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打靶模式不但要考驗炮手的操作,同時對船長的指揮也有很高的要求,如果航速過快,艦炮還沒擊中目標就已經駛過射擊區,那成績肯定會慘不忍睹。而如果爲了追求命中率特地放慢航速,一個靶子一個靶子地慢慢往前蹭,那射擊用時自然也會比較長了。如何權衡命中率和任務完成時間之間的平衡,就成爲了考驗船長指揮水平的最大難題。
爲了避免有人鑽規則空子,把船停下來慢慢射擊,因此也明確規定了完成任務的時限,超過時限就直接取消成績。如果想在中途停船射擊,那肯定無法完成任務,至少要保持一定的最低航速通過射擊區才行。
此外船隻與海岸標靶的距離也會直接影響到命中率,如果想要儘可能靠近海岸航行以提高命中率,那就必須放慢航速小心行進,以免觸礁擱淺。所以爲了公平起見,海軍提前在海上佈置了若干固定浮標,劃出距離海岸峭壁百餘米的一道界線,參演的各國戰艦隻能在這道界線之外向標靶進行射擊,以避免爲了追求命中率而過於接近海岸,導致不必要的航行事故出現。
對於絕大多數的參觀者來說,這樣的海上打靶比武還是第一次見到,都是感到十分新奇。而顏楚傑也向衆人宣佈,這個科目在軍演開始之前是保密的,就連海漢海軍也沒有提前得知內容,是與其他參演人員一樣在昨晚纔得到通知。所以這一場的比武其實比的是平時訓練的水平,看的是臨場發揮的程度,對於海漢而言也沒有什麼主場或是提前備戰的優勢。
如果顏楚傑所說屬實,那麼這場海上比武倒是多少能看出一些海漢與其他國家海軍之間的實力差距,而這也正是各國使節專門趕來這裡觀摩聯合軍演的主要目的之一。各國軍方雖然都清楚海漢軍實力超強,同等兵力下決計打不過海漢軍。但戰鬥力到底比本國強出多少,絕大多數人卻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而這樣的比武無疑可以直觀地看出實戰能力的差距了。
海岸峭壁上的靶子一共七個,其大小高低、遠近距離也略有差異,即便是對訓練有素的海漢海軍來說,也無法將視其爲一件簡單任務。爲了以示公平,各國戰艦的船長已經於昨晚在斜陽島用抽籤來決定了出場順序。海漢因爲參與此次演習的戰艦數量最多,因此也就不出意外地抽中了頭兩個出場的名額。
第一艘登場亮相的探險級戰艦“昌化”號採用了比較謹慎的方式,在進入射擊區之後便放慢了航速,以四門炮爲單位向海岸上的目標進行攢射,萬一出現失誤全部脫靶,那麼指揮官會立刻下令讓第二批次的四門炮繼續開火,如此輪換下去,直到擊中目標爲止。如果連續三輪都沒射中,那麼側舷艦炮也來不及再進行下一輪的裝填,就已經基本駛出能夠命中這個靶位的射程範圍了。
“昌化”號第一輪的射擊便有一發炮彈準確命中了標靶,引來了搭載觀戰嘉賓的船上一片掌聲和叫好聲。不過或許是因爲標靶與船之間的距離不一致而帶來的瞄準困難,從第二個靶子開始就無法再複製第一輪的精準命中了。到最後一個靶子的時候,更是接連三輪射擊都未能命中,但此時標靶已經離開艦炮的有效射擊範圍,再開炮也是無用了。
於是第一艘戰艦的出場最終便以七靶六中的成績宣告結束,後面再出現相同的成績,則以任務消耗的時間和總共開炮數目爲進一步的衡量標準。
以海上炮戰著稱的海漢海軍完成得並不算輕鬆,並且沒能命中全部標靶,這讓觀衆們意識到了這個科目的難度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容易,即便是海漢軍的精銳親自上陣,也依然是有翻車的可能性存在。有些人不禁開始暗暗擔憂自家的表現。如果在這種場合表現不佳,那的確是有點掉面子。
而第二艘出場的便是此次軍演中聯合艦隊的旗艦,隸屬於海漢海軍威嚴級戰艦的首艦“威嚴”號。這艘船是於1629年年底加入海軍序列,是當時海軍噸位最大的一艘戰艦,全長50米的戰艦擁有三層火炮甲板,部署有十二磅、二十四磅、四十八磅三種口徑的火炮共52門,船員共計三百餘人,在使用蒸汽動力作爲輔助推進手段時的最高航速可達十五節。
這艘船雖然不是這個星球上同時代火力最強大的戰艦,但其實際戰鬥力卻是西方競爭對手們難以匹敵,蒸汽動力的使用大大增強了這艘船在海上的機動性,而海漢跨時代的武器製造技術讓艦炮的性能也遠超同時代的競爭對手。在遠東地區海域,威嚴級戰艦已經可以說是無敵的存在了。
“威嚴”號服役之後這幾年參加的實際作戰任務其實比較有限,但目前海漢軍中在同級別戰艦上服役的水兵,幾乎都是在“威嚴”號上開始學習如何成爲一名合格的戰列艦船員。這艘船爲海漢海軍培養出的合格士兵和軍官已有上千人,就算不上戰場執行作戰任務,這也是一艘名副其實的功勳戰艦了。
這種戰艦出現在近距離的海面上,其視覺衝擊力是相當顯著的,劉尚在心裡默默地將其與自己曾經見過的水師戰船做了比較,結論無疑是肯定的——明軍水師沒有任何一種現役戰船能與其相提並論,不管是船體尺寸、航速、火力,都跟海漢這個級別的戰艦有着比較明顯的差距。至於實戰能力就更不用說了,大明也就南方水師還算有些海上的實戰經驗,但這些地方的水師要嘛已經在海漢人的打壓之下成了擺設,要嘛就是像福建水師一樣變成了海漢人的協從軍,基本都已經指望不上了。
“威嚴”號單側船舷部署的火炮都在二十門以上,因此即便是採用分批次開火的策略,其擊中目標的機率也要大得多,而且在旗艦上服役的炮手都是海軍精銳,其操作火炮的技能自然也更爲專精。
果然“威嚴”號的表現沒有讓觀衆們失望,除了其中一處距離稍遠的標靶打了兩輪才命中之外,其他六個靶子全是一輪命中,而且通過射擊區的航速也要較先前登場的“昌化”號更快,可見其指揮官對於手下炮兵的信心是非常足的,根本就沒打算通過降低航速來增大命中把握。
這次依然是海漢的觀戰人羣歡呼雀躍,而外國嘉賓們所乘坐的船上一片沉寂。很多人心中都默默地將那片被海漢炮轟的海岸換作了自家戰艦來進行思考,在這種炮火密度的打擊之下,是否能夠逃脫或是實施反擊,但就算最樂觀的想法,大概也就是在這輪疾風驟雨的炮擊中不至於被直接擊沉而已。至於能不能展開反擊,絕大多數人都不抱這種很虛幻的希望。
劉尚雖然在一羣海漢人中觀戰,但他心裡想的也是與其他外國嘉賓類似,如果大明水師對上了海漢的威嚴級戰艦,是否能夠保有幾分勝算。但想來想去,答案似乎都很讓人沮喪,因爲面對這樣的炮火打擊的確很難再談什麼勝算,還是先考慮能不能從來去如風的海漢戰艦炮口下襬脫追擊比較實際。
劉尚已經聽了隨行軍官的介紹,這艘戰艦是在六年前建造,這六年中海漢似乎已經在對這種戰艦做改進,並且後續也已經造了七八艘同級別的戰艦出來,但劉尚總覺得以海漢人的脾性,只怕不會一直停留建造這個級別的戰艦,六年時間已經足以讓他們鼓搗出很多東西了。畢竟海漢人來到瓊州島落腳至今,也僅僅只有八年而已,就已經將瓊州島改頭換面,變成了所謂的海漢國。要想建造出更強大的戰艦,對海漢人來說應該不會花太長的時間吧?
緊隨在兩艘海漢戰艦之後登場的是一艘安南國的戰船,這一艘由安南出資,海漢代工的探索級戰船。雖然這個級別的戰船在海漢海軍中已經是噸位最小的作戰船隻,但放在安南卻是其水師的主力戰艦了。
這種戰船的火力配備相比海漢剛纔亮相的兩艘船有比較大的差距,單側船舷部署的艦炮僅僅只有四門六磅炮而已,並不具備海漢戰艦那種集火打擊來換命中率的戰術要求,只能瞄準目標依次開炮。而這艘船的指揮官顯然對於自身的狀況也非常清楚,加之先前已經看過了海漢戰艦的操作方式,也就比較務實地將航速放到最慢,以追求命中率爲前提。
這樣即便是一輪下來四門炮都沒有命中,緩慢的航速還可以保證炮手們至少能完成兩門炮的第二輪裝填和發射,也就是說一個標靶大概能擁有六次的射擊機會,雖然比不了海漢戰艦的密集打擊戰術,但相對而言也是將這艘小型戰船的作戰效率發揮到極致了。而這也反映出了安南水師長期由海漢軍官擔任軍事顧問並指導訓練,的確是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但即便如此,最後的射擊成果卻不甚理想,僅僅七靶中四而已。這倒也不是指揮官的戰術設計有什麼大的問題,而是綜合因素所導致。探索級戰船本身噸位就較小,在海上的穩定性沒那麼好,加之船上裝備的火炮也是幾年前的出口型號,射擊精準度本來就不如海漢海軍自家用的版本,另外炮兵的作戰水平也有一定的客觀差距,最終的成績倒也基本能反映出來雙方的實力差距。
接下來登場的是葡萄牙人的參演戰船“何塞”號,說是戰船,其實也就是一艘裝備了火炮的武裝商船,不過在遠東地區的海面上已經足以充當戰船使用了。雖然這艘船的綜合實力還無法與海漢海軍戰艦相提並論,但比起安南、占城、大明這些國家的戰船的確要高出一籌。而且船上的水手多是從歐洲一路打到遠東來的老海狗,實戰經驗十分豐富,足以彌補其在武器、船隻的性能方面所存在的缺陷。
最後葡萄牙以七靶五中的成績結束了射擊任務,雖然看起來似乎只比安南戰船多打了一個靶,但其打靶所耗的時間卻比安南戰船少得多了,甚至與海漢第一艘出場的“昌化”號相差無幾。如果不是運氣差點,追平“昌化”號的成績也不是沒有可能。
當然這只是演習場上的打靶成績而已,如果真的到了實戰當中,開啓蒸汽動力輔助推進的海漢戰艦僅憑機動性就足以力壓葡萄牙戰船一頭了。而且海漢戰艦的防護能力及火炮性能其實也要優於對手,就算面對面的炮轟,也還是會保有明顯的優勢。
葡萄牙人的成績給在其之後出場的荷蘭戰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荷蘭人派來的同樣是一艘武裝商船,早年還在臺灣海峽與海漢海軍交過手,實戰經驗也不差。不過這種場合所出的成績難免就會被拿出來與其他國家做對比,荷蘭人自認輸給海漢雖然也會不服,但輸給南海最強者是情理之中的事,也不會有誰嘲笑這個結果。可如果輸給競爭對手葡萄牙人,那就非常丟臉了。
天幸荷蘭戰船上的水手們沒有讓自己的國家蒙受恥辱,以與葡萄牙人相同的成績完成了任務。儘管後續的評定中還會根據雙方的完成時間和發射炮彈的數目來進行評分,但這些細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在外圍觀看完這一幕的荷蘭使者和葡萄牙使者,都是各自長出了一口氣。
由於此次參演戰船數量較多,這個打靶訓練持續到中午也才完成了大約三分之二而已。顏楚傑主動叫停了演習,讓參演部隊和觀衆嘉賓先吃過午飯再說。
下午演習繼續,海漢海軍後續又有幾艘船打出了全中的成績,不過用時卻無法與上午創下記錄的“威嚴”號相比。而其他國家的戰船最差的成績也有七靶兩中,倒是沒有出現零分結束戰鬥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