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金不願將有限的水師武裝拿出來跟海漢海軍硬碰硬,一方面是因爲他們尚未摸清海漢的路數,不知道這支武裝的來歷和目的,也不清楚海漢會在何時發動下一次攻擊;另一方面上次在旅順口吃虧之後,後金也尚未琢磨出跟一支裝備了大量火炮的武裝船隊作戰的合理戰術。將有限的水師艦隊分散到遼東半島海岸多地部署,也算是一種迫於無奈的應對辦法。
這種辦法看似笨拙,但在當下這個時機卻是的確起到了保存實力的作用,海漢海軍的南下時間表已經進入倒計時,也不可能再繞到遼東半島西海岸去剿殺後金水師的殘部了。
不過王湯姆來時也知道僅憑這麼一兩次的突襲,也不太可能將後金水師完全剿滅,能讓其傷筋動骨,在這個冬天裡無力對東江鎮地盤和芝罘島發動襲擊,就已經算成達成了戰略目的了。而來年開春之後海漢將在遼東展開持續的軍事打擊行動,屆時纔將會是後金水師的真正末日。
今天在金州灣這場戰鬥算不上太激烈,海漢艦隊全程佔據着比較明顯的優勢,但已經有一部分戰艦消耗了過半的庫存彈藥,不得不連夜從隨隊出征的綜合補給船上轉運作戰物資。王湯姆在指揮這場戰鬥時並沒有命令限制麾下船隻的火力輸出強度,所以這彈藥消耗量也是較平時訓練高出不少。
第二天一早,艦隊起錨南下,直撲下一個目標旅順口。因爲兩個月前已經走過一趟,這次故地重遊,海漢艦隊也是輕車熟路便摸到了港灣口。當時雙方在老虎尾半島的狹窄航道進行了一次幾乎臉貼臉的近距離交鋒,不過現在已經看不到那場戰鬥所遺留下來的痕跡了。
王湯姆出於謹慎考慮,依然是先派人從老虎尾半島登陸,到制高點上對港灣內的狀況進行偵察,以免後金在裡面玩花樣。不過在上次受到重挫之後,後金大概是暫時放棄了這處港灣,登陸的士兵並沒有發現海灣內有船隻活動的跡象。
海漢艦隊暢通無阻地駛入了旅順口,大大方方地在港灣內轉了一圈。港灣北岸金州中左所城裡的後金軍當然也發現了這支招搖過市的艦隊,但他們上次就已經見識了海漢艦隊的厲害,當下仍是採取據守不出的應對策略。而王湯姆也知道本地駐紮的後金軍中有數目不少的的騎兵,如果派出小隊士兵登陸,恐怕會在機動力上吃大虧。所以他也很謹慎地沒有選擇在陸上展開行動,轉了一圈確定後金軍沒有在這裡部署作戰船隻,便果斷下令離港南下。
回程期間,王湯姆也不忘順路去黃海渤海交界處的廟島列島轉上一遭,確認這些島嶼依然是處於無人島的狀態,沒有被大明或後金任何一方派人佔領。
回到芝罘島之後,王湯姆留出了兩天的時間讓艦隊進行休整,並作了南下之前的最後一次補給。在他帶隊離開山東之後,這裡的海上武裝力量就會減少到接近於零的水平。只有少量的漁船和客貨兩用帆船會繼續留在芝罘港附近,而作戰船隻則將全部返回浙江,趁着冬季進行必要的維護保養。如果遠在海南三亞的勝利港造船廠有新研究出來的艦船裝備,也會選擇在這個時間送到舟山,由當地的船廠對現有的船隻進行改裝。
在此之前王湯姆也召集軍方的所有高級指揮官,在芝罘島開了一個爲期一天的碰頭會,主要內容就是部署冬季的防禦措施,以彌補海軍離開之後的空缺。
雖然王湯姆要作爲指揮官帶艦隊離開芝罘港,但摩根在此之前已經來到山東,加上錢天敦、陳一鑫、哈魯恭,軍方領兵的將領依然是維持在四人的水平上。其中錢天敦和摩根留守芝罘島,哈魯恭率騎兵駐紮在福山縣城附近,陳一鑫則繼續守衛福山銅礦,協助田葉友在冬季完成開採之前的基建工程。
以海漢目前在芝罘島和福山縣的兵力和兵種構成而言,要應付登州境內的明軍小規模騷擾應該不在話下。另外芝罘島與大陸之間沙洲上的半永久防禦工事也已經基本完工,大陸上的人員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回到芝罘島上,將防線收縮到最小的作戰半徑之內。以明軍現有的武裝水平和作戰能力,就算派來幾倍的兵力,也不太可能突破海漢陸軍的火力網,從陸路攻上芝罘島對敵人來說基本是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對海漢而言,目前僅有的防守漏洞大約就是來自海上,海軍南下之後留下的空檔只能由陸軍來填補,好在芝罘島北岸以峭壁居多,大股部隊幾乎不可能從北邊海上對芝罘島發動攻勢。如果想從海上攻擊芝罘島,只能將東西兩側的港灣作爲切入點,而由海向陸的攻擊,海漢所擁有的防禦優勢就更爲明顯了,想要嘗試這種操作就得先做好遭受岸防炮點名的準備。
此外由東江鎮選派過來的數十名學員也分兩批抵達了芝罘島基地,海漢在過去幾年爲安南、占城、大明等國培訓了大量武裝人員,相關的培訓內容也都有很強的針對性,對於如何訓練出一支可以在軍事行動中配合海漢軍的協從武裝,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操作模式。
他們當中的陸軍軍官都將在這裡接受一個冬季的軍事培訓,主要是學習火銃火炮的使用方法和相關的戰術,以及海漢軍的一些慣用套路。在開春之後,海漢就將向東江鎮提供一批“先進”的制式武器,提升其戰鬥能力。而類似潘嚴這樣的水師軍官,則將隨同艦隊一同南下前往浙江,在舟山定海港接受培訓。
除了重新部署防禦,制定應急方案,安排訓練計劃之外,王湯姆此次南下還將帶走兩千餘名暫居在芝罘島上的移民,所以還有一批民用船隻要隨艦隊一同南下。在這批移民被運走之後,海漢在本地所控制的移民大約就只剩下一千二百人上下,幾乎全是能幹活的青壯,由芝罘島與福山銅礦對半分掉了這些勞動力。
就在軍方召開會議期間,又降下了一場大雪。而這次的降雪就比前些天的斷斷續續的幾場雪大多了,氣溫也隨之下降了一大截。對於絕大部分出身南方的海漢士兵來說,即便是換上了厚厚的冬裝,也仍然難以完全適應這種寒冷的天氣。
海漢在此之前已經在芝罘島上修建了大片集**暖的營房,讓駐軍和民衆在島上過冬倒是壓力不大。比較困難的是纔開工不久的福山銅礦地區,這邊雖然也是按照芝罘島營房的標準進行修建,但工期太短,所建成的營房數量並不足以安置現有的駐軍和民工,迫於無奈之下,只能增加居住密度,在一間營房裡硬塞進兩到三倍的人。
好在過冬所需的糧食、被服、取暖燃料等物資倒是沒有什麼壓力,相關的籌備和運輸工作是早在來山東之前就已經計劃好了,可控程度和實施狀況要遠遠好於銅礦基建工程的工期進度。而福山銅礦通往海邊的道路已經建成大半,必要時芝罘島也可以向當地補充物資和人員,雖然當地的生活條件稍微有些艱苦,但至少還不會發生物資短缺的狀況。
十二月二十日,由王湯姆率領的海漢北海艦隊從芝罘灣緩緩起航,爲數衆多的戰船從港灣分批駛出,場面蔚爲壯觀。如果讓登州城裡那幾位仁兄看到這個場面,或許就會毫不猶豫地打消腦子裡某些不切實際的念頭了。
“唉,羨慕啊!”孫真在碼頭上看着船上興奮揮舞雙手作別的水兵們,忍不住感嘆出聲。
王進民側頭看了他一眼道:“羨慕什麼?沒回山東的時候,心心念念要回來,現在回來了,你又覺得待不住了?”
孫真應道:“回來沒找到家人,這登州還有什麼好牽掛的?要論過日子,這地方別說比三亞,就算比澎湖、舟山都遠遠不如……”
王進民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他話頭道:“那給你在福山縣分幾十畝地,說個媳婦,讓你就地退伍回去過日子,你還想回南方嗎?”
孫真瞪眼道:“要有這種好事,我還去南方幹嘛?”
王進民笑道:“這不就是了?你覺得日子不好過,還不是因爲部隊里約束太嚴了。”
“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孫真連忙否認道:“我對執委會的忠心天地可鑑,絕無二心!首長讓我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也就是嘴上羨慕一下,可沒什麼別的想法!”
“我們兩兄弟說話你怕什麼,難道我還會打你小報告不成?”王進民對於孫真的謹慎小心也是感到有些好笑:“不過你們特戰營明年估計就要挪地方了吧?”
孫真點點頭,左右看看沒有旁人,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的消息,明年多半是調要去遼東了。”
“去打旅順口的野豬皮?好事啊!”王進民不無羨慕地說道:“可惜打旅順沒我們騎兵什麼事,只能給你們加油了!”
孫真道:“我們去的地方未必是旅順口,上頭的意思是要在遼東半島海岸線發動襲擾戰,打亂後金軍的軍事部署,我聽說以前陸軍在安南作戰時也採取過類似的戰術。至於有沒有你們騎兵的份,那就要看你們哈首長能不能安心放你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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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來明年國防部的重點就是放在遼東了!”王進民聽完孫真所說,心中對來年的軍事部署也有了大致的猜測。
對他們這些出身北地的海漢軍人來說,其實也早就明白自己最終還是會回到北方來履行使命。海漢對於遼東的規劃雖然只是高層的機密,但他們這些基層軍官也並非對此一無所知,從日常的訓練內容,物資籌備等等細節,基本都可以推測出國防部下一步的目標和方向。從個人情感上來說,只要不是被派去攻打大明的城池,他們基本上就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而前往遼東與後金作戰,這無疑可以緩解大明所面臨的外部軍事壓力,他們也更樂於接受這種性質的作戰任務。
孫真接着說道:“不過要佔領旅順口,明年多半還會向這邊增派部隊,要是不想辦法在本地開荒種地,單靠着從南邊用船運過來,估計還比較麻煩,畢竟現在還多了個東江鎮,那邊聽說可是個大包袱,島上好幾萬張嘴等着吃飯。”
“那就不是我們能操心的事情了,首長們肯定能考慮周全的。”王進民壓低聲音道:“我最近在福山縣城那邊聽說一些消息,本地有大地主想跟首長聯姻,這要是談成了,估計土地的事情就好辦了。”
這個八卦消息讓孫真也是很感興趣,當下便追問道:“哪位首長被人看上了啊?”
“還能有誰?陳首長啊!年輕有爲,身居高位,又還是單身,這在那些地主眼中,怕不是肥肉一塊。”王進民說到這裡,還特地叮囑道:“這消息你可別到處說,誹謗首長這個罪名,我可是背不起的。”
“你放心吧,這罪名我也背不起的。”孫真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其實關於有本地鄉紳找陳一鑫說親這件事,在海漢陣營中也並不是只有他倆才知道,至少在陳一鑫所率的部隊中並不是什麼秘密。穿越者在海漢社會體系中的地位雖高,但也並不妨礙普通民衆會探尋他們的一些私人生活狀況,並對此進行私下的討論。針對名人的這種窺私慾,本身就是大部分人的一種自然習性,不管是在哪朝哪代都無法禁絕,在海漢社會中也是一樣。就算是規矩森嚴的軍中,也不免還是會有很多人對首長們的八卦新聞感興趣。
不過當事人自己就沒這麼輕鬆愉快了,陳一鑫在這個月已經迎來了第三次媒人造訪,這讓他感到有點難以招架。對付這些巧舌如簧的媒人,要比在戰場上對付敵人困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