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競爭?裡卡多又不是三歲小兒,自然不會相信羅傑所稱的“公平”。在這個時代只有一種公平,那就是誰的實力強誰說了算,其他的統統都是廢話。他當然希望能夠獨佔海漢這個資源,但荷蘭人顯然不會坐視這樣的狀況發生,羅傑安排這種場合讓雙方會面,顯然是要利用他們之間的競爭關係來爲海漢爭取更多的利益。
但就算明知羅傑的打算,裡卡多也沒有更好的應對辦法,現在是自家求着海漢辦事,這種被動地位可沒有什麼選擇權,只能先一口應承下來。這個節骨眼上要是稍有猶豫,說不定羅傑就倒向荷蘭人那邊了。
不能輸!裡卡多心裡暗暗憋了一口氣,不管荷蘭人來這裡的真實目的是什麼,都要盡力阻止他們得逞。即便海漢最終沒有繼續對柔佛動用武力手段,那也不能讓荷蘭人插手進來攪局,特別是這柔佛國附近的地區,絕不能讓荷蘭人踏足,以避免影響到馬六甲城的安全。
羅傑擔心自己一人招呼不過來,第二天還專門將譚舉任也叫了過來。譚舉任的英語雖然比不了羅傑這種常年在國外生活的華裔那麼流利,但湊合湊合對付同樣英語說得磕磕巴巴的裡卡多和菲利普倒也基本夠用了。
“打官腔我會,但這兩家你究竟準備怎麼安排啊?”譚舉任對於羅傑的打算還不太瞭解,自然要先通個氣才行。
羅傑笑道:“他們都想從我們這裡撈好處,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先看看他們能拿出什麼樣的條件吧!記住現在是我們佔據了主動,他們說什麼你也不用急着表態,只要見機行事就好。”
譚舉任聽了也不禁啞然失笑道:“你這是吃完上家吃下家啊!這柔佛和英國的竹槓還沒敲到位,又打算把葡萄牙和荷蘭也拖下水了!”
羅傑馬上否認道:“這可不是我拖他們下水,都是自己聞着味找上門來的。他們既然這麼想從我們這兒撈好處,那當然得先拿點誠意出來表示表示才行。”
譚舉任聽到這裡,心頭多少也就有數了。這的確不需要什麼具體的方案,只要見招拆招就夠了。葡萄牙人和荷蘭人是來抱大腿的,至於能不能抱上就得看他們給出什麼實際的好處了。
兩名使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抵達了羅傑的官邸,互相對視的時候似乎空氣中都能看到若隱若現的電光火花。不過當着海漢官員的面,這兩人還是得裝模作樣地繼續扮演文明紳士的角色,心裡卻都暗自將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所謂臉上笑嘻嘻,心裡mmp,大致便是如此了。
不過當這兩人聽羅傑介紹了譚舉任的身份之後,立刻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位新上任的行政長官身上。他們跟羅傑打交道的時間長了,互相都知根知底,也很難說服這個意志堅定的海漢軍官,不過新來的行政長官或許對於本地的狀況和國際形勢不是那麼瞭解,倒是可以嘗試拉攏關係博取好感,或許能對今後的一些合作產生促進作用。
於是兩人便爭相吹捧譚舉任年輕有爲,星島前途光明雲雲。譚舉任從穿越前到穿越後活了這麼久,還從未被老外這麼賣力地吹捧過,就算只能雜七雜八聽明白其中一部分,這一時間也不禁有一點飄飄然了。還是羅傑在旁邊輕輕咳嗽一聲,才讓他一下子從陶醉狀態中回過神來,意識到這兩個傢伙的商業吹捧可並不是發自真心,一多半隻是爲了奉承自己而已。
譚舉任也乾咳兩聲道:“那我先給二位介紹一下今天的安排。首先我們去看看這次的戰鬥繳獲,如果二位有感興趣的物品,都可以出價買下。然後我們再去巡視一下戰俘營的狀況,你們可以在那裡見到這次率兵入侵的兩名高級軍官,其中之一就是英國人。”
兩人聽到這番話之後眼神都是一亮,他們對於戰利品的興趣其實一般,英國人造的火槍也並不比他們本國製造的武器好到哪裡去,如果價格上比較優惠倒是可以閉着眼睛收購一筆,回頭賣給那些商船船長或是地方土著也多少能賺一些利潤。不過這下突然多出了一個競爭對手,倒是不能落於人後了,就算沒錢賺也得咬牙收貨了。
當然他們真正感興趣的還是去看戰俘,這是驗證海漢此次戰鬥成果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其他可以作假,但戰俘肯定是沒法作假的。特別是跟本地人打了多年交道的葡萄牙人裡卡多,可以一眼就辨認出柔佛戰士的樣貌打扮,海漢人就算想找人僞裝也肯定瞞不過他的眼睛。至於英國人就更容易分辨了,只要隨便對話幾句就能從其說話口音看出真假了。
從俘虜戰俘的數量和軍官等級,就不難推測出柔佛和英國聯合出兵的規模到底有多大,而由此也可以判斷到更多的信息,比如英國和柔佛對於佔領星島的決心到了什麼程度,以及海漢軍現今的作戰能力等等。這些第一手的情報資料非常重要,而且在外面就算是花錢也不見得能買到。
很快他們便在一處臨時由牛棚改建的軍械庫見到了此次星島戰役中收繳的武器,雖然先前已經聽羅傑泄漏過口風,稱這次光是繳獲的火繩步槍就有上千支之多,但當他們親眼目睹這麼多步槍堆放在一起的時候,視覺上的衝擊力還是相當大的。幾名士兵將蓋起來的油布拉開,便露出了下面一層一層碼放起來的步槍,堆起來如同小山一般。
“兩位可以隨便拿幾支出來看看成色。”羅傑在旁邊十分自信地介紹道。
裡卡多和菲利普對視一眼,各自上前開始查驗這些步槍。他們雖然都是商人出身,不過海上行商也都或多或少會裝備武器,對於這些火繩槍的構造和使用方法,他們也並不陌生,從槍托、扳機、擊錘等部位的磨損狀況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成色如何。而從隨意抽檢的結果來看,羅傑果然沒有吹牛,這些步槍的成色的確非常新,大部分根本就是剛列裝部隊沒用過幾次的新槍,槍托上還清楚可見英國國內兵工廠的印記,看來這次英國佬和柔佛人的確是下了血本。
既然是新槍居多,兩名使者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他們原本多少有些擔心海漢搞些破爛貨來坑錢,但看來倒是有些多慮了。這些步槍制式統一,連零配件和彈藥都很齊全,拿來轉手賣掉有點可惜,完全可以用於留作自用。也就是海漢人財大氣粗,自己又能製造更厲害的武器,纔會不把這些成色嶄新的武器當回事,直接就當沒用的東西處理了。
除了步槍之外,其他的長矛砍刀,金屬盔甲,也是爲數甚多,但這些東西的吸引力就沒那麼大了。兩人挑了一陣,也只看中了一些做工較好的盔甲,連總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剩下的破爛,他們也不太想出錢購買了。不過羅傑應該也不在意這些,如果沒人購買,那麼頂多會留下一些質量比較好的武器用於武裝民兵,剩下的部分基本都會用於回爐打造農具和廚具。
這兩人一般挑選合適的武器裝備,一邊估算着這裡堆放的武器數目。除了上千支的步槍之外,剩下的其他武器差不多也夠裝備千人規模的軍隊了。大致估算下來,被海漢擊敗的聯軍部隊至少是在兩千人左右,這對於柔佛這種軍力不算太強的國家來說,極有可能已經是一國之軍的精銳了。
要組建一支千人規模的火槍兵部隊需要訓練多久,投入多少資金,這其實都不難估算出一個大致的數目。裡卡多對柔佛國的情況相對更瞭解一些,他認爲以柔佛現有的國力,組建這樣的一支軍隊估計得掏空國庫才行。而事實也與他的估算差不多,柔佛不但掏空了國庫,還爲此欠下了英國人一筆需要分期償還的債務。
當然了,這一戰敗得如此徹底,新鮮出爐的火槍新軍在第一場戰鬥中就全軍覆沒,英國人所吹噓的武器制勝論和兵力優勢、戰術優勢都完全沒有體現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柔佛還願不願意履約向其支付剩餘的款項,那還真不一定了。畢竟當初雙方說好的是佔下星島之後,以星島的使用權抵折一部分欠款,如今目標都沒達成,這付款進度自然也要先停下來了。
這些幕後的交易內情,兩名使者自然很難從這些繳獲的武器上推斷出來,但英國和柔佛在這次的行動中投下的籌碼有多重,看了這個臨時軍械庫就已經心頭有數了。
接下來羅傑便報了個大致的價格,倒也不算離譜,比他們從國內運來武器的成本要低一截。而互相擡價競爭的局面也沒在這個時候出現,因爲武器的數量的確有點多,他們買回去之後,即便列裝到現有的部隊也還會多出不少。再說擡價也是白白給海漢送錢,於是兩名使者頗有默契地沒有給自己加戲,便按照羅傑的報價一人一半分了這批以步槍爲主的繳獲。
不過他們這次來星島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要來花銷一筆,所以攜帶的現錢肯定是不夠的,當下也只能先打下欠條,回頭再把錢運來結算。這種官方對官方的交易,羅傑倒也不用怕他們欠錢不還,當下收了欠條,便讓手下安排民工,儘快將這些武器運到港口去裝船。
接下來便終於到了他們所期盼的重頭戲,參觀海漢在島上設立的臨時戰俘營。兩人被帶到移民村以北的平原上,然後他們便看到了被鐵網隔離帶圍出來的戰俘營。這戰俘營連道圍牆都沒有,看起來着實簡陋,而營中的戰俘卻似乎並沒有羅傑宣揚的那麼多,離他們先前估算的數目差得遠了。
“大部分戰俘目前都安排在各處工地上幹活,留在營裡的都是負責打掃衛生和修建基礎工程的人。”譚舉任很及時地向他們解釋了眼前的景象:“比如東邊築路這些人,就全都是戰俘。”
兩人循着譚舉任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東邊不遠處有大羣人正在忙碌地修築道路,足有兩三百人之多。這條路從移民村外起始,一直通向北方,但兩裡之外就是荒原了,不知道專門修建這麼一條路的意義何在。
裡卡多向譚舉任提出了這個疑問,很快便得到了解答。這一戰中海漢的部隊在島上南北來回調動作戰,因爲沒有道路而導致行軍頗爲不暢,羅傑便打算專門築一條路通往島北,並且在北方的海峽處設立永久哨所,以提防來自海峽以北的軍事威脅。當然這條路也不只是這麼一個功能,今後島上的移民安置和農業開發,自然也會以這條貫穿南北的大道爲中軸線來進行部署,以便能充分利用這條道路的交通功能。
原本這條路的修建工作估計要往後推遲一兩年,不過正好這個節骨眼上送來了這麼多的免費勞動力,羅傑跟譚舉任商量之後,便決定將這項基建工程提前實施,趁着有人可用的時候,能修多少算多少。
裡卡多一看這些囚犯身上的服裝,便已經基本能確定他們的身份了,的確是柔佛軍的裝扮無誤。看這些傢伙垂頭喪氣的模樣,倒也不像是僞裝出來的,而且在其中指揮這些戰俘勞動的人,明顯是幾名柔佛軍官。看樣子海漢也真是物盡其用,直接便將其徵用來當工頭了。
“怎麼沒見着英國人?”菲利普看了一圈沒見着自己在意的目標,當即便關切地問道。
“英國人在這支聯軍中都是擔任高級軍官,總共十三人,都被我們抓到了。不過鑑於他們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沒有跟這些普通戰俘關在一起。”譚舉任明白對方的意思,立刻便作出瞭解答:“你們如果想見一見英國人,那我們現在就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