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發展到目前的地步,海漢與本地土著部落都各有不少死傷,這樑子結得太深,已基本再無和解的可能。現在不管土人停不停手都爲時已晚,海漢國防部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清理這一地區,那就意味着結果已經註定,唯一還有變數的僅僅只是實施的過程是否順利了。
要實現對苗栗地區的完全控制,自然避免不了征服與殺戮,但穿越者們在經過了這幾年的南征北戰之後,已經不再會對未開化的土人抱有太多的憐憫之心,摩根、王湯姆等人更爲關心的,是需要花費多大的氣力才能清剿這裡,剷除所有威脅到海漢開發這一地區的隱患。至於土人的傷亡,甚至是自己下屬的傷亡,最終都僅僅只是軍方提交給執委會的戰後報告中一串冰冷的數字而已。
摩根帶隊返回海岸營地的這天並沒有下雨,雖然天色依然陰霾沒有放晴,但在此之前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天的降雨,搞得油田營地裡到處都泡了水,老天爺總算是停下來喘口氣了。不過這雨停下來究竟是好是壞,現在也難說得很。
目前油田營地所需的物資已經有過半運到了山裡,但後續的配套設施搭建有一多半必須得等到梅雨季結束之後,所以運輸壓力倒是沒有初期那幾天大了。如果梅雨季能持續到五月下旬,那鐵定就能完成預定的運輸量了。
至於梅雨季之後,後龍溪可能會因爲水流量減小而失去山區河段的通航條件,劉山夏倒也已經想了兩條對策,一是沿後龍溪河岸修一條路,大約四五里長就可以通到油田所在的河谷;另一個辦法則是在山區河道出口處修築水壩蓄水,提升上游的水深,從而獲得階梯通航的能力,順便還能建個小型水電站。不過這後一種辦法所要進行的工程量和相應的花銷肯定要比修路大多了,雖然好處多多,但想要在現階段實施卻必須面對難以克服的諸多困難,以海漢在苗栗所擁有的人力物力,恐怕很難將其實現。
當然了,如果能將後龍溪沿岸都清理乾淨,保證不會再受到土人襲擾,其實就這幾裡地通過陸上通道轉運也不是太大的問題,到時候無非就是再運些馱馬過來,用畜力拉車完成這一段路程的運輸了。相較之下,肯定要比修水壩轉運容易多了。
放空的船隊順流而下的航速至少比進山時快了兩倍,從油田營地到二號據點十多裡的航程,僅僅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不過摩根這趟行程中並沒有安排在這裡停留,所以在路過二號據點外的河段時,摩根只是走到船頭向在河岸邊值守的哨兵敬禮示意。
目前在二號據點駐紮的除了一個排的陸軍之外,還有分配到此地的十幾名後勤人員,包括廚子、鐵匠、木匠、泥水匠等等,待海漢將附近區域清理乾淨之後,就將逐步遷入移民,對這周邊的河谷平原地區進行農業開發了。
從安全的角度考慮,摩根其實並不希望雨停下來,因爲雨勢會影響到人的視野,讓他們更加難以瞄準河面上的目標。而且溼滑泥濘的河岸將會給土人的偷襲製造更多的障礙,如果他們試圖接近河中間的駁船再發動攻擊,就會很容易陷在泥地中無法自拔,成爲護航士兵們的活靶子。
根據這些日子的統計,土人在後龍溪沿岸總共發動了十三次攻擊,其中有九次都集中在兩處河灣據點之間的區域,也正是這套沿河防禦體系的空檔所在。海漢在與土人武裝交戰中的傷亡,也幾乎全都是出自於這個區域。在這九次襲擊中,有七次都是在停雨期間發動的,從概率上也足以看出降雨對土人的行動有顯著的影響。
上一次土人發動襲擊的報告已經是三天之前,按照過去他們出動的頻率來看,摩根認爲今天在航行期間遭遇攻擊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船隊駛過了二號據點之後,摩根便命人打出信號旗,通知五支船隊的所有人員都進入到戰備狀態中。
摩根也將帶出來的三幅望遠鏡全部發給了手下,讓他們輪流值守,觀察岸上是否有人跡活動。因爲兩處據點的駐軍規模有限,加之土人武裝在這一地區的活動比較頻繁,所以摩根在這段時間也特地下令讓據點駐軍的外出巡邏範圍有意識地縮小,以避免無謂的傷亡。
在離開二號據點大約六七裡之後,貓里社的土人幾乎是毫無懸念地出現在了後龍溪西岸。摩根在得到哨兵的提醒後立刻起身,即便不用望遠鏡,他也已經能看到遠處灌木叢中連續晃過的身影。
“步槍上膛,準備戰鬥!”摩根沒有抱着任何的僥倖心理,而是立刻就下達了命令。他很清楚這些土人出現在附近的河岸可不是來圍觀船隊的,既然已經來了就肯定會出手。
摩根不打算被動地進行抵抗,這次他特地帶了多名學員在身邊,目的之一就是想在對方動手之前,先利用己方的武器和戰術優勢,在遠距離上解決掉一部分敵人,這樣應該也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如果這樣做能夠嚇阻土人的行動,摩根其實也並不打算要在這次前往海岸營地的航程中大開殺戒。
不過要在略微顛簸而且處於運動當中的船上開槍狙擊百米開外的敵人,即便是經驗豐富的摩根也不敢說自己有十足的準頭。所以摩根雖然已經發現了敵人的蹤跡,但也沒有急於發動,只是將步槍架到船舷的射擊位,耐心等待着更好的時機。
“首長,前面的河灘水流較慢,他們過去幾次襲擊船隊,便是在此處動手。”
這駕船的船工已經在後龍溪上往來多次,臨敵經驗最爲豐富的反倒是他們,當下便主動出聲提醒摩根。前方這處河道突然變寬,水流也因而減緩,但船隻距離河岸最近處仍然只有十多二十米,正好處於土人的武器射程之內。之前在交戰中傷亡的海漢士兵,大多是在這個地段被土人集中攢射的弓箭和長矛所傷到。
在得到船工提醒之後,摩根便將手下集中到左側船舷,以便能保持最強的火力輸出。他所率領的這隊人裝備了四支七連發步槍和七支三一式狙擊步槍,而緊隨在後的另幾支船隊護航人員則是以制式燧發槍爲主要武器。摩根命人在船頭掛上了象徵戰鬥的信號旗,其他幾艘船隊上的武裝人員看到這面旗幟後,便可以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自行選擇開火時機和作戰方式,無需再向摩根這邊請示。
隨着河岸樹林中一陣牛角號的響起,很快便傳來了喧囂的人聲,許多人在吟唱吶喊着音節不明的內容,摩根以前審過土人俘虜,知道這是土人戰士在戰前爲自己打氣,並請求神靈的護佑。不過在海漢的步槍槍口之下,恐怕他們所信奉的神靈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很快林間便奔出一人,摩根能看到這名青年男子精赤上身,腰間圍着鹿皮,腳上穿着一雙草鞋,手提一根大約兩米出頭的竹矛,朝着河岸大步奔來。
土人所用的這種竹矛竹箭都是用本地斑竹所制,一段削出細尖後放在柴火上烘烤,待其烤得乾硬之後,其尖端的硬度就幾乎與銅鐵無異了。雖然這類竹製武器十分原始,但殺傷力卻並不弱,而且有些土人還會在箭頭矛尖塗抹蛇毒,一旦傷到人就難以進行救治。所以海漢一方雖然武器佔優,但如果控制不好交戰距離,將土人放得近了,所面臨的風險就會成倍增加。
衝出來襲擊船隊的當然不會就這麼一名土人戰士,摩根知道這是土人慣用的戰術,由選出的一名部落勇士在最前面帶頭衝鋒,其他人隨後跟上。果然不過眨眼工夫,林間便一下子涌出數十名土人戰士,緊隨着先前那名男子向河岸衝了過來。
這些土人明知船上有武裝人員護航,而且武器比他們手裡的傢伙更爲先進,依然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地採用這種很原始的手段發動襲擊,摩根也的確佩服這些人的狠勁。不過即便如此,他可不會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打算,摩根將食指搭在扳機上,用準星慢慢瞄準了疾奔過來的土人戰士。
摩根知道在他開槍之前,旁邊的這些部下是不會提前開槍搶他風頭的,所以這一槍他必須要命中目標,不然自己這個教官的顏面多少會有點受損。
隨着這打頭的土人戰士越跑越近,摩根已經能夠看清他臉上用白堊土所繪出的圖騰花紋,插在頭帶兩側的幾根野雞翎毛,以及因爲發力奔跑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表情。
這名土人戰士在距離河岸邊還有七八米的地方,便開始調整步伐,右臂將竹矛舉起,看樣子是準備要藉着奔跑的勢頭來一發投射了。就在他身體重心後仰,準備將手中竹矛向前擲出的時候,摩根扣動了扳機,一股青煙隨着槍響從槍口冒出,幾乎是在同時,那名土人戰士的胸前綻開一朵血花,已經揮動到一半的手臂一下子失去了氣力,竹矛還沒來得及出手便轉向戳往了地面,他雖然努力想用竹矛穩住身體,但所受的槍傷卻讓他已經失去了控制身體的力氣,雙膝跪地之後身體也隨之倒地,看樣子是不可能再爬起來了。
這一槍準頭極佳,而且開槍的時機也恰到好處,若是再晚一瞬,這土人戰士手中的竹矛大概就已經脫手飛出來了。而打頭戰士的倒下,也讓後面緊跟的大隊伍爲之一滯,不過這些土人並沒有就此停下來,甚至都沒有人多看倒下那人一眼,便繼續朝着河岸衝了過來。
摩根槍響之後,他身邊衆人也陸續開火射擊。由於身邊這些士兵的作戰方式與普通陸軍不同,而且使用的槍支也不統一,摩根並不會要求他們進行齊射,而是讓其自行尋找目標並把握射擊的節奏。
隨着槍聲次第響起,岸上的土人也開始不斷有人中槍。不過有爲數不少的土人成功衝到了江邊,向摩根所在的駁船射出了手中的武器。
一支竹矛一下子就插在了距離摩根所在位置不到一米的船舷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這種竹矛居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能夠飛過二十米的距離之後插進船舷的木板中。雖然其威力並不足以射穿船舷,但看着仍然在抖動的矛尾,也不難想象這支竹矛所蘊含的勁道有多大,假如這一下不是戳在船舷板而是人的身上,那隻怕是立刻便要戳出一個透明窟窿來。
這些土人戰士大多都是弓矛同時裝備,拋射出竹矛之後,便立刻取下弓箭進行第二輪攻擊。儘管船上在不斷地開火,但這些土人戰士的心理素質顯然非常好,依然是以自己的節奏開弓搭箭,瞄準射擊。而且他們似乎根本沒管後面幾支船隊,就追着摩根所在的駁船發動攻擊。
這大概也是因爲摩根所在這艘船的防護措施太惹眼了,越是遮得嚴實,就越讓土人們覺得這艘船有集火攻擊的必要。林中還不斷有半大小孩抱着成捆的竹矛和弓箭出來輸送到第一線,看樣子這停戰的幾天裡土人也沒歇着,而是一直都在進行戰備。
由於這段河水的流速較爲緩慢,土人們在岸上追着船隊攻擊,倒也沒有被拖下太遠。加上他們又人多勢衆,竹箭竹矛如同下雨一般飛向摩根所在的駁船,密度倒是比船上發出的攻擊更勝一籌。
船上這些人所使用的步槍雖然在射程、精準度、殺傷力等多個方面都佔優,但不可避免的是裝填複雜而造成的射擊頻率緩慢。除了四支七連發步槍能夠方便地進行連射之外,其他人所使用的步槍都是打一發就得裝填一次,儘管使用定裝彈的燧發槍已經比以前火繩槍的裝填快得多,其射擊速度也仍然比不了原始的弓箭。