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芝罘港出動海軍,協助東江鎮明軍收復被廢棄的長山羣島,這種行動倒是在海漢的能力範圍之內,而且風險也相對較小。畢竟後金水師的實力比較有限,也難以對海漢海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在完成這一波操作之後,海漢海軍的大部分作戰船隻就得趕在芝罘港封凍之前南下,回到浙江舟山去進行維護保養,待開春之後再北上回到芝罘港駐紮。
入冬之前,芝罘島基地要完成的另一件大事,就是對福山銅礦的勘探和開採準備。如果進展順利,那麼在這個冬天開始採掘銅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田葉友等人抵達芝罘島的第二天,便傳來了特戰營在內陸山區連破土匪武裝,擒獲萬家軍匪首兩人的好消息。這就使得海漢清理福山縣西南部山區的進程大大加快,第二天芝罘島便派出一個連的陸軍從夾河上游登陸,前往福山銅礦所在地擔當開路先鋒。而田葉友則是在芝罘島又休整了一天之後,才登陸上岸前往該地區執行勘探任務。
考慮到該地區可能仍有不少萬家軍的散兵遊勇,指揮部特地指派了摩根隨行,並且讓正在福山縣內徵集移民的陳一鑫也到縣城附近與其會合,然後一同前往銅礦所在地。
福山銅礦位於福山縣城以西十五里,正好處在山區的邊緣,這倒是稍稍降低了開採難度。如果是位於山區,那無論是運輸礦石還是安置礦工,都將是相當麻煩的事情,說不得就要推遲到開春之後再動工了。
田葉友和摩根從芝罘島乘船直抵夾河上游的臨時碼頭,這地方在經過了一個多月的發展之後,已經自發成爲了縣城外的一處臨河市集。海漢在這裡出售一些便宜的日用品和農具,並且在此地長期招募自願脫離大明的移民。一些沒有錢財的本地百姓,也可以拿自家收穫的蔬菜瓜果或是雞鴨等等農產品來以物易物。個別有生意頭腦的人已經在市集旁邊支起了竹棚賣茶水、小吃等等,藉着日漸增加的人流開始生財了。
因爲陳一鑫還沒趕到這裡,便由目前在此地擔任主管的歸化籍幹部葛永帶着兩人在市集上參觀,並向他們介紹這裡的經營狀況:“此地原本是由軍方負責治安,不過近期縣城附近治安狀況好轉,安全方面的事務就由新組建的治安隊來接管了。”
所謂的治安隊便是由海漢牽頭,在本地招募的移民中挑選老實可靠的青壯男子組成,經過簡單的操訓之後,由軍方派人擔任指揮官,在這處市集做一些維護秩序的工作。考慮到這些人投靠海漢時間尚短,可靠度還不夠,所以也並沒有給他們配備殺傷性的武器,只是每人配發了一根兩尺長的木棍作爲防身器械。因爲目前芝罘島的物資有限,這些治安員的服裝也沒有統一,只是在每個人的胳膊上都戴着一個式樣相同的紅色布箍,上面用黃色顏料寫有“治安”兩字,以標識出這些人的特殊身份。
葛永繼續介紹道:“這些治安員除了普通移民的待遇之外,每人每月還能拿到一兩銀子的勞動津貼,所以工作還是挺積極的。今後本地成立警察機構和民兵組織,這些有工作經驗的治安員就會優先轉化錄用。”
海漢要在福山縣境內紮根,從事開礦、貿易、移民等事務,必然要對本地的官場和民間進行滲透和控制,逐步建立起由海漢控制的社會秩序,而造就和維持這種體系運轉的條件,除了海漢軍方的武力手段之外,也還需要大量的非武裝人員來實施高層的各種計劃和構想。
海漢並不打算直接進入縣城控制縣衙和本地的官員,那樣的行爲與入侵無異,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根據過往數年在南方的操作經驗,在地方治所之外另立體系,自行對地方實施管理,以和平的方式逐步架空官府,這纔是最爲明智的做法。
在縣城外的河岸建立市集,以此吸引人流帶動貿易的同時,也順理成章地開始在本地民間推廣海漢的社會管理制度和經濟貿易體系。假以時日,海漢殖民體系在本地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在安全防衛、物資補給、運行資金籌措等方面,就可以逐步降低對南方的依賴程度了。
田葉友問道:“那目前福山縣衙對我們這些舉措的反應怎麼樣?”
“反應……還算平和吧!”葛永稍稍猶豫了一下才應道:“最初幾天城裡還有捕快過來巡視,不過我們這邊拉出治安隊之後,他們也就不過來了,想來應該是主動避讓了。”
田葉友前兩天在島上聽其他人談論過福山縣城的情況,目前城中只有少量駐軍和治安人員,在見識過萬家軍是如何完敗於海漢軍手下之後,這些人會對海漢比較畏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海漢這邊既然拉起了自己的治安隊伍,那麼自然不會歡迎福山縣的捕快過來指手劃腳。剛纔葛永有些猶豫,田葉友認爲這其間多半不是他說的那麼平和,只怕是直接將對方趕回了縣城。
不過這些小事無礙大局,田葉友也沒有就此再繼續追問下去。他現在更在意的是越來越的民衆注意到他們,並開啓了圍觀模式。這倒不只是他們前呼後擁的排場比較吸引人,高鼻深目的摩根也是百姓圍觀的目標之一。
田葉友笑道:“你來這裡是來對了,你看所有人都把你當成明星看待了。”
摩根一本正經地應道:“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我認爲他們應該不會對我的外貌感到太吃驚。畢竟我也有一點點拉丁血統,在外貌上跟南歐人種差別不大。”
當初孫元化擔任登萊巡撫期間,就組建過一支擁有二十多名歐洲士兵的特殊部隊。這些外籍軍人基本都是以軍事顧問身份接受僱傭,來到登州替他訓練火槍兵和炮兵的葡萄牙人,他們在登州駐紮期間,很多本地百姓都曾經見到過這些“佛郎機人”。所以摩根外貌雖然與漢人有明顯差異,但對登州本地的百姓卻未必陌生。
兩人在市場上轉了一陣,陳一鑫帶着警衛班也匆匆趕到了這裡,見面之後就向兩人告罪道:“本來一早就該過來等着的,臨時有些麻煩事脫不開身耽擱了時間,讓你們久等了!”
“有什麼麻煩?需要幫忙嗎?”摩根一聽立刻便躍躍欲試地追問道。他申請北上山東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爲這邊可能會有比較頻繁的作戰行動,聽到陳一鑫這麼一說立刻便來了興趣。
陳一鑫擺擺手道:“不是你想的那種麻煩事……唉,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們邊走邊說吧!”
摩根和田葉友集合了各自的手下,然後與陳一鑫一同離開市集向西進發。陳一鑫在途中才說起了他最近遭遇的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讓二人聽得也是有點目瞪口呆。
陳一鑫在福山縣已經駐紮了一段時間,他的管區是夾河以西地區,以東則是由哈魯恭負責。而他所要負責的工作不僅僅只是治安方面,民政也同樣要過問。結果便有一戶鄉紳人家,看上他年輕有爲,竟然大着膽子託了媒婆來找到他說媒,希望能招他入贅。陳一鑫通過中間人婉言謝絕之後,那鄉紳家仍然不肯就此作罷,便換了個方式,設宴邀他到家中做客。
這鄉紳在本地也有些影響力,同時還邀請了本地官府中人出席,陳一鑫考慮到要跟地方上的權貴搞好關係,昨天便去出席了這個晚宴,席間酒喝得多了些,就在鄉紳家中住了一晚。早上原本想早些告辭離開,又被鄉紳拉着一起吃早飯,結果就耽擱了時間。
“小夥子可以啊!”田葉友聽完之後便讚道:“送上門的豔福啊!人家姑娘怎麼樣?看了滿意不?”
陳一鑫搖頭道:“我又沒這方面的想法,所以也沒要求跟對方姑娘見面,我是覺得這種事不太妥當,最好不沾爲妙。”
“你擔心什麼?怕未來老丈人通過你的關係謀私利?”田葉友笑着追問道。
“田哥你別取笑我了,什麼老丈人,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陳一鑫頓了頓,還是點點頭承認呢了田葉友的猜測:“如果跟地方上的權貴聯姻,那就相當於成了他們的保護傘,要是打着我的旗號在外面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擦屁股的事也還得我來處理。想想這鄉紳爲什麼會主動要嫁女兒給我?還不是看中了海漢的實力,還有我手上的權力!我不想因爲這種關係成了別人利用的道具!”
田葉友道:“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老丈人本來就是廉州府的富商,結了親之後,也就成了海漢的生意合作伙伴,每年隨便給些資源,就足夠讓他賺個飽了。大明士紳主動與我們結親,無非就是想借助我們所能提供的幫助來獲取利益,但我們又何嘗沒有通過這種關係來實現對大明的滲透和控制?雖然我是不清楚你遇到那家的具體情況,但條件合適的話,也沒必要刻意排斥這種事,畢竟你年齡早就到了適婚的時候,早些成家也是好事。”
田葉友是穿越衆當中與本時空民衆通婚的第一人,在黑土港駐守期間,便娶了廉州府一名海商的女兒爲妻,如今已經有了一對兒女,也算是穿越衆中家庭美滿的代表人物。他對於跟大明士紳富商通婚這種事,看得要比陳一鑫透徹得多,穿越衆來到這個時空,就算第一代人自行內部消化,不與土著通婚,第二代就難以避免了,遲早都會與土著結成姻親。而由此所形成的特權階級和既得利益者,也是必然會出現的產物,就算陳一鑫現在很排斥,但將來也不可避免會面對這樣的狀況。
陳一鑫苦笑道:“我初來乍到,對本地情況也不夠熟悉,哪敢隨便答應這種大事。如果不是這個鄉紳之前對我們的到來表現得很配合,我是連吃飯都不會去的。”
摩根好奇地問道:“如果按照老田的說法,這戶人家應該是想通過聯姻達成某種目的,你去赴宴的時候,他們向你說明了嗎?”
陳一鑫道:“對方沒有說得很直白,但也有意無意提過幾句,大概是想試探一下我的態度。按我的理解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我們的保護,另外就是想要藉助我們的聲勢,在福山縣兼併土地。”
摩根追問道:“尋求保護我能理解,但兼併土地是什麼道理?”
陳一鑫道:“這很簡單,福山縣有大量人口在戰爭期間或死或逃亡,因此目前縣內有許多無主土地處於荒廢狀態,這個鄉紳希望由我們出面,去找縣衙交涉,用比較低廉的價錢收購這些土地,然後轉手給他。當然了,到時候我們可以與他合作,共同開發這些土地。”
“還有這樣的操作?”摩根在外面與大明官府打交道的時候極少,也不太瞭解大明的土地政策,聽到這樣的答案不禁有些吃驚:“如果能跟縣衙達成交易,那直接收到我們自己名下進行開發不就好了,還用得着轉讓給他?”
“在大明,我們和你一樣,都是外國人。”陳一鑫解釋道:“地方官府如果把大量土地的所有權賣給一羣外國人,你猜知縣會不會有麻煩?那鄉紳就是知道我們的打算,所以才主動提出了這麼一個看起來像是脫褲子放屁的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