻方向,他賭倒是賭對了,但可惜的是在正面對決中還是沒能戰爭海漢的主力。而紀家堡留守這點人馬,自然不可能攔住海漢的攻勢,除了跑路也沒有其他更合適的解決辦法了。
шшш▪ тт kán▪ ¢O
只是憋了一肚子氣的王湯姆並不打算輕輕放過這支後金軍,他所制定的作戰機會便是要伏擊並重創對手,報前日被後金壓制的一箭之仇。
戰鬥的序幕是由幾顆地雷的爆炸拉開的,這是整個遼東地區的最後一點存貨,王湯姆將其全部部署在了後金軍的必經之路上。
Wωω◆ттκan◆℃o
當後金軍的先頭部隊被這幾聲爆炸弄得灰頭土臉之時,埋伏在官道兩邊灌木叢中的幾門火炮也露出了猙獰的面目,葡萄彈的齊射讓先頭部隊的二百餘人直接便躺倒了大半,而尚未醒悟敵人藏身之處的殘敵又遭受了密集的步槍射擊,在短短數秒內就損失殆盡。
而與先頭部隊拉開十幾丈距離的中軍主力甚至都沒來得及作出反應,便眼睜睜地看着先頭部隊被海漢飛快地解決掉了,隨之而來的是道路兩邊山林中不斷響起的槍聲。
儘管陸戰隊所擅長的並不是山林作戰,不過即便如此,也足以對付失魂落魄一心想要逃回金州城的這支後金軍了。在捱了兩輪齊射之後,傷亡不大但陣腳卻已經亂了,更倒黴的是他們指揮官在第一輪的攻擊中便中槍落馬,這支原本戰鬥意志就不強的部隊立刻變成了沒頭蒼蠅。
以陸戰隊的軍事素質,在設置好的埋伏圈內對付一支無心戀戰的敵軍自然不在話下。王湯姆雖未親自上陣廝殺,但也算是親臨一線指揮作戰,由此也可見他對於這一戰的勝敗極爲看重。如果有可能,他是真的打算全殲這支後金軍,所以一出手便是疾風暴雨,毫不容情。
不過這支後金軍中同樣有相當比例的騎兵存在,所以王湯姆想要完全堵住敵軍的去路也不太現實。他原本還有些擔心這些後金騎兵會不會設法迂迴到自己預設陣地背後發動反擊,但打起來之後發現,這些後金騎兵也並沒有戰鬥意志可言,仗着自己騎馬溜得快,脫身後徑直就拋下尚被圍困中的步兵便往北逃了,根本就沒有要返身來救的意圖。
王湯姆手下沒有成建制的騎兵部隊,想要留下這些騎兵自然不太可能。不過那些使用冷兵器的後金步兵可就慘了,跑也跑不出去,又沒法跟海漢軍拉近戰鬥距離,只能硬生生地被當作人形標靶來射擊。陸戰隊昨天被後金軍壓着打的那股氣,終於是在這裡發泄出來。
戰鬥只進行了大約十幾分鍾便宣告結束,除了近兩百騎自顧自脫身而去的騎兵,剩下的人基本都被陸戰隊包了圓,其中還包括大約三百名俘虜。王湯姆雖然並不想留下這些俘虜,不過他也暫時還沒冷酷到下令直接處死這些俘虜的程度,反正金州地峽防線接下來肯定會有大的整修,那麼這些俘虜被衝作苦役也就是很正常的安排了。
陸戰隊一連連長孫丙在這場戰鬥中斬獲頗豐,不僅幹掉了敵軍的指揮官,而且還順手將其打算運回北方的一批錢財給截了下來。按照初步的統計,這兩箱金銀珠寶應該也是價值不菲,摺合成白銀至少是在四到六萬兩。這個意外收穫在通報之後也是讓衆將領都下令要好好翻一翻防線上的幾處據點,看看會不會有後金軍來不及撤走的貴重財物。
而防線另一端的蘇家堡,情況則是比紀家堡這邊更爲明朗。正如錢天敦所說的那樣,哈魯恭對於戰機的把握相當準確,後金軍剛有了撤退的跡象,他便率領騎兵營衝進了蘇家堡,然後死死咬住了對方尾巴。原本駐守蘇家堡的後金軍付出了近五百人的代價,方纔獲得脫身。
至此,金州地峽防線上的後金軍已經被海漢清場,這道橫貫金州地峽的防禦工事也就易主成了海漢的控制區。不過海漢軍在這幾天的交戰中將幾處堡壘都打得千瘡百孔,中間又強行拆了這麼大一個口子出來,要將這些地方修復如初,這工程量也不會太小。而且海漢軍肯定不會完全沿用舊有的工事,必定會在此基礎上大加改動,將這道防線建成海漢特色的防禦工事,以目前的人力條件來看,這工期搞不好還要一直持續到下一年去。
當然了,軍方不會介意這種麻煩,金州地峽就是海漢領土的北疆國界,爲了維護這個地方的安全,多申請一些軍費開支也很合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特戰營在完成春季攻勢之後會離開遼東,那麼要守住這多出來的一塊飛地,就得另行調兵過來,以海漢目前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部署狀況,那必然也得再增加部隊的編制才行。
只要能擴軍,對軍方而言就不會是什麼壞事,不管是海軍還是陸軍,國防部高層肯定都是樂見其成的。而且現在國防部提出的建軍新思想是混合編制,即一支部隊中不但有步兵,還應該有炮兵、騎兵、工兵等兵種的固定編制,這樣就不用每次打仗的時候,還得到處抽調相應的兵種臨時拼湊成軍。這樣的編制方式會大大提升部隊的戰鬥力,當然隨之而來的便是軍費開支不可避免的增加,新的成軍編制方式在推廣過程中勢必會遇到諸多阻力,但軍方必定會不遺餘力地推進這個計劃的進行。
而最爲有效的推動措施,莫過於戰場上告捷的喜報了。只有真實的勝利,才能讓執委會那些意見各異的高官們能夠統一認識,通過軍方的申請。而海漢春季攻勢的戰果無疑是近兩年來對外戰爭中收穫最大的一樁,不但在遼東佔下了立足之地,而且給後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擊,雖然還不見得真能讓後金傷筋動骨,但至少他們今後想要南下攻明就多了一個忌憚。有海漢杵在金州半島上,後金想要動兵,就得先掂量掂量海漢的態度了。
當然了,要讓執委會認可軍方在遼東的戰績和後續提出來的軍事改革措施,那麼在撰寫報告時也還是有許多需要下工夫的細節。特別是那些讓文官們很敏感的話題,更是要小心潤色,不能讓對方輕易抓到了小辮子。
忙完了陣地上的事情之後,錢天敦將陳一鑫叫來,讓他開始安排戰後的報告文書撰寫事宜。這種事情一般是軍中文書起個稿子,然後由將領們審覈,看看哪裡需要修改補充的,慢慢將其完善之後,再送回三亞的國防部,由那邊再次審覈修訂之後,再呈送執委會。
陳一鑫想起一事,便主動推薦了一個人選:“青年團的劉尚這次也隨軍來了遼東,現在就在軍中暫時擔任文書,管理後勤方面的事務。這個人雖然文化水平不算高,但腦子的確有些東西,對宣傳這塊也比較熟,我看可以讓他也加入到報告的撰寫工作中來。”
錢天敦是知道劉尚這個人,不過對其任用都是陳一鑫在拿主意,他此前也沒有太多過問。對於劉尚的可靠程度,錢天敦也沒有多想,畢竟這是青年團的官員,是在三亞通過了政審的合格歸化民,沒有理由去懷疑其忠誠度。不過不管是陳一鑫還是錢天敦,以他們穿越兩個時空的見識,都很難想象出劉尚這種身份是如何通過了海漢的重重審覈,並且進入到官場中成了一名身份安穩到不會惹人懷疑的官員。
劉尚接到通知的時候正在帶着幾名後勤兵清點庫存彈藥,他對於自己被分配到這個後勤崗位並沒有什麼不滿,在這個崗位上可以接觸到許多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唸的武器裝備,而且一直待在後方又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可算是一個比較稱心的工作了。
而且他根據這幾個月來的工作經歷,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待過的崗位和地方越多,所能得到的信任也會隨之增加。哪怕在這些臨時崗位上並沒有作出什麼厲害的成績,但這對他的職業履歷而言都是有益無害。特別是這種隨軍出征的經歷,對他青年團官員的身份而言無疑是起到了鍍金的作用,哪怕他連半分軍功都分不到,今後履歷上至少會有“某年某月,隨海漢軍某部出征遼東並隨軍取得金州大捷”這樣的光榮記錄。
趁着這段時間在軍中當臨差,劉尚弄明白了很多問題,比如海漢軍中列裝的步槍分爲幾種口徑,每種口徑的彈藥有何不同,新式武器手雷和地雷是何種原理,新式火炮所使用的又是哪種炮彈。
當然了,即便是他能夠接觸到這種軍事機密,但仍然處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更不可能將其製造技術打包外泄出去。除了感嘆海漢的軍事科技太先進之外,劉尚心中也是暗暗替後金道了一聲要完,攤上這麼一個厲害對手,苦日子這纔剛剛開始而已。
就算不清楚國防部今後的打算,劉尚認爲海漢應該也不會與後金輕易妥協乃至和談,依照他這段時間與北方駐軍接觸之後的感覺,他甚至認爲軍方很有可能利用這種矛盾衝突,在遼東地區長期維持與後金的交戰狀態,乃至將遼東打造成一個可供軍方輪戰練兵的所在。這種設想很是大膽,但劉尚認爲以軍方行事的風格,加上遼東天高皇帝遠的環境,也沒什麼事是完全不可能的。
接到陳一鑫的通知之後,劉尚也大致猜到幾分自己被徵調的原因。宣傳戰事本來就是他過去說書時練就的本領,在進入海漢之後又受到過系統化的培訓,一般的軍中文書在創作能力方面的確很難與他媲美。陳一鑫看中自己,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將遼東戰事編成容易傳播的故事,通過故事的口耳相傳,來爲海漢軍方贏得更高的民衆支持率。
只是這個差事難度也不小,畢竟打仗的時候劉尚都在二線基地待着清點彈藥,根本沒見識到兩軍交戰的殘酷場景,自然也很難全靠胡謅來編故事。所以劉尚接到任務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金州地峽前線,去那裡實地見證一下軍方宣稱的堅若磐石的陣地。
劉尚過去見過不少屍體,但在金州地峽防線上所見到的敵軍屍體,恐怕比他一輩子見過的加起來還要多,這種視覺衝擊力頗爲強大,即便以他一向平穩的心志,也花了很長時間才真正讓心情平復下來。直到看到陣地外的這些血腥慘狀,他才確信海漢的確是在這裡獲得了一場令人震撼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